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仿佛无边无际,从遥远的天边一直铺展开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色的水雾之中。雨滴重重击打在地上,形成一小股一小股湍急的水流。
这雨下得如此急切,如此磅礴。与天边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命运的奏鸣曲。
鼬已经加入了对抗大筒木辉夜姬的战斗,交错的人影在参天的神树之下显得格外渺小。我最后望了他们一眼,找到一处偏僻的视线死角,坐了下来。
我慢慢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左眼。新获得的力量在血液里沸腾,我循着这些从亘古开始流传的查克拉,越来越多的丝线将我和大筒木联系在一起。
已经足够了。
查克拉的始祖重现于世,六道仙人的力量也已经到手。
所有隐藏在背后的人都已经出现,这个世界上也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比现在的这些更强大。
我小心翼翼地使力,手指插进了柔软的眼眶,鲜血霎时涌了上来。
也许很痛吧。
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痛苦了,加具在身体上的感受早已被更加冰冷混乱的东西过吞没。我只觉得很冷,大量的查克拉汇聚在左眼之中,随之抽离。
只有滚烫的血顺着我的脸颊流淌,恍惚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热。
我精准地计算着我需要用到的查克拉,把剩下的统统送进左眼中。
冰冷的雨顺着我的发梢流淌到脸侧,将蜿蜒的血冲散。我微微喘着气,手中攥着一颗粘腻的圆球。似乎是失去了阻隔,鲜血从空洞中滴滴答答地流出,混合在雨里,一同打在尘土上,溅起小小的黑色的水花。
大部分查克拉被抽离,我的脑海中一阵眩晕。独自坐在那里很久,才稍微回过神来。
身上出的冷汗又被雨水浇筑,我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贴着皮肤,像是能把潮湿的冷气直接传导进骨髓里。
“在干什么?”大蛇丸从黑暗中走到我身边,看似随意地问。忍者的步伐都很轻,只不过大蛇丸的格外安静,就像蛇摇曳着尾巴滑过黑暗。
我没有说话。
大蛇丸低头看着我,呼吸很轻很轻地顿了一下,我甚至怀疑那只是我的错觉,反正我也快分不清臆想与现实了。
细小的白蛇蜿蜒爬行着,来到我脚边,我把手中的眼睛交给它。骤然接受了这样的力量,白蛇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和大蛇丸都静默着,等待白蛇终于从痉挛中安静下来,然后“彭”的一声消失。
大蛇丸轻轻笑了。他的声音低哑,却并不难听,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
“就这样全部交给我?”他问。
“小心我会私吞哦。”
虽然没有这样说,但大蛇丸调笑的语调中满满都是这个意思。
确实,这是六道轮回眼。拥有了它就能站在忍界的最巅峰。再加上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也就是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查克拉,以我独特的力量加以混合,确保不同力量之间的稳定性。
而这其中蕴含的力量和世界的奥义,不正是大蛇丸一直殷殷切切寻求的吗?
大蛇丸完全没有义务信守约定,甚至我们连约定都没有。
但是……
“你会帮我的,对吧?”我语气笃定地说。
大蛇丸不笑了。
“看得懂吗?”我把一个卷轴扔给大蛇丸问道。
“佐助,我可没有在黑暗中看书的能力。”大蛇丸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把卷轴放进怀里收好。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我写的东西没什么问题,当然我也很自信自己写的端端正正,绝对既漂亮又干净。
这可能就是最后一份了。我仔细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其实我也只是写了几个我比较在意的部分,我又不是全忍界的老妈,没必要尽心尽力,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卖忍具绝对是最赚钱的行业。”雨水形成的激流在我脚边流淌,我忽然自顾自地说。
忍者们都大手大脚惯了,也都愿意在忍具上花费精力,毕竟好的忍具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更何况,就像女人爱珠宝,男人爱豪车,忍者们当然也爱死了各种忍具和护具。具有良导性的忍具在忍者手中能卖出天价,更别说绝大多数忍具都是消耗品。
而忍者们又脑子不好使,绝大多数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忍具都来自于哪里,而自己的钱都是在什么时候花光的。
这些我早就注意到了,有些战乱地区还有小孩子偷偷去战场上捡废弃的忍具卖钱,但大多数老板都不愿意回收这样来路不明的忍具,谁知道那些苦无刀剑上有没有藏着奇怪的术式,最后被莫名寻仇就得不偿失了。
但这些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我想开个忍具店。”我说,一边从脚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放在手里把玩着。这样不但能大发横财,还能解决战乱儿童的就业问题,“你知道什么是连锁店吗?”
大蛇丸抱手站在我身后,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但却好像对我的话无动于衷。
我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自言自语下去:“就是挂着我们宇智波家的名号,让属于宇智波的忍具店开遍五大国。当然这是一个过程,需要一些正经的手续,先从一家店开始,然后渐渐扩大。我们的货源有两种,一是回收废弃的忍具重铸,二是开矿。”
“开矿的许可很容易就能从大名手里拿到,手续齐全不是什么难事。”
“开矿,回收忍具,甚至包括重铸,都需要大量人力,战争以后,最多余的恰恰就是人力。”大雨倾盆,仿佛泯灭了世界,我的声音被雨声所覆盖。
这个世界其实不需要忍者。
战争结束后,五大国已经结盟,那么多大名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已经再也没有忍者们施展才干的地方了。但成千上万的忍者如果没有了去处,就会成为地痞流氓,成为山野草寇,成为失去了主人的野狗。
总要给狗做个窝。
有了窝的狗就会无比乖顺。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们本身也很适合去做各种各样的工作,无论是开矿,制造忍具,又或者是运输,都可以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这是一门暴利,没有人能离开武器。赚了钱就可以扩大规模,规模越大,钱就越多,仅仅是所缴纳的税款就可以养活一个国家。而人们对于我们的依赖性也会更强……直到百分之八十的武器都出自我手,于是一柄苦无就可以撼动整个世界。”
我从不怀疑我的忍具店会开不起来。
虽然看似简单,但打通各个关节的手续和到处开矿铸铁的许可,制作和回收忍具的技术,也只有我才能做到。
石子碎成粉末,从我的手指间地掉在地上 。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大蛇丸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回答,好像一切都是随心而起的闲聊。我能感觉大蛇丸的目光从我的脸上落到了我的手上,沉默良久,他才轻声问:“已经按捺不住了吗,你的杀意?”
我的呼吸猛然一滞,好半天我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我也没想着能瞒过大蛇丸,不过这家伙也太敏感了吧?
“你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是因为不做点什么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大蛇丸缓缓走近,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又萦绕不尽。他低笑两声,继续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杀戮,毁灭,绝望,痛苦……你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美味了。”大蛇丸仿佛在仔细辨别着什么,在连绵的雨声中仿佛带着一丝悠然,“你的身体里住着一只猛兽。”
“怎么,你快要关不住它了吗?”
闪电轰然划过,照亮了天空。
急促的雨点仿佛鼓声,劈啪作响。
“野兽一直存在,但你以前可没有这种被逼到末路的感觉。”大蛇丸的声音清晰可辨,他不急不缓的,像是在说一个童话故事,在这样凄厉的大雨中显出一丝诡秘,“以前你比它强,所以你能牢牢压住它。可是现在,它已经出来了,你就再也没有办法……”
“闭嘴。”轰鸣的雷声里,我猛的打断大蛇丸。
“是眼睛。”大蛇丸丝毫不为所动地说了下去,“它是你的眼睛。”
大蛇丸说的话没头没尾,我皱了皱眉。
“你在害怕它,所以你也害怕你的眼睛,一直以来你都不愿意使用它,因为每使用一次,你对它的压制就会越薄弱。”
大蛇丸的语气笃定。
“我一直在想,你那神奇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就算是宇智波家,也不曾出现过你这样的天赋。太特殊了……我走过无数山河,探索了数不尽的遗迹秘境,也从未见过你这样强大而又独特的能力。而拥有这种力量的你,又为何如此排斥和恐惧。”
雨越来越大了,就好像把整个世界的长河都从高高的天幕上倾倒下来。
仿佛是最后的终结,大蛇丸细细阐述着他一直以来的思索。
我静静坐着,保持着缄默,任由冰冷的雨水肆虐,似乎化为了这个夜晚里的一块木头。
“如果那不是你的力量,而是它的,这样似乎就能解释一切了。”大蛇丸说道,“我一开始以为,你和它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和它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你排斥它,恐惧它,回避它,把那种力量视为魔鬼。所以你喜欢温暖,追逐色彩,好像在极力拉开与它的距离,追寻一切与它相反的东西。但你却又无法抑制地被与它相近的东西所吸引。你一直在受它的影响。”
“你与它同为一体,但它才是本源。”
最终,大蛇丸如此说。
狰狞的闪电仿佛撕裂了天空,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我颤抖着闭了闭眼。
这很明显,无可辩驳。
我只是依附于它而存在的。从始至终,那种力量都不属于我,而是从它那里渗透过来的沧海一粟。
我好不容易才和它分离开,拥有自我,当然是距离它越远,和它划清界限,泾渭分明,才能生存下去。
去触碰、借用、甚至是释放出那些力量,不就是回到了原点,再次在那个黑暗冰冷的世界里湮灭吗?
可我最终,不还是这么做了。
“你原本做的很完美。”大蛇丸的语气说不清是惊叹还是遗憾,“但你失去了自己的眼睛之后,就不可能再控制那种力量了。”
我和它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种疏忽和意外只可能发生一次,我曾经拼尽全力才做到的事,现在却又拱手送了回去。失去了眼睛,色彩和光明离我而去,我也不可能再与那些狂乱的浓黑抗衡,被渐渐吞没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它醒了。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大蛇丸悠悠地说,仿佛在黑暗中游弋的蛇,“狐狸趁老虎睡着时蹲在它头上,所有动物都惧怕老虎,所以也听从狐狸的号令。所以狐狸想让老虎永远沉睡下去,可是,有一天老虎醒来了,你说,会发生什么呢?”
“狐狸会被老虎吃掉。因为老虎绝不允许自己受到欺骗和侮辱。”我平静地回答。
大蛇丸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缓缓说:“它不是老虎。”
“――它是神。”
老虎和狐狸尚且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动物。
可惜,我根本没有成为狐狸的资格,它也不是老虎那样弱小友善的东西。
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们两个都快要化成石像,我才轻声说:“原来这就是你那时候看到的东西……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佐助,我只是想知道,它醒了,会做什么。”大蛇丸问。
我没有说话,因为大蛇丸不需要我的回答。
他一开始就说了“杀戮,毁灭,绝望,痛苦”,所有灰暗冰冷,仿佛是世界背面的东西,就像是老虎生来就应该吃肉一样,那也是它与生俱来的职责和本能。
透过重重叠叠的枝桠,鸣人和鼬的力量依然在夜色中闪着光,战斗还在继续。天照巨人即使在暴雨中也熊熊燃烧着,蓬勃的力量渲染了天空。
“不会醒的。”
我最终说,声音很轻,仿佛要渗透进这漫长无边的夜,“不该醒来的东西,就永远也不要醒来好了。”
又是无尽的沉默。
雷声,雨声,交织成这世间最后的乐章。
我站起身,握住腰间的刀。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就在这时,大蛇丸突然问了一个我始料未及的问题。
我微微一愣。
这不像是大蛇丸的风格。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对我的做法充满期待的话,那一定是大蛇丸。
大蛇丸才是最期待最高兴的那个。所以他才会一直帮我。
他已经察觉到了吧?他连“它”的存在都能发现,没道理看不到那么浅显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一个死局。
这是一个漫画的世界。我一直在想,当漫画结局的时候这个世界将驶向何方。
所有的命运线都回归于一点,一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大筒木辉夜姬吃下禁果是为了这个结局,六道仙人的出现是为了这个结局,陀摩罗和因陀罗的分歧是为了这个结局,柱间和斑的大战是为了这个结局,木叶的建立,五大国的产生,甚至是宇智波的灭族……全部都是为了最后的结局。
即使过了结局,这个世界依然不会毁灭。每个人的生活都会继续下去,血脉会继续传承,新的一代会出现,好像掀开了崭新的篇章。
但不过是再次陷入新的轮回。
发生的故事还是那么老套,不用猜都能知道。但世界却永远停滞不前。
这个世界是僵死的。
它永远不会向前向后发展,看似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着,其实不过是在一个轮回中不断循环。
孩子重复父亲的故事,后辈重蹈长辈的覆辙。
所以我想打破它,让这个世界上不要再被单薄的世界线所束缚,而是和我曾经所处的世界那样,任由命运的线条疯狂延伸,成长为茁壮的大树。
参天的枝丫伸向未知的远方。
即使仍然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但我希望每个人至少能多条选择。
想要打破一个结局,那就杀死之前的神,造就新的神。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结局。
但大蛇丸竟然在最后的关头有了劝我收手的意思。难道他觉得在这样的死循环中生活也能接受?
我一时有点不明白大蛇丸在想什么。
大蛇丸似乎也被自己问出口的话惊到了,他若有所思地捂嘴笑了一会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已经不能收手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这样一想,还真是可笑。
这本来就是我偷来的人生。虚假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我竟然坚持了两世,也算是一个奇迹。
窃取来的东西总归要还给“它”。
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所以才会挣扎了这么久。
“你会帮我的,对吧?”我又重复了一次。
大蛇丸轻轻笑了。
我和他擦肩而过,就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刹那,大蛇丸突然开口。
“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什么吗,佐助?”他问。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没有等我回话,大蛇丸就继续说了下去:“是野心。”
“无与伦比的……野心。”
野心啊……
也许真的有吧,因为莫大的绝望和不甘而滋生出的野心和欲望。
我微微勾起唇角,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