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最终没有表态就走了。
他大概挺憋屈,所以走的时候都没跟段智兴打个招呼,只看了李葭一眼。
李葭以为他会好奇自己是怎么知道驴肉火烧这一茬的,从而在心里念叨几句,可事实上他念叨的内容根本与这无关。
他再度看向她的时候,心里只回响着一句话――她不知道这样说话很容易叫人误会吗?
李葭倒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误会以及误会什么,可他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看完那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后一刻都没有再多待就转身离去了。
“哎――!”李葭睁大了眼,“怎么真直接走了。”
“姨……您别太放在心上。”段智兴和黄药师认识得更早一些,对其性格也更了解,“黄公子素来如此,并非针对于您。”
李葭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是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段智兴便道:“之前在嘉兴游湖途中偶然碰上的,当时我也误以为他对我十分不喜,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嘴上不太饶人,其实人很好。”
李葭恍然:“阿溯也这样,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难怪他和阿溯一样,完全经不起逗。”
段智兴:“……”所以身心如一也有好处,起码不会被姨奶奶用读心术逗来逗去。
“好了,你先别忙着庆幸了。”李葭又道,“我们不是要去兴云庄吗,先找个人打听一下它在哪吧。”
段智兴回过神来,刚想应是,一旁的西门吹雪却先开了口。
西门吹雪道:“不必,我认识。”
两刻钟后,他们在西门吹雪的带领下,抵达了兴云庄的大门口。
兴云庄位于保定城北,与其说是一座山庄,更像是由十几个小园林组合起来的一处名胜。
而事实上,因为林仙儿在城楼上那番呼吁,此刻兴云庄的门庭若市程度,的的确确不输一地名胜了。
李葭远远地看到那么多停在庄门外的马车时,就有点傻眼:“怎么这么多人?!”
段智兴:“估计都是倾慕林仙儿的人,想投到龙四爷麾下,好离她近一些,以便保护她的人。”
李葭虽然可以理解这个原因,但望着眼前的景象,还是相当震惊。
震惊过后,她又忍不住担忧起来:“那咱们还能顺利进兴云庄吗?”
这下段智兴也有点吃不准了,可来都来了,总不能试都不试一下就走,他只好道:“先过去看看吧。”
兴云庄外人山人海,他们三个属于来晚的,要挤到前面去,本不是易事,亏得有一个气势骇人的西门吹雪一起。
西门吹雪走到哪,人群就避让到哪。李葭发现这一点后,果断让他顶在了前面,最后果然顺利穿过人群,行到了庄门口的石狮子边。
看门的家丁很有眼色,发现其他人都在自发给他们让路,不等他们开口,就主动迎了上来,恭敬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谄媚的味道,问道:“几位可是也欲拜访我家主人?不知如何称呼?”
李葭便和西门吹雪一齐望向段智兴,示意他来作答。
段智兴本来没打算在进兴云庄之前就亮出身份,但见过庄外的热闹景象后,深觉若是不说,很有可能连龙四爷的面都见不到,便道:“我姓段,乃大理人士,是特地来拜会龙四爷的。”
江湖皆知,段是大理的国姓。
是以此话一出,那家丁就睁大了眼,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说这就派人去给龙四爷通传,还请他们稍等片刻。
他说是片刻,还真就是片刻。
李葭站在段智兴身后,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听到了从门内传来的脚步声。
竟是龙啸云亲自出来了。
龙啸云这几日一直在应付各路为林仙儿而来的江湖人马,想着趁此机会结交一些平时结交不上的人。
但三日下来,真正能让他打起精神应对一番的寥寥无几。至于亲自出庄来迎,那更是头一回。
他见到段智兴,连段智兴为何忽然来保定拜会他的原因都没问,就热情无比地将他们三人请进了门。
李葭:“……”这还只是说了姓段呢?要是知道是大理太子,龙啸云是不是得跪着迎他们啊?
总而言之,他们三个就这么顺利入了兴云庄。
入庄之后,段智兴又按黄药师教的办法,说自己其实是特地来打听小李飞刀消息的。
“假如龙四爷知晓他如今的行踪,可否告知我一声?”他说,“我定会重金答谢。”
龙啸云哪知道李寻欢如今的行踪啊,可他又不想放过与段智兴结交的机会,便装得面露难色,道:“义弟他……唉,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这个忙,实在是我一早与他有过约定,绝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他人。”
段智兴:“那――”
“但我可以修书给他,问一下他是否愿意回保定一趟。”龙啸云开始说瞎话,“三位若无其他要事,不妨先在兴云庄住下,待他回信了再议也不迟。”
段智兴看看李葭,又看看西门吹雪,道:“这未免太过叨扰。”
“不叨扰,不叨扰。”龙啸云喜形于色,“三位放心住下便是,我明日就给义弟修书。”
李葭挺想听听龙啸云的心里话,便趁机接口道:“看来龙四爷与小李探花的确感情深厚。”
龙啸云闻言,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不过下一瞬就恢复了正常,道:“我和义弟毕竟相识多年,他又是极重情义的性子。”
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他想的是,算算时间,李寻欢都离开快十年了,只盼他永远别再回中原来。
李葭虽然一早就知道他肯定不可能真的联系李寻欢,但听到这样一句满是怨气和恨意的心里话,还是怔了一下。
之后龙啸云亲自带路,为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事。
她决定找个机会,跟兴云庄其他人聊聊李寻欢这个人,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内幕。还有林仙儿的住处,也要尽快摸清楚,方便之后看住其行动。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行动呢,林仙儿就先主动找到了他们!
这位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一得知大理段氏的太子上门做客,便匆匆寻了过来,说是得知客人里有女客,怕龙啸云这个姐夫安排招待不周。
李葭当时已经进了客房休息,听到屋外的动静,只得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穿着一身轻粉纱裙站在院门口对段智兴温柔微笑的林仙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推门而出的那一瞬,林仙儿面上的笑容迟滞了一下。
下一刻她发现不是错觉,因为她听到了林仙儿的心声,还是情绪翻江倒海的心声。
林仙儿在想:大理太子居然带了一个容貌如此之盛的女孩子一起,那我要收服他为我所用,岂非难之又难?!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她除了。
李葭:“……”果然是梅花盗的思路。
她轻啧了声,假装不知道门口的人是谁,问段智兴道:“这位是……?”
段智兴:“是龙夫人的义妹,仙儿姑娘。”
此时林仙儿也已调整好了情绪,一双美目里盛满再温柔不过的笑意,朝她看了过来,盈盈一礼,道:“我听说家中来了客人,其中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便想着过来问一声,姐夫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大会照顾人,姑娘既在兴云庄住下了,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说就是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一下却很奇怪。
至少李葭就很奇怪:“所以兴云庄内各处是仙儿姑娘在管着吗?”
林仙儿说是,因为林诗音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她作为义妹,便帮了些忙。
李葭:“噢,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辛苦仙儿姑娘了。”
“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替她分忧是我分内之事,谈何辛苦。”林仙儿柔声说着,说完又在心里补充:而且把这些事抓在手里管着,也能方便她办别的事。
李葭这会儿已经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少女的确如萧咪咪所说就是借梅花盗之名兴风作浪的那个人了。
但本着尽量严谨一些的原则,她还是想亲耳听她在心里承认一下。
于是她朝林仙儿走过去,主动提起了林仙儿在保定城楼上的那番呼吁。
李葭道:“仙儿姑娘也不必如此自谦,我们来保定的路上,就听说了你的事迹,可见除了报恩,你更是个心怀大义的人。”
林仙儿大概很喜欢听人这样吹捧她,闻言面上的笑意更盛了,道:“姑娘谬赞,我不过希望武林安平,不要再四处人心惶惶罢了。”
“倘若我站出来能换得梅花盗归案,那便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梅花盗他神出鬼没,实在是……”
话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又染上了三分惆怅。
和这惆怅截然相反的是她内心的情绪,说沾沾自喜也不为过。
沾沾自喜什么?自然是她那骗过了世人的精湛演技。
李葭:成了,就是她了。
她确认完毕,就懒得再和林仙儿客套了,打算直接回房继续休息,可林仙儿却大有继续和她聊的架势。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段公子与姑娘都是兴云庄的客人。”林仙儿说到这顿了顿,一副这才想起来要问的模样,“对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和大理太子又是什么关系?
李葭听到她没说出口的话,不由得想起两人刚见面时,林仙儿生出的歹毒想法。
她当然不怕林仙儿找人对付她,但都住到兴云庄来了,只对付个小虾米简直既麻烦又没意思。
至少在这半个月内,还是让这位梅花盗安分点吧,李葭这么想着,有了主意。
“我姓李。”她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段智兴,“是太子哥哥的妹妹,只是随了母姓。”
林仙儿:“原来是这样。”是兄妹啊,那我就放心了。
“是的,我们兄妹感情可好了。”李葭继续胡说八道,“是吧,太子哥哥?”
段智兴:“……”我真的不敢当啊,可是我能否认吗?显然不能。
“是。”最后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崩溃,如此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