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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程诀发来的地址, 陆西打的来到沧水湾别墅区。
到了目的地, 陆西下车, 略显震惊地环顾四周,心里只有一个字。
壕。
“有钱人……”陆西站在原地转了圈, 不无感慨地自言自语。
“你还没到纪年家?”手机那头, 程诀问他。
陆西一边打量周边景色, 一边向前走, 道:“司机对这一带不熟,我在附近下的车。”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问:“等会要向门卫出示身份证吗?我只带了学生证。”
“放心, 他们那个小区没保安。”程诀笑了一下, 解释道, “整个住宅区其实是由几条街道构成的, 没有墙围着, 你可以自由出入, 很方便的。”
陆西走着走着,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畅通无阻。
陆西走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 刚经过一户人家的庭院, 禁不住奇怪道:“这里没保安?”
“要什么保安?你应该也看得出,沧水湾是富人区中的vip,周围治安很好,警察也会定时在那一带巡逻, 真有小偷小摸什么的,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沧水湾去。”程诀浑不在意地说,“而且那些土豪又不天真,谁家没个先进的安保系统?真要防起来,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西轻抬了下眉梢。
这么一说,就合理了。
在程诀的远程指引下,陆西很快找到了纪年家。
那是一栋庄园式别墅,房顶是希腊蓝色,占地宽广,很好辨认。
在天色暗淡的傍晚时分,整栋别墅已经开了灯,远远地看去气派庄严,金碧辉煌。
“我到了。”陆西道。
“那行。”程诀笑着说,“辛苦你了……哦,对了,纪年家有个陈姨,人很好的,做的糕点简直一绝,尤其是杏仁瓦片,你进去后可以多蹭点,打包带走都没关系。”
陆西兴趣缺缺,道:“我不进去。”
“啊?”程诀愣了愣,似乎是想不通,道,“你都到门口了,不去纪年家坐坐?”
“跟他又不熟。”陆西淡淡道。
程诀:“……”
不……不熟?
不是,这话你凭良心说出来的?
***
陆西本打算把手机放门口的信箱里就走。
谁料对讲机里的女人让他送进去。
镂花铁门在面前缓缓拉开。
陆西看着前方环境雅致的庭院,有些无语地想。
这一家人好像有点懒。
出来拿一下都不肯的……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气质端庄的女人。
五十岁上下,一见面就对他微笑,仪态无可挑剔。
陆西明显能感受到女人自上至下的打量目光,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他低下头掠了眼自己的着装,左脚的鞋侧抵着地面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异样的。
“这个……”陆西从口袋里掏出纪年的手机,隔着段距离递给女人,有些防备似的道,“纪年的。”
女人看了会儿手机,却没立即伸手接。
陆西不免有些奇怪,冷恹的神色里掺入了些不耐,问:“我可以走了……”
话音还没落下,女人却突然抬头直视他,微笑道:“你可以叫我陈姨。”
“……”陆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道,“哦。”
陈姨侧过身,朝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进来吧,纪年在楼上房间里。”
陆西愣了一下,解释说:“我不……”
“你不用换鞋。”陈姨已经转身朝里走了,也不知是不是真没听出陆西要走的意思,自说自话道,“我带你上去,他还不知道你会来。”
“……”
陆西怀疑这个陈姨是不是有点耳背。
要不然怎么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陆西还是在门口换了鞋。
他跟着陈姨,穿过连接客厅与饭厅的回廊。
临近上楼前,陆西朝敞开的双扇窗户外看了眼,发现南边的庭院里居然还有一个泳池,不过被蓝色塑料膜封了起来。
有钱人……
陆西再次在心底感叹。
似乎是注意到了陆西的视线,陈姨这时解释道:“因为快换季了,前天联系了保洁公司的人来清理泳池,水质还在维护中,所以被塑料膜盖着。”
陆西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上楼时,打量周围的环境,看到在一面墙上有个装饰架,上面搁置着一把古董拐杖。
在白墙的映衬下,拐杖显得威严庄重。
陆西不由得多看了眼。
陈姨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道:“你是纪年的同学吧?”
女人的音量刻意提高了,像是要给谁通风报信。
陆西跟在后面,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还没过两秒,陆西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陈姨,问:“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放我进来?”
此时,两人已经上了二楼。
陈姨回头看了眼陆西,笑而不语。
纪年的房间在左拐最后一间。
陈姨带着人走到门口,一手握上门把,语态祥和地对陆西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见过你。”
闻言,陆西一头雾水。
陈姨在这时推开了房门。
***
起初听到楼下的动静时,纪年并没有多加在意,只当是来了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听到楼梯间传来模糊的对话声,纪年睁开眼。
他躺在床上,凝神听了片刻。
当陈姨说起“同学”时,纪年目光一闪,瞬间掀开被子坐起来。
纪年坐在床边。
床头柜上摆放着托盘。
他从托盘里捡起盛放了药片的透明小方盒,掀开松茸鸡汤的盖子,连着盒子带药一起扔了汤里。
门推开的刹那,纪年放下盖子,看向门口。
“……”
“……”
“……”
三个人甫一见面,气氛稍显尴尬和静默。
陈姨看到纪年已经起来了,眼里闪过了然的笑意。
她侧身给陆西让道,问:“吃饭了吗?”
陆西想都没想,实话实说道:“没有。”
他直接从学校过来的,还没来得及。
只是话刚说完,他就转过弯来,看穿了陈姨的用意。
陆西连忙补充道:“我马上走……”
“正好。”
“……”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陈姨道:“纪年也没吃,你们一起吧,我去楼下给你准备一份送上来。”
说完,陈姨不等陆西答复,直接走了。
徒留两个少年一人站在门口,一人坐在床边,相对两无言。
陆西拿出手机,问:“放哪?”
纪年示意了一眼床上。
陆西把手机扔了过去。
手机跌在柔软的被子上。
纪年摸过手机,解锁后翻了翻,道:“谢谢……要不是你送来,我还不知道掉了。”
陆西环视一圈房间内。
色调偏蓝,简约有格调,比他的房间整洁多了。
陆西见室内灯光昏暗,被子掀开了一半,意识到了什么,问:“你在睡觉?”
“没睡着。”纪年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起身,道,“门边有灯,帮忙开一下。”
陆西依言打开灯。
房间内亮了起来。
“坐吧。”纪年打开一旁的衣柜,准备换掉校服,一边招呼陆西道,“椅子……或者你不嫌床乱,都可以坐。”
床是不可能去坐的。
房间里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躺椅,陆西仅是掠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书桌前的旋转椅。
中规中矩。
纪年拿出一件宽松的卫衣,扔在床上,道:“同学,我要换下衣服,介意吗?”
“这是你房间。”陆西背对着衣柜的方向,打量桌上和架子上的小物件,懒洋洋地答道。
接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既然陈姨都去张罗晚饭了,陆西暂且走不了。
他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面颊。
陆西想了想,问:“彭满满怎么招惹你了?”
他还记得放学前,两人之间起的冲突。
纪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他没做错什么,是我……没控制住,心态考崩了。”
“……”陆西没忍住回头看去,道,“你认真……”
谁想这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纪年手臂穿过衣袖,将卫衣往头上套,露在外面的腰腹紧致结实,虽是少年身形,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身材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陆西心中跳了一下,在纪年穿好衣服前又赶紧转回身,低着头看着桌面。
脑子里因为还留存着刚刚的一瞥,有些发热。
“你说什么?”纪年刚才忙着换衣服,没察觉到陆西的异样,只是听到他话说着说着就没了,于是问了声。
陆西搓了把脸,拉回心神,明显不信,道:“你认真的吗?不是年级第一预定?心态还能崩?”
纪年自嘲地轻笑了一下,道:“你可能不知道……”语调里听不出真假,“我心理素质可差了。”
陆西摇摇头,当他鬼扯。
纪年经过书桌旁,看陆西无所事事,提议道:“同学,明天还有考试,你其实可以复习。”
“你放过我。”陆西趴到桌子上,清冷的声线里透出漫不经意的懒散,道,“我不爱学习。”
想了想,又补充道:“吃完饭就走。”
纪年看着陆西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既无奈又温存。
纪年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正好看到天边还残存最后一丝橘粉色的晚霞。
他推开一些窗,让室内得以通风。
外面的窗沿上支着一个铁花架,上面堆满了郁郁葱葱的盆栽。
纪年喜欢让这些盆栽野生生长,所以从不让人打理,已经有爬山虎的藤枝蔓延了出来,缠绕在花架周围。
纪年站在窗前,偏过脸看向陆西,道:“早上说要娶你回家,你看我家怎么样?”
“……”陆西不自觉由趴着的姿势慢慢坐了起来,没回头,不痛不痒地评价说,“大户人家。”
纪年笑了。
陆西总能让他开心。
“不考虑其他的。”纪年忍住笑,道,“想不想入我家户口本?”
“想。”陆西点头。
纪年挑了下眉梢:“你……”
“想做你爷爷。”陆西把话补全了。
纪年:“……”
“我能先吃你那一份吗?”陆西看到床头柜上的餐盘,问了声。
“等不及了吗?”纪年笑了一下。
“有点无聊而已。”陆西环视一周,问,“你房间里有没有好玩的?”
“想要好玩的吗?”纪年道,“有。”
说着,纪年走过去,将旋转椅掉了个方向,连带着坐在上面的陆西也转向了后方。
纪年双手搭在椅背上,弯下腰,面对面地看着陆西。
“你……”陆西预感不妙,强忍着没向后避开,道,“干嘛?”
纪年眼睛里亮闪闪的,显得神采飞扬,道:“我特别好玩,你玩我吧。”
“……”陆西道,“你能像球一样地滚吗?不能的话我还是去玩球吧。”
纪年声音低低地笑了,眼睫掀动了一下,他再次看向陆西,变得有几分认真,道:“试试吧。”
陆西没反应过来:“什么?”
“反正这里没其他人。”纪年眼神暗示陆西的唇,轻声地诱哄道,“你不想试试吗……又不要你负责。”
陆西听懂了,脑子里“嗡”的一下,跟倒了熔铁似的,白光一片。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两道呼吸声,渐渐地,呼吸声开始乱了节奏。
纪年试探性地探出一些舌尖。
陆西心跳如雷,脑子里懵懵地发热。
正当他要一口含住,楼梯间里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
陈姨端着托盘走到房间门口。
看到房间里一人正坐在桌前翻书。
一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风景。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陈姨笑着走过去,把托盘放到书桌上,“趁热吃吧。”
陆西头埋得低低的,把托盘拉过来,声音有些闷,道:“谢谢。”
陈姨注意到,少年露在发丝外的耳尖通红。
除此之外,那本摊在面前的英汉大字典完全反了。
看破不说破,陈姨又看向床头柜,见晚餐没动过,便对纪年道:“一起过来吃饭。”
“知道了。”纪年应了声,却是没动。
陈姨走后。
陆西拿筷子戳了戳松软的米饭,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尴尬道:“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哪样?”
陆西想了想,脸红得要滴血,狭长的眼眸里神色闪动,道:“就像你说的,我又不会对你负责……我特别渣,不想接受你,又见不得你跟别人好。”
“可我觉得你不渣。”纪年咬了咬下唇,勉强笑道,“有时甚至觉得你对我还挺好的。”
“一定是错觉……”陆西嘀嘀咕咕。
“陆西,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纪年道,“不要离我太远,我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陆西觉得纪年的话音停顿得很突兀,不由得回首看了眼。
就见纪年似乎在出神,目光直直地看着花架上的盆栽。
陆西没再理会,掀开其他碗上的盖子,饭菜精致得让人垂涎欲滴。
窗前,纪年其实是无意中的一瞥,却在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间看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他盯着那处,细细辨认,终于在一瞬间看清了那是什么。
纪年表情有些茫然,看着枝叶的缝隙间,道:“她在看我吗?”
声音空洞而漠然。
陆西不明所以,再次回头,道:“谁?”
这次,他看到纪年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病态的白。
纪年指向盆栽,道:“她。”
不知怎么,可能是受气氛影响,陆西忽的有些不自在。
陆西将信将疑地起身走到窗前,以为纪年说的是某种小动物。
顺着纪年指的方向,陆西看向盆栽之间。
一开始,什么都看不出来。
直到他在密集的枝叶后方辨别出了一只眼睛。
“……”
陆西浑身发冷。
接着,他在盆栽间辨别出了另一只眼睛,苍灰的眼珠子几乎凸出来,显得惊惧而又恐怖。
然后是青紫的嘴。
暴露在外的牙。
腐烂脱落的皮肤。
缠绕在植物根部的银色发丝……
盆栽里,藏着一颗人头。
***
纪柏纶快到家时,远远地就看到纪宅前红蓝灯光交替闪烁。
大门口被封了警戒线。
两辆警车停在院子里。
他坐在后座,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座,叶眉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了,明天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