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仿佛被浸入最黑暗的水底,死寂扼住了我的喉咙。臆想中的温暖离我远去,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如同倒映在水中虚幻的月亮,很快晃动成一片零散的光。
好冷……
好冷……
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狂暴的力量在虚空中撕扯着,连接在一起的细线像是蛛丝那样断裂,分崩离析。
好冷……
我想要……
吹进房间的微风唤醒了我。
很安静,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我的双眼被绷带缠住,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眼睛上那独属于写轮眼的查克拉确实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手术成功了。
彻底松了口气,直到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我仍然无法放心,害怕这是鼬的又一个阴谋,害怕等我醒来时,得到永恒万花筒写轮眼的人是我。
不过,床边,那个握着我的手的人是鼬吧,似乎异常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
虽然我也想象不出鼬冲我发飙咆哮怒吼的样子,但自从我抓到他开始,这种死水一般的平静,让人感觉很诡异。
“三天后,绷带就可以拆除了。”似乎是察觉到我醒了,鼬的声音响起,透着淡淡的关怀与温柔。一杯水递在了嘴边,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小心翼翼地湿润了我的嘴唇,温水滋润了我略显干哑的喉咙。
恍惚间,好像错乱了时光,让我以为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我每天午睡醒来,鼬也是这样给我喂水喝,自然地好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嗯。”我抬起手,摸摸眼睛上的绷带。
我的手有些无力,一部分因为麻药的效果还没有消散,另一部分,则是由于写轮眼阴性的查克拉从我身体中抽离,我体内本身的查克拉正在慢慢占据主导。
常年被眼睛吸收聚集在眼部的查克拉缓缓流回我的身体,我按照目前查克拉回升的速度计算了一下,估计等我全部恢复后,查克拉量能增加很多。
说不定我也能成为查克拉量庞大的忍者,号称“无尾的尾兽”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火影大人的通告已经发送到了五大国,我的罪名被洗清了。现在的我,是木叶的特派上忍。三天后,等你的身体恢复,我还有一个任务要执行。”鼬平静地说。
已经可以执行任务了吗?而且只是作为普通上忍,而非以往的暗部。这充分说明了木叶的态度。纲手果然是个做事利索的女人。
当年和我同期的忍者,都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实力和广泛的影响力,我相信他们,有鸣人在……还有卡卡西,鹿丸他们。鼬被人接受应该会容易很多。
鼬握着我的手收紧了,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隐忍的波澜:“你现在很得意?”
“当然。”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也许我之前嘴角就已经翘起。
怎么可能不得意,我得意的简直要飞起来了,这是我人生最得意的时刻,没有之一。
多么漂亮的翻转不是吗?
按照鼬最初的剧本,他会死在我的手中,我会得到他的瞳力,从而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而因为杀死了臭名昭著的s级罪犯,我那点小小的叛逃就不值一提,再加上鸣人的坚持,我就可以凭借这个,回到木叶,成为大家的英雄,说不定有很多人都会欢迎杀死了宇智波鼬的我。我之前逃村的通缉也就不了了之。
但事实呢?洗刷了罪名的是鼬,回到了木叶的是鼬,成为英雄的是鼬,得到了众人信任与认可的还是鼬,就连得到了眼睛的人,都是鼬。
一切都和他计划的相反。
他以为只有他会写剧本吗?!
这就叫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我几乎能听见鼬脸上响亮的噼里啪啦的耳光声。
能不能打醒鼬,我才不在乎。我只是想报复罢了。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现实!不是任何事都要按照他计划的那样进行。
鼬沉默了,他握着我的手不断用力,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猜,那是怒火。耳边全是鼬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死寂。
也许之前我的想法是错的,他并不是死水一般的平静,而是把所有的波澜都竭力掩盖在了水面之下。
我好像能感受到他平静表面下澎湃的情感了,但他越是愤怒,我就越是高兴。
他的愤怒有我的多吗?一次又一次,当我好不容易追上他,他总是以自己不可理喻的偏执和固执和我拉开距离。
谁来平息我的愤怒呢?
没关系,现在,我积累的愤怒已经消散了。我现在畅快得能够出去绕木叶跑上百圈。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我好心地问,留给他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佐助……”鼬轻声叹息着,几乎像是痛苦的呻|吟,他知道我在问什么,事到如今,除了老实作答,他别无选择。
“确实,你已经想到了。按照我的计划,我最终会死在你手里。”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把一直以来隐藏的事情全都打开。
然而,也许是宇智波家所特有的蛇精病模式,即使说出了“我想要死在你手里”这样的话,鼬依然很坦然,仿佛这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他所痛苦的,只是目前的局面,而非这个想法本身。
我该感到稀奇吗?
这个王八蛋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脑残而羞愧!
鼬的声音勉强平稳下来,他僵硬地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然后又把我的手拉起来,贴在了他的脸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支撑着自己说下去似的。
“不管怎么说,我杀死了宇智波的族人,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爸爸妈妈,还有你喜欢的惠子阿姨。都是我杀的。不论是警卫部的忍者,还是无辜的普通人,我的双手都沾满了族人的鲜血。我的罪孽无法被洗清。不管这其中到底有何缘由,他们都是我杀的。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一晚我是怎么做到的。”
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能感觉到他低垂的发梢轻轻扫过我的手背。
呵……
“那你怎么不杀了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甚至来不及把它咽回去。
鼬的手蓦然一颤。
一室寂静。
只有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过,吹动布制窗帘呼啦呼啦地响。飞鸟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抖动羽毛。
我也是一愣。
因为我从没有想过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这个念头早就存在于我的脑海当中,但是被我刻意忽视掉了。
是啊……
鼬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其实他如果把我也杀掉,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他明明知道我天生反骨,他明明想要守护木叶,守护和平。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诺贝尔和平大使吗?
他应该知道的吧?我不喜欢木叶。
相比起我是个无辜的孩子,我长大后会为木叶效力,怎么看,都是我变成大魔王毁灭世界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所以,为什么……鼬不干脆把我也杀掉。
好像我一直都刻意遗忘了这样一个可能性。
又或者,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把我留下,所以就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但一个灭了全族的混蛋凭什么要用尽全力保护幼弟啊?
他连爸爸妈妈都杀了。
又为什么要留下我呢?
诚然,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唯有一条,是我最不敢去想的,也是我不愿意去相信的,所以干脆不去追究。
“怎么可能……佐助。”鼬抓着我的手很紧,他叹息着,几乎是在呢喃,仿佛有巨大的痛苦像火一样烧灼着他,烧穿了他强装平静的假面。他的声音很低,明明是断断续续的话语,我却忽然觉得他说不定是在某个地方嘶吼。
“我怎么可能做的到……”
我的手指痉挛一样地颤抖了一下,没有接话。
似乎是过了很久,鼬才找回他惯有的那副模样,好像刚才都只是一个错觉。
“佐助,其实我也有私心。”鼬轻声说,“我留下你,是因为我希望,能由你这个宇智波一族的人来制裁我。我杀死族人,必将被族人惩罚,借以减轻我的罪过。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佐助,你不知道,能由你来制裁我,我有多么庆幸。”
鼬果然是个文艺青年,中二没毕业吧。满口大义,满口罪孽。
我默然无语,因为这的确是他可能会有的答案,尽管这种理由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既然你想被我裁决,那惩罚的手段应该是由我决定的吧?”我微微使力,抽出了贴在鼬脸颊上的手。
鼬的身体一僵,有一瞬间,他似乎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我抽离的手。
“死亡,反而是最轻松的惩罚方式。鼬,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必须活着,活在内心的愧疚与煎熬中,这样才最痛苦不是吗?你拥有我的眼睛,不想我的眼睛白费的话,好好爱护它,谁死了,你都不能死。如果你需要的话,这就是我对你的裁决。”
我缓缓地说,让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如果罪孽与制裁就是鼬的逻辑的话,那我就按照他的逻辑来说。
沉默半晌。
鼬默默俯下身,抱住了我,与我额头相抵。
这似乎是他难得一见的脆弱。
我没有动,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鼻息,默许了他的动作。
鼬的身体很温暖,与手术之前那冰冷的温度截然不同,看来他的身体就如我所想的一样恢复了。
“对不起,佐助。”鼬低低叹息着说。
“为什么道歉?”我问。
片刻的寂静,鼬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了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终于……等到了。
我勾起嘴角,这才是我想要听到的东西。
我需要一个道歉,关于鼬恶劣的行为,关于他一意孤行,关于他的偏执和对我的忽视。如果不是他总是忽视我的力量,也许我们早就能联手,情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和鼬赌气,跟着大蛇丸离开了木叶。
那时候我应该独自叛村,然后追踪鼬,直到找到他,就算他傲慢地不肯听,也要纠缠不休,直到和他说明一切为止。凭我的眼睛,我是可以找到他的。
但因为赌气,我选择了提升自己的力量,他不让我跟着他叛村,我就和大蛇丸叛逃。这一别三年,我没想到鼬的身体会差到那个地步。
但“从不后悔”是我人生的准则,所以说那些都没用。
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我心满意足。
“我原谅你了,哥哥。”
最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