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谦准备提亲的聘礼自然需要几日, 且先不提。
却说这日上午,黛玉早收拾自己院子, 准备了许多吃的玩的,又从库房找了些书画孤本来, 因为石慧要过来小住了。
紫、雪、青、金几个忙得不可开交,到了申时就听了守院的婆子来报,说石姑娘到了,黛玉高兴地迎到垂花门前去。
就见石慧已下了软轿,在四大丫鬟的陪伴下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姐妹二人乐不可支,石慧小小抱怨了一会儿最近的忙碌,陪母亲参加赏花宴眼睛都看花了。
石张氏就几乎把京都七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女儿一半儿掌握手中, 就为了给石睿相媳妇。
石慧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 叹道:“还是二姐这里清静。”
黛玉只微微一笑,却忽问:“及笄礼准备得如何了?礼服绣好了没有?”
石慧笑道:“可不就是来与二姐商量嘛!我把贵妃娘娘赏的料子都带来了,便想绣什么样儿的好。可是也想让二姐铺子里的绣娘一起来参详。”
原本这种礼服自然是可以请人绣制,但是石慧还是喜欢和黛玉商量, 盖因从前三个女孩儿商量衣着花样就都有主意, 这是女儿家的意趣。
正进了黛玉屋子,又有紫鹃指挥着粗使婆子将石慧的行礼一样样搬进来。
正在黛玉院子忙成一团时,黛玉的四大丫鬟青鸾匆匆跑进屋来。
“小姐,出大事了!”
黛玉秀眉微蹙,说:“慌慌张张干什么?待会儿徐嬷嬷见了又该说你了。”
青鸾道:“哎哟,我的好小姐,我原是去奉小姐之令找太太去领些东西。就听人来报有人来府里提亲了!”
黛玉俏脸羞红, 说:“你这蹄子,谁让你在这里说这些胡话了?!”
石慧更是吃了一惊,二姐可是要当她二嫂的,她母亲都想了多久了,一心指着快些把大哥的婚事给办了,就马上办二哥的。二哥的年龄和二姐更接近,倒不是石张氏觉得黛玉不能当长媳。
石慧因道:“知道是哪家的吗?”
青鸾道:“我依稀听到说是什么侯府。”
石慧心急,不禁哎呀一声:“什么侯府要来和我家抢二姐,这也太不要脸了!”
黛玉虽知林石两家心照不宣都有那个意思,这时石慧心急说出这话来,却让黛玉羞恼不已,说:“三妹也来胡说。”
说着,黛玉拂袖而去,但黛玉心里也有几分恼,她可不怎么想嫁什么侯门,她自己心底也觉嫁进石家最好。侯门勋贵就让她想到从前的荣国府,现在黛玉的交际圈子也广,京中几个公侯人家,她也认识几家。侯门里头人口诸多,又多有膏粱子弟,她是一丝也不喜欢。
……
却说孙氏接见了定中侯府派来的三个京都最有名的媒人,又收了定中侯夫妇的拜帖,明日要亲自上门拜访。
傍晚林如海从衙里回家也就知道这事,也暗自心惊,萧家动作居然这么快!他原本还在想,当时他面对萧景云时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了,没有想到那小子脸皮可真够厚的。
孙夫人道:“其实定中侯世子,才貌双全,不但有爵位继承,还是探花郎出身,本是最好不过了……”
林如海皱眉,说:“咱们家也不求这个,玉儿真嫁进萧家,可让大家怎么看我们,怎么看玉儿?况且,石家知根知底的有繁盛之像,石家太太疼爱玉儿犹如亲女,明捷那孩子小小年纪君子端方、行事沉稳,我也甚是喜欢。萧家虽有爵位,但淡出朝堂二三十年,我却不知其底细,萧世子才貌虽佳,但看这样没脸没皮的,却是轻浮了些。”
萧景云要是知道林如海这样评价自己,一定要吐一升的血:敢情我求亲就是轻浮,但我不求亲你就不把女儿嫁给我呀!石聪是守株待兔,你就愿把女儿嫁他了,他当然端方沉稳啦!我要是他我也端方沉稳,哪里会学我爹的厚脸皮?!你怎么能这么双重标准!
翌日一早,林如海在衙门告了个假,这定中侯亲自下了拜帖,他自然要接待一下,这位虽然人常年不在京都,但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一等侯身份,足以让他必须礼节到位。
没有想到定中侯说上门拜访来的是一家子带着几车厚礼来的,直让亲自在二门迎接的林如海夫妻目瞪口呆。
萧侯夫妻,萧侯一个看着才三十几岁,尚面白无须,看着比妇人还要美貌三分,而萧侯夫人却是眉目如画,眉宇间有寻常妇人没有的英姿。还有今日锦袍金冠的萧景云,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更显容貌?i丽,才貌仙郎。
当下男客跟着林如海招呼,女客由孙夫人接待,两批人分开了。
林如海迎着萧侯和萧景云进了学士府的正堂,萧侯父子好奇的左顾右看,对于学士府的清雅低调的作风暗暗赞赏。
诸人在正常分宾主坐下后,丫鬟们井然有序端进茶点来。
林如海招呼萧侯父子饮罢一口茶,就听萧侯当先开口说:“昨日本侯已经请了京都三个最有名的媒人上门提亲了,从此以后都是一家人。林学士却还不是很了解我儿,我儿自小读书习武都还过得去,与令千金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林如海目瞪口呆,看着萧侯那张罕见的白皙漂亮的脸他气恼又发不出来。
哪有人是这么讲话的?昨日他们也只是让人来提亲,林家只说考虑,并没有答应呀!林家说的考虑,当然是在想办法婉拒了,两家都好下台呀。这才是上流社会、官宦人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呀!
却见萧侯冲林如海微微一笑,又稍虎了脸冲萧景云说:“云儿,怎么这么不知礼数?还不拜见岳父大人!”
萧景云忙从下座起身来,就要向林如海拜倒,林如海一口老血都想喷出来,他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
林如海所遇官场中人,要么彬彬有礼,就算是豪爽些的人,那也是讲道理的。
林如海连忙起身扶住萧景云,道:“世子大礼,林某受不起。这儿女婚事不是儿戏,还需从长计议。”
萧侯如沐春风一笑,说:“还是林兄考虑得周到,这确实是需从长计议,这下聘、迎娶的日子都要定下来的,聘礼上林兄有什么特殊要求的,也可直说。令千金已经及笄,我儿也已金榜题名,正是时候,选了两个月内的好日子办了吧。”
林如海眼皮子直跳,这时被逼到悬崖,不得不直说:“多谢侯爷抬爱,但小女不过蒲柳之姿,恐难高攀。”
萧景云也是个高傲之人,要是以前哪里受得了林如海如此瞧不上他。但这娶妻却与旁的争闲气之事不同,他爹教他的就是要脸皮厚,不能假清高。
萧侯问道:“怎么会高攀呢?你是一品大学士,我是超品侯爷,高门嫁女,你一品官的女儿嫁高门的,不就是要超品的吗?我这不刚好吗?难不成还有哪家超品公侯向你们家提亲了?你告诉我是哪家,我去和人家商量一下,让他们让让我儿。”
林如海一张素来风雅的脸都有几分绿了,说:“侯爷门第,林某实难高攀,世子人中人凤,还是另觅良配吧。”
正堂之中,空气顿时凝结,林如海实在是被气到了,他也有文人脾性,见萧侯霸道想强娶他家的玉儿,哪里肯的?只觉这萧侯行事放荡,毫无规矩,玉儿要是嫁进这样的人家,可如何是好?
正当林如海做好要被萧侯翻脸的准备时——反正这人霸道不讲礼,要不翻脸可能真要将玉儿许出去了。
却见萧侯竟然一声哀嚎,拿出帕子就这么伤心欲绝地哭起来了。林如海简直想去洗把脸,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堂堂定中侯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呀!
林如海因问道:“侯爷,你这是做何来?”
萧侯哀道:“我儿已高中探花,他文武双全,与我这当爹的文不成武不就自是不同的。我儿如此佳婿,林学士还尚不肯应下婚事,定是因为我这当爹的被你嫌弃。我儿从小没个兄弟姐妹,孤零零长这么大,我已是对不住他了,如今他娶媳妇还要受我连累,我怎么能心安?”
萧侯说完,嚎陶大哭,直让林如海瞠目结舌。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百年难见的奇葩!!
萧景云面不改色地去安慰自家的爹,他习惯了,据他的爹常常得意洋洋地说,当年他就是靠着够不要脸,才能在强敌环绕之下以文不成武不就只靠一张能看的脸的弱势情境下娶上一代侠女的娘的。
他现在也是强敌环绕,让他变成爹那样,他拉不下脸来,只能辛苦爹给他谋算了。
林如海太阳穴隐隐跳动,但见萧侯已经在哀叹他连累儿子被人嫌弃,今后娶不上一房可心媳妇,又或者萧家要绝后了,对不起列祖列宗云云。
林如海终于忍不住说:“萧侯,还请您……冷静一些。”
萧侯听他开口,收了哭声,说:“那林兄是答应这门婚事了?”
林如海眼皮子一跳,说:“萧世子如此品貌,何患无妻呀,小女只不过蒲柳之姿,侯爷如此错爱,林某实在惶恐……”
萧侯听他如此说,又哇得一声哭出来,叫道:“云儿呀,我苦命的云儿呀!爹对不住你呀!是爹没本事呀,人人都瞧不起爹,爹连给你讨房媳妇都做不到呀!”
林如海十分想将这对无赖父子扔出学士府去,但是这可是手持太宗丹书铁卷免死牌的世袭罔替的定中侯和世子。
萧景去劝道:“爹,你别哭了,咱们好好问问林学士,他要怎么样才肯同意。”
萧侯收了泪,因问:“林兄,你看是不是我也得去考个探花进士来你才瞧得上我呀?”
林如海抱了抱拳,冷冷道:“不敢,只是姻缘之事,岂可早率?小女和令郎实在不是很般配。”
萧侯看看自己的儿子,说:“我儿哪不般配你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