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塞外大概已经寒风凛烈了, 但是十月初的南国却还一如盛夏。
平南战事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军委决定由番号“忠毅”的第四军镇守北越省,番号“武毅”的第二军镇守广西, 两军两年轮换,然后再做别的升职调防。而第一军“勇毅”军则回四川, 黄衫军则回京都。
总督是战时地方军政临时最高长官,但是和平时期新军不归文官管理,而是受总参谋部的军令。
因为平南军体系日益高效成熟的“总参谋部”,倒是和古代的藩镇很不一样。
总参谋部又向军委负责, 因军委的阶段目标做出作战或调军的军令。如果正在战时, 总参部也在战区内, 总参要分析各种信息, 拟出作战计划,将领领兵按作战计划达到总参的目标。总参看着权力大, 实则无领兵权和罢免权, 除非调出总参部。
这样解决武将坐大的问题,也防止文官不懂军事强插手的问题。不过地方城防军、民兵、衙吏受总督节制。
平南战事的封赏也基本确定, 主要作战将领的战功都有统计,在北越时就在军政部门进行了半月公示。在公示期, 大家可以对公示内容提出异议,如果有证据则可以修正。公示结束,皇后将携带请功战表回京,朝廷按此战功奏表进行封赏。
这一系列的细致的工作让邢岫烟极是忙碌,除了开不完的会,机要处也忙不停, 黛玉、谢菀莹都临时调给皇后充当文书,比如最终的厚厚的战功统计表就是她们做的。
忙到十月,平南军终于从北越开拔返回广西。
驻守在广西的文武官员出了到南宁三十里外的驿站附近迎接,其中有新任广西总督赵继年、新任巡抚石睿及各级文官,原广西旧军剩下的武官。
还有平南军体系中的各级官员,后勤部、装备部、组织部、生活部、教育部的人员都在场。
南国不利战马的生寻,所以是由几个骑着滇马的传信兵前来通报皇后凤驾将临。
百官整衣冠排列官道前,不过一刻钟,远方已见黑压压的千军万马,还有大象的嘶鸣声。
大地隐隐震动,不知是人马的脚步引起的还是大象的脚引发的。
前方警卫员步行开道,一头大象拉着一驾金顶雕凤车驾,明黄色绣凤帘覆盖,后头陆续跟着十几辆象车,乘坐着黛玉等人和随行文职人员,
身边也有警卫护卫。
之后跟随的是黄衫军,新军虽然不服黄衫军,但人家资历显然更老,皇后也敬黄衫军一分。至于第一军和第二军还远在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外,一军的满员可是有三万多人呀!
石睿早年在湖广从知县做到知府,又到四川去呆过三年,再调到朝廷户部任职,不满四十岁升任广西巡抚,实在是仕途通达了。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山呼千岁参拜在地,皇后也无宫娥簇拥搀扶,就下了凤驾象车,她身穿绣凤白色开领胡袍,头戴金冠,额前有一条水晶宝珠抹额,腰佩七宝革带。
“诸卿平身。”她虚扶了一下已经胡子花白的新任总督赵继年。
“谢皇后娘娘!”广西百官哗啦啦起来。
皇后道:“赵爱卿今年贵庚?”
赵继年道:“臣今年五十九了。”
皇后又问:“南国气候炎热湿气重,爱卿也要多加保重。”这是已经告老的孙原望的同门师弟,原先还当过驻藏大臣。
赵继年对于皇后关怀十分感激,直要下拜,皇后忙令左右扶起。
又与石睿寒暄一句,还是左右提醒前驿站休息,她才率了随行人员进了驿站暂做休息,军队也要吃干粮休息了。
下午又出发,傍晚才进入南宁城。
尽管勒令节俭,不修行宫,南宁仍然新建了府衙,皇后凤驾当然歇在府衙后单独的园子里。
第三天,皇后也接见了诰命官夫人,于园中设宴,对重要下臣也有诸多赏赐。聂夫人、黛玉、谢菀莹、紫?,甚至徒圆圆、萧盼儿帮忙开这个宴会,还是办得有声有色,宾主尽欢。
广西百官女眷也无不以参宴为荣,这一设宴也有安抚地方的作用,整个广西也进入后战争时代。
谢菀莹正在府衙暂为皇后操持庶务,而黛玉也是有自己的家的,还有皇后多爱用她代为起草懿旨或公文。
后日就要离开广西,一应准备也基本就绪,这日黛玉、聂夫人、谢菀莹、还有石睿夫人李彤都去紫?家做客。
皇后即将回京,而紫?和吴大富都将驻守广西,黛玉、谢菀莹与她这一别也将有数年见不上了。
紫?两个儿子都虎头虎脑的,瞧着十分可喜,大家又都互给了孩子表礼。
谢菀莹笑道:“我可真佩服你,带着大郎和二郎,还能去上班,自己做下这么大的事业。”
紫?笑道:“你可别尽说好听的话,我哪有那么厉害了,许多姐妹做得比我好多了。其实说起来,还是有了机关幼儿园,既免了孩子长于乳母之手,不和亲娘亲,也是正经给孩子启蒙。我在休沐日也尽量陪他们。” 幼儿园里请了两个进士,此外还有组织里的人教一些实用的学问。
李彤叹道:“那可多辛苦呀,还有这么大个家。主持中馈不容易。”
李彤是前吏部尚书李洵的幼女,是一个传统的女子,但她过得还算顺随,倒没有长舌妇的毛病。况她是石家妇,其实和皇后联系也不浅。
石睿少年时虽曾暗恋邢岫烟,但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在她未一飞冲天时,两家门第相差大,她尚年幼,他又没有机会跟家里表明心迹;待到她进京,已是皇帝看中的女子,身为读孔孟的二榜进士,天地君亲师,石睿哪里敢和皇帝抢女人?
只是时常放在心中想想,一种少年情怀,和现代男子对初恋情人的怀念一样,但生活还要继续。在《红楼》世界,男人总是这么现实,原来的男主角贾宝玉也是这种人,那还被称作是深情的了。
如徒元义这n婚男还就是最深情的了,大约萧家父子是个有情的,当然也是因为他们脸皮厚有手段,才情得所愿。
所以说,邢岫烟也一度怀疑自己的魅力,反正左右看看只有徒元义会为她做些傻事,她也半推半就从了。这种现实的、男人都脑子正常的世界,到哪里去找深情男二呀,她穿的又不是韩剧,这是外话。
紫?笑道:“我们本也不是什么大世家,就算是免税田,我们也是分着让几人承包去种,每年年底我们也只收银票,一应用度又是另买的。”
家里人口简单,夫妻都有公职,权势不低,紫?也有新女性圈子,各种赏花宴是少了,交际却不缺。况且真要办什么生日宴、赏花宴还有休沐日和事假日,她那部门非战时就是例行工作。
家中也有十几个丫鬟小厮,但是没有针线房,四川成衣产业比较发达,都可以买到,而男女主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穿公服,组织当季会发放的,就算要换洗多置几身,只要向单位交钱多订就好。至于安全,他们是有中高级军职的人,有两个带刀/枪的警卫员。
黛玉不禁有些感慨,大姐真的做到了让女子当官,虽然这只是在特区里,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她不禁想起少年时与邢岫烟的各种畅想,那时她已经遇上了圣人,想到未来时也神采飞扬(注:以为要当公主了)。大姐不敢明着特立独行,但是也想赚很多钱,想要游遍天下。
如果她也入士,她不知道能做到怎么样的成就……可是家里这么多事,也要等三郎、四郎大些,还有将盼儿订下亲事之后。
此宴,李彤也有意和紫?交好,按她少年性子,紫?出身不行,但此时嫁为人妇十几年,且紫?是新军体系的中校,丈夫之后怕是要封爵了,哪敢小瞧?
李彤也还不知谢菀莹与陈逸分开的消息,毕竟这事谁也不会去宣传,喊了她们母女好几声陈太太、陈姑娘。
谢菀莹不禁有些尴尬,说:“石太太叫我名字就好了,我现在不是陈太太了。”
李彤不禁目瞪口呆,谢菀莹说:“我拿到了陈将军写的休书。”
李彤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陈……菀莹你这样的才貌家世,陈将军怎么会……若有小人从中作梗,还是要寻个法子才好。”
在李彤看来被夫君休弃是天都塌了一样的事。
谢菀莹淡笑道:“石太太你误会了,我现在很好,比当陈太太好得多。”谢菀莹并没有这么喜欢李彤看她的同情之色,只不过知道是善意的,也便不放心上。她想谢家女因蒙羞,她也会在余生为谢家女找回荣光。
宴席之后,萧家和谢菀莹母女返回往府衙后园赶,皇后让他们住在偏院,挤是挤了点,但也只有几天时间。
他们要从后门进去,下了马车,却见一个英俊的青年带着小厮候在门口,正是陈逸。
陈逸赶过来,冲谢菀莹叫了声“夫人”,萧家婆媳自然不好直接管这事,便先向谢菀莹使了眼色先行进去。而陈逸则恭敬施了揖礼。
陈逸温言道:“夫人,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跟我回去吧。”
谢菀莹说:“陈将军,我已经被你休弃了,这‘夫人’的称呼不可再出口。”
陈逸道:“这夫妻吵架,一时气头上的事怎么能当真?”
谢菀莹道:“不是气头上,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来找我不过是利益和面子,并非对我还有什么夫妻之情。你若对我真有夫妻之情,三年间,你早派人将我接回身边了。”
陈逸道:“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也有苦衷,我工作太忙了。”
谢菀莹冷笑道:“你又不必亲来,派人去杭州接,向你母亲陈明原委,你母亲厌恶我却是会为你打算,未必不放人。可是你想不起来这种方法,是因为你后两年已经无心此事。什么是夫妻之情,便看圣人与娘娘,圣人日理万机,也能多次亲赴四川找娘娘,精心迎她还朝,不离不弃。你不必在此作态,我早将休书到组织部办了手续。不信你可到组织/部查查,你的档案婚姻栏已不是我的名字,而是‘离异’。”
陈逸吃了一惊,说:“你尽然已经去过了组织/部!”
谢菀莹说:“我和双儿已经在北越办了新户籍,有休书为证,双儿姓谢,谢无双。”
陈逸道:“你……你已经向皇后娘娘说了?”
谢菀莹说:“皇后娘娘最是公私分明,你又担心什么?”
陈逸也难免有几分恼怒,说:“你真的太任性了!这世间媳妇便是在婆母跟前尽孝三年也是应有之孝道,纳一房妾氏传宗接代到哪里也不会无理。你就要闹到如此地步!”
谢菀莹冷笑道:“我不贤自请下堂不是称你意吗?你尽管另娶可以在陈太太跟前‘孝顺’三十年,可以给你纳无数妾氏的贤良妇去。关我何事?纠纠缠缠,岂是大丈夫所为?”
谢菀莹牵着谢无双拂袖进了门去,陈逸被谢菀莹的话打击,只觉郁结在胸。
陈逸回到家中,心中正恼恨和担忧,小妾张氏过来服侍他更衣,又令摆饭。
张氏也一直有心事,前几日他晚上回家都晚,皇后在南宁,他少不得有应酬,今日倒是机会。
张氏试探说:“听说前日皇后娘娘设宴广西百官女眷,便是咱们家没有帖子。就算姐姐不在,这家里的礼尚往来总也要人做。”
陈逸何尝不知道此事,所以更刺激了他今天去接谢菀莹回家。
“你做好你份内的事,不必操心这个。”
张氏眼神如小鹿一样无辜,爱慕地望着他,说:“我不过是担心表哥,我也曾听姑母说,这官宦人员的女眷人情往来可重要了。”
之前在四川还是初到,之后又怀孕产子带娃,她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欲望,虽然也曾去接触四川体系没有官夫人,没人理她,她也没有太放心上。可现在不一样了,谢氏已经败走了,她才是陈家的女主人。
陈逸不答话,张氏柔声说:“我知我出身是不及姐姐的,但还是姑母的亲侄女,正经的二房夫人。况我清清白白被抬进陈家跟了表哥。我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但也想帮表哥。那些官夫人,有的还是丫鬟出身呢,我又哪里比不得了?”
陈逸却听着心里烦躁,推开了她,说:“你退下吧。”
“表哥,你别生气嘛,你还没有用晚膳呢。”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