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伸手, 架住了陆西, 没让人摔个狗啃泥。
“路都走不好了吗?”纪年奇怪地问。
经这么一打岔, 原本活像是赶路投胎的两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陆西站稳后,低下头, 拍打外套上不存在的灰。
除了脸色有些红外, 其他没显出什么情绪。
陆西有想过纪年会问起在废教学楼发生的事, 但没想到会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
他完全地猝不及防, 因此很蠢地自己把自己给跘了一跤。
两人已经行至了公寓楼的台阶下,陆西看了眼大楼,刻意回避话题, 道:“到了, 我先走了。”
可纪年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直接道:“没听清楚问题?要不要我再问一遍?”
“行了。”陆西怕纪年真的再问一遍那种问题, 羞恼地打断他, 不得不正视起纪年。
这一看, 就见纪年正目光灼亮地盯着自己看, 五官愈发显得张扬肆意起来,是一副漂亮清朗的少年模样,隐约又透露出几分属于男人的无法收敛的野性。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看, 有什么炙热的东西在陆西心口滚烫了一下, 他连忙稳了稳心神。
陆西缓和了情绪,直视着纪年道:“那不是初吻。”
纪年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心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半开玩笑道:“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话说, 你以前有过女朋友?”
陆西愣怔了半秒,反应过来纪年的意思后,一拧眉,不乐意道:“想什么呢?”
纪年有些茫然:“是你说……”
“跟你不过是嘴对着嘴蹭了一下。”陆西道,“怎么能算作吻……”
说到这,却倏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陆西止不住回忆起嘴唇上印着的温烫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不由得抬起手腕抵着嘴唇,似乎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徒劳地想掩饰住什么。
接着,又见他朝一侧微微偏过脸,狭长的眼眸尽朝别处看,其间夹杂着淡淡的烦躁和羞恼。
即便陆西话没说全,纪年也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蹭了一下,吻都称不上,更不能谈及初吻。
“你还真是……”纪年突然就有了叹气的冲动。
心想,陆西就这么白白地让他占了回便宜。
对于陆西如此大咧咧的性格,纪年有些闹不清是应该松口气,还是应该失落。
当时他鬼迷了心窍一般,直接亲了下去。
所以于纪年而言,那是亲,不是蹭,是他的初吻。
纪年轻咬住下唇,隐蔽地舔了舔唇瓣。
直到现在,那处似乎还残留着甜丝丝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站在公寓楼的台阶下,谁都没动,兀自想着心事。
夜深了,四周都没人经过,公寓楼大厅里的灯光也灭了一半,散发出一种加冰的威士忌酒才会有的色泽。
外面,风不急不缓地吹着,也没有催人进去的意思。
“明天你生日……有特别想要的礼物吗?”纪年用修长的手指松散地揉了揉头发,整理好情绪后,重新对着陆西开朗笑道,“我特别有钱,你可以随便提。”
暧昧且令人心悸的气氛一拍而散。
陆西脸上也渐渐地不再发烫,勉强恢复了平时那副丧厌的样子。
陆西双手抄进裤子口袋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道:“没有。”
“那我随便送了?”纪年试探性道。
陆西回忆起上周,也是在这里,纪年说想要以朋友的身份送他礼物的事。
知道纪年不好对付,陆西懒得拒绝了,淡淡道:“随便。”
随后又立即想起了什么,他撩起薄透的眼皮,目光扫向纪年,警告道:“不许太贵,贵了不收。”
纪年听了,忍笑,眼眸里因为笑意而变得灿灿的,轻声感叹道:“我老婆勤俭持家,真是贤惠。”
陆西朝路边瞥了下视线,懒得理他。
***
两人在公寓楼前互相告别。
“亲爱的,晚安。”
“滚远点。”
陆西回身,踏上台阶。
纪年在身后看着陆西的背影,显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陆西!”
在陆西即将推门进入公寓楼时,纪年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陆西回首,看着台阶下的纪年,用眼神寻问什么事。
纪年微仰着脸看他,眼眸在额前散发的遮掩下显得有些氤氲。
纪年问:“我们就一直保持这种关系……不好吗?公开后也这样,行不行?”
陆西心口蓦然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不是……”
“喜欢我”三个字在舌尖急急地刹了个车。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陆西一脸烦躁,晃了晃脑袋。
他一个“女配”在瞎想什么???
纪年是男主。
男主怎么可能喜欢上女配!
纪年一定是有自己利益方面的考虑。
陆西想明白后,没兴趣去探究纪年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
仅是冷淡地道:“不好。”
“不行。”
“我不想被当成同性恋。”
纪年看着陆西,良久之后,忽而轻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陆西迟疑了半秒,决定跟纪年把话说清楚。
“我只想做回我自己。”从穿进书中至今为止,陆西第一次向别人坦白心声,道,“不是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也不是同性恋,不想被多数人认为是异类,因为……我讨厌麻烦。”
纪年微微低垂下眼睫,骤起的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有些遮眼。
只是当他再次抬眸时,气质在刹那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让人说不清是哪里变了,可确确实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看着这样的纪年,陆西有种错觉,纪年整个人似乎要跟身后的暗夜融为一体。
“如果我偏要拉着你成为异类呢?”纪年声音沉沉地问,眼神散发出阴郁。
“什么?”陆西不明所以,在玻璃门前回转过身望向台阶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年目光幽暗地盯着他看。
陆西觉得那眼神似乎是在看猎物,因此心里有些不舒服。
纪年却在这时低下了头,接着就见他摸出烟盒,牙齿咬住烟嘴叼出一根烟,擦着了打火机,手掌拢住火光,吸燃了烟。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却透露出明显的烦躁气息。
纪年一边吸烟,一边撩起眼皮看向上方的陆西,缭绕的烟雾遮掩住了他的目光。
“陆西,不要离我太远。”纪年声音低低的,潜伏着危险,道,“我怕最后会崩坏掉……你不会喜欢的……”
陆西听得云里雾里,但直觉不应该继续问下去,恐怕背后的深意是他无法承受的。
陆西静静地望了纪年两眼,淡声道:“别给我找麻烦,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转身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公寓楼里。
看着人消失,玻璃门弹回原位,纪年站在原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眸色渐沉。
深藏的破坏欲和毁灭欲如开闸的洪水,涌了出来,倾泻得到处都是,控制不住。
非常地……
想做点什么。
***
听说陆西和纪年二人已经走后,林悦芝觉得十分扫兴。
几人又回三年一班的教室玩了几局笔仙,却越玩越没劲,最后都准备各回各家。
柳思逸从出了厕所后就失魂落魄的,谁跟她说话都一副受惊的样子。
不知情的,都以为这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吓坏了。
彭满满不忍心,道:“我先送她回去。”
林悦芝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没想到你这么绅士,那就麻烦你了,请务必确保我们思逸的安全哦。”
闻言,柳思逸却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悄悄地掀眸,看向林悦芝。
那眼神很怯懦,但如果细看,能看到其中还包含着某种不善的情绪,坚毅执着得近乎恐怖。
“阿芝,这么晚了,你还准备回家吗?”
等彭满满和柳思逸两人也走远后,肖瑞洋笑嘻嘻地凑近林悦芝。
因为没了其他人在场,手脚也变得轻浮不干净起来。
“我今天表现得好吧?愿意做我女朋友了吗?”他搂着林悦芝的腰,暗示道,“我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好久没去了,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
林悦芝巧笑倩怡,爽朗道:“好啊。”
肖瑞洋大喜过望,连忙道:“那走走走!走快点!”
只是两人刚走出废教学楼,林悦芝突然缓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
“嗯?”肖瑞洋看向她,一手不老实地在她腰上捏了捏,道,“什么事?”
林悦芝兀自掏出手机,微蹙着眉翻阅了一会儿,接着抬手一拍脑门,道:“天,瞧我这记性。”
“怎么了嘛?”肖瑞洋好奇,也想看手机。
只是不待他探头看去,林悦芝率先把手机收了,解释道:“刚刚上厕所时,王巧儿发短信来说她忘带钥匙了,爸妈又去了外地看亲戚,恰好不在家,所以她打算今晚住我家。”
说着,林悦芝把肖瑞洋放在腰上的手掰开,抱歉地笑道:“下次吧,我跟王巧儿毕竟是朋友,答应过的事不好反悔。”
肖瑞洋大失所望,不过很快就想到对策,提议道:“没事,叫她来,我给她开个房,你跟我回家。”
林悦芝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跟她是朋友,撇下她,自己去你家……这样真的不合适,要不然……她今晚也去你家?”
一想到那个黄头发的胖妞要进自己家,肖瑞洋立即打了个冷颤,倒尽胃口。
“不了不了。”肖瑞洋摆手,一脸的消化不良,道,“你们姐妹情深,你先照顾好她,反正我那房子离学校近,你明天来也行。”
林悦芝拍了拍肖瑞洋的脸,堆出甜笑,道:“一定,一定,路上注意安全哦,她让我在这儿等她,应该快到了。”
肖瑞洋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脚步虚浮地走了。
林悦芝站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又等了一会儿。
她看了看时间,确定肖瑞洋已经离开学校后,才走下台阶准备离开。
可就在她踏下第一级台阶时,身后猛地响起一道沉缓的脚步声。
林悦芝听到声音的刹那,头皮直接炸开了,她惊悚地扭头往回看:“谁!”
黑洞洞的楼梯口,却是什么都没有。
唯有钢筋水泥在暗夜里的轮廓,如同一只吃人的怪物。
***
晚上,陆西难得地失眠。
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一看时间,还有一分钟就零点了。
明天是公开性别的日子,终于可以不用穿裙子了,但之后肯定会有一堆麻烦事等着解决。
一想到这,陆西就有些心累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脸。
陆西正要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恰在这时,“叮”的一声接受到一条信息。
陆西把手机掀过来查看,此刻的时间正正好好显示为“00:00”。
他接收到了来自纪年的短信祝福——
“生日快乐。”
陆西看着手机,不知道应不应该出于礼貌回复一句。
或者干脆假装看不见。
陆西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回了。
毕竟以后也不会联系了。
结果又是“叮”的几声。
纪年一连发来了几条短信。
“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可能不去学校,考试周,跟省队训练撞了。”
“今晚吓到你了吗?”
“抱歉,我又在胡言乱语,别当真。”
“接下来一周,会一如既往想念你。”
陆西侧躺在床上,翻看着短信,一手无意识地攥着纪年送的那只口哨——
一直挂在胸前,忘记摘了下来。
原本冰冷的银质口哨因此传递上了掌心的温度。
陆西来来回回地把短信翻看了几遍,之后,默默关了手机,扔到一旁。
他一掀被子,蒙住了脑袋。
罩在黑暗中,陆西迟缓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第几次异想天开:如果他拿的不是女配剧本该多好。
黑暗寂静的四方房间里,被月光切亮了一角。
不多时,从床上隆起的被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轻浅的口哨音。
在深夜里,听着十分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 纪年:没这么容易分手,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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