那大概是鸣人最快乐的时光,后来鸣人回想起来,竟然找不出比那更快乐的事。这也许就是所有人都会追忆童年的原因?
鸣人每天上学都和佐助在一起。佐助认为鸣人非常棒,渐渐地,鸣人自己也就相信了。佐助说的总是对的,鸣人发现自己确实体力比别的同学要好,就算累了也很快就能恢复。他有很大的潜力,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寻找方法去挖掘。
鸣人想了很多方法去修行,他也发展了很多除了拉面之外的爱好。
鸣人也开始试着整理着装,装饰自己那间小小的公寓,他尝试着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佐助从来不会真的嘲笑他,相反,佐助非常欣赏鸣人的品味。
鸣人迷上了喷绘艺术,他先在一乐拉面的外墙上画画,一乐大叔和佐助都对此表示了支持。于是鸣人就开发了更多喷绘地点,虽然有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但是佐助每次都能看懂鸣人画的是什么,甚至佐助还会给鸣人提供灵感。
鸣人超级开心,就算很多时候画完会被附近的人追着打,又被按着要老老实实把墙擦干净,鸣人也很开心。
然后突然有一天,很突兀的,佐助没有来学校。
是生病了吗?
鸣人看着身旁那个空落落的座位,班里的同学还是和以前一样,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相互追逐嬉戏,热闹极了。
没有人发现佐助没有来,只除了鸣人。鸣人隔一会儿就转头望望班级门口,又扒着窗户使劲向外张望,企图发现佐助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一整天下来,鸣人急得上蹿下跳,把头发抓成了乱糟糟的鸟窝。他根本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椅子上放了钉子,稍微一坐就扎得生痛,让鸣人恨不得立刻蹦起来。
下课后,鸣人鼓起勇气跑去问老师,但那个老师却是一愣,认真看了看名单,才发现班里少了一个学生。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在意,只是很随意地说:“可能是生病了吧,大家族的孩子总是不请假。”
佐助不会无缘无故缺勤的!
鸣人很想这么说,但老师根本不理会鸣人的欲言又止,冷漠地转身离开。
鸣人又接连问了好几个老师,甚至去找了一向看不起他的班长,得到的都是如出一辙的漠然和不在意。仿佛鸣人满心的焦急和担忧都是一个多余的笑话。
班级里鸣人和佐助都是很边缘的孩子,有没有他们待在班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会发现,更没有人会在意。
在佐助恐怖又凶暴的战斗力在熊孩子里传开之后,就连找茬和嘲笑他们的人都很少了。每天他们在学校里,有交际和来往的,其实只有彼此。
鸣人站在人群之外,孤零零地看着同学围成一圈说笑,忽然明白了这一点。没有佐助在,鸣人甚至连可以寻求帮助的人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世界突然变成了一座孤岛,鸣人站在小小的岛上,拼命向外眺望,看到的却只是孤独的汪洋,有漂亮又气派的大船从孤岛旁驶过,但鸣人的岛实在是太过渺小了,任凭他手舞足蹈地大声呼喊,也换不来任何一丝回应。
那么多艘大船,没有一艘是属于鸣人的,终究会驶向远方,就像天空上悠悠飘过的云朵,最终留在孤岛上的,只有鸣人。
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吧,佐助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问他好了。
最后鸣人只能这么想。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三天佐助都没有出现。鸣人身旁的座位一直空着,冷冰冰的,周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就好像佐助被黑板擦突兀地擦掉了,关于他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鸣人的想象之中。
鸣人再也忍不住,连下午的课都不上了。他拼命地跑,跑出教室,跑出学校,一路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跑过宽阔的河岸和草滩。他累得气喘吁吁,肋骨火辣辣地痛,却不愿意停下来,仿佛一停下就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所吞噬。
那是在无数个夕阳里,鸣人走过成千上万遍的路。每一条街,每一个转弯,鸣人都烂熟于心。但当他来到宇智波的族地,却惊讶地发现那里贴上了封条,白色的线将偌大的街区围了起来。
鸣人愣在那里。
那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鸣人来过很多次,虽然每次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但鸣人还记得宇智波族地的繁华,那么实力强大的忍者来来往往,看起来神气极了。绘制着宇智波族徽的装饰挂满了长街,风一吹,那些风车就旋转起来,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着。很多年幼的孩子拿着玩具苦无在街面上打闹,两旁开店的大人们就坐在门口,笑呵呵地聊天。
炸肉饼和甜丸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每次鸣人看到街口那家炸肉饼的店,都馋得直流口水。
还有那家花店,每天挂在门口的花都不一样,那么多鸣人叫不出名字的花簇拥在一起,在夕阳中盛放。开店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傍晚的时候她会把门口剩余的花送给过路的人。明明宇智波家的忍者都长着一张看上去就很高傲的脸,但那个大姐姐一点都不害怕,会把几支花硬塞到那些忍者手上。
于是偷偷看着的鸣人也就不害怕了,因为僵硬到面部肌肉都在抽搐的忍者手里拿着几朵小红花,真的太搞笑了。
可是现在,鸣人不用躲在角落里了。他直直站在宇智波族地的门口,向里面望过去,往日那些热闹非凡的景象却荡然无存。
街道上空无一人。
那些华美的装饰全都不见了,没有插在屋顶的旗帜,没有画着各种各样图案的风车,没有挂起来的招牌和彩带,也没有随风摇曳的风铃。没有鲜艳的花篮,没有摆在街道两旁供人休息的桌椅,没有新奇而又有趣的小摊。
只剩下宽阔平整的街面,光秃秃的屋顶,紧闭的门窗。惨白色的纸门前,只有几盏白色的灯笼在摇摇晃晃地打转。风吹过悠长的街,鸣人看到只有一家屋檐下,垂着一根黑线,上面仅有的一个小贝壳缺了一角,它使劲晃动着,却再也找不到同伴去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黑色的帷帐垂下来,遮住了窗户,阳光照在红白色的宇智波族徽上。
恍惚间,鸣人好像看到那些帷帐被卷起来时的样子,仿佛那些窗户都是敞开的,纸门上画着的是走兽与飞鸟的浮世绘,街上的行人熙攘,热闹的小摊四周围着一群孩子,一些人走进街旁的店铺,带响了屋檐下的风铃。
然而眨眨眼,鸣人的面前依然是一片惨白和死寂,就连空气都是冷冰冰的味道。
鸣人感觉心脏被紧紧捏了起来,他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这样截然不同的反差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冷,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那些惨白的封条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冷光。莫名的,鸣人一个哆嗦。
“真惨啊,所有人都死光了。”
“听说就是一个人做的。”
“据说还是他们自己人,真是自作自受。”
……
鸣人不知道在那里忡愣地站了多久,直到一点零星的话语飘进鸣人的耳朵里。那些话却仿佛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在鸣人的脑海里炸响。
死光了?!!
鸣人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艰难地理解着这三个字的意思。
“你说什么?!”鸣人跳起来,扑到说话的人面前,紧紧拉住对方,大声问。慌乱中,鸣人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力气竟然那么大,能拉住一个成年人。他也没有注意对方投来厌恶的目光,却在看到他的神情时,变成了恐惧。
大概是因为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妖狐真正变成了怪物时的样子吧。
小小的孩子,眼睛仿佛被拉成了野兽一般的兽瞳,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能一口将人的脖子咬断。
鸣人没有管那些,他什么也想不到,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回冲,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奔跑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以前训练的水平。
去找三代爷爷,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事三代爷爷一定知道!
这是鸣人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事。
可是怎么找三代爷爷,鸣人不知道。以前都是三代爷爷来看他。
鸣人只是模糊地知道火影办公室在哪里,他才不管自己能不能去那种地方,反正一定要闯进去,一定要见到三代爷爷。
鸣人被守在门口的忍者拦了下来,那些忍者那么高大,鸣人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们的脸,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就成为一堵鸣人无法跨越的高墙。
“我要见三代爷爷!”鸣人大声喊着,他努力挣扎,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突破守卫的封锁。他扒着那个忍者的肩膀,想要爬过去。
鸣人胡闹的行为惹来了周围路人的鄙夷和厌恶。
鸣人也根本不知道,混乱中他竟然甩开了上忍的手。就在他挣脱了那个上忍,差一点就翻过去的时候,有多少实力高强的忍者从各个地方紧急抽调过来,蛰伏在暗处,下一秒就要冲出来,把鸣人狠狠压在地上,带他去某个黑暗无边的地牢。
好在三代火影及时出现了,那个老人对鸣人慈祥地笑着,暗中挥挥手,让那些忍者散去。他把鸣人带回自己的办公室,让鸣人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喝热气腾腾的茶。
鸣人很焦急,但同时他也十分信赖三代爷爷,他只能在沙发上不停扭来扭去,甚至在地上撒泼打滚,像个毛毛虫。但好歹不再像是狰狞的野兽了。
但无论鸣人再怎么耍无赖,再怎么大吵大闹,三代火影始终没有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最后鸣人累了,他从地上坐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三代爷爷。
胡闹了一通,鸣人的声音都沙哑了,金色的头发蔫搭搭地垂着,衣服也乱得像是个小乞丐。鸣人虽然傻,但他也能懂一定的道理。他从三代的态度中,察觉到了那种无声却坚定的拒绝。他知道,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答案的,就算再撒泼也没有用。
“三代爷爷……”鸣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叫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他眼睛酸酸的,鸣人只好使劲揉自己的眼睛,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哭。鸣人明明早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是坚强的男人,再也不会流眼泪的。
可是鸣人就是很难受,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也搞不懂。可能这些情感太过复杂了吧,那么多的焦急、担忧、无助、害怕……无数感觉交织在一起,在鸣人心里不断地翻涌。鸣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心里好像被揉成了一团,特别痛,让他想要蜷起来,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就要从眼眶里流出来。
鸣人死死咬着牙,眼睛红红的,但是憋住了。
许久,三代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佐助在医院里,你去看看他吧。”他最终说。
医院!
“谢谢三代爷爷!”鸣人惊喜地跳起来,因为腿软还摔了一跤,但他完全不在意,一打滚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鸣人闷头只知道冲向医院,他简单的脑子里想不了更多东西了,也根本没听见三代火影在后面喊了他。医院那么大,等鸣人到了才发现自己一头蒙,他只好拉着护士问佐助在哪里。他声音那么大,又粗鲁又冲动,根本不顾及其他人,而且问得没头没尾,所以也没有人愿意理他。
医生护士远远看见他就转身离开,鸣人就一间一间找过去。
医院被他弄得一团乱,无数咒骂和白眼甩出来,甚至有人直接把东西砸到门口,鸣人躲开,弯腰道歉之后就飞快地溜去下一间。
工作人员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他们铁青着脸,原本是把想把鸣人丢出医院的,但在鸣人不知道的地方,是三代爷爷慢一步赶过来,出面道歉,又让他们把鸣人带去宇智波佐助的病房。
佐助在重症监护室里。
那么多管子插在佐助的身上,白色的绷带缠住佐助的头和半张脸。鸣人隔着玻璃,花了好大功夫才从复杂的医疗设备和层层绷带中找到佐助。窗外乌鸦的叫声异常凄厉,佐助安静地躺在那里,鸣人只能看到佐助从被子下露出的一只手,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无声无息间就会消散一样。针扎在佐助的手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
“佐助……他还好吗?”鸣人小声问。仿佛和刚才那个冲进医院大吼大叫的家伙不是一个人。
护士长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脏兮兮的怪物,但她低头看见鸣人的表情,却沉默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仿佛天空般清澈,隐隐流动着碎光,蓝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十几处骨折,头骨碎裂,差一点就死了,有幸捡回一条命,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护士长想起这孩子的伤也十分唏嘘,要下多狠的手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打成这样,而且据说还被拖进幻术里折磨,受了非常严重的精神创伤。当然,就算没有幻术,精神上的伤害也已经足够了吧,毕竟……
护士长想了想,勉强安慰了一句:“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唯一的幸存者……
鸣人把手放在玻璃上,看着佐助,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脸也往前贴,在玻璃上挤出一个滑稽的模样。就好像这样能离佐助更近一点似的。
好安静啊。
鸣人在心里想,他一直看着佐助,看着佐助旁边那个显示心跳的屏幕,平直的折线每隔几秒就会弹起来,又落下,周而复始。看到眼睛都酸了,但鸣人却始终不肯移开视线。
佐助还活着。
鸣人想松口气。
只有佐助还活着。
但鸣人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