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既想让左思回来, 又不想她回来。
距离左思消失已经十年的时间了，而柯尔也整整等待了十年的时间，他从一个英俊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俊朗的男人, 可是他那颗心，却始终没有改变过。
十年的时间, 足以让凯丽看清楚柯尔的感情，她也知道了, 柯尔对待左思并不是一时的迷恋, 而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种爱情凯丽不懂，她不知道为什么柯尔会爱上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鬼魂，她不知道左思对于柯尔的意义, 她知道的是, 十年的时间不足以抹掉左思在柯尔心中的痕迹，再多十年, 二十年, 柯尔怕是也无法忘记那个女鬼。
最开始的时候，凯丽并没有告诉柯尔左思已经消失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看到了柯尔对待左思的那份深情，她便更加不敢将真相告诉柯尔。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等待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她害怕柯尔会支撑不下去。
可是，刚刚凯丽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和陪伴了柯尔七年时间, 被柯尔放在心上，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女人。
她还是当初的模样，虽然只是惊魂一瞥，可是她仍旧认出了她。
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
凯丽不知道，她现在甚至有些不敢去柯尔的住处，如果在柯尔的住处发现了左思也在那里，她该怎么办？
“妈妈？妈妈？”
珍妮稚嫩的声音将凯丽的意识唤了回来，她摸了摸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哭了出来，凯丽愣了一下，急忙擦干眼泪，这才回头去看后排座上的女儿。
“怎么了，珍妮？”
“妈妈，我们不去找哥哥了吗？你为什么不开车？”
珍妮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凯丽愣了一下，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
“去啊，怎么可能不去，我们这就去。”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凯丽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不管柯尔有没有等到左思，她都要去一趟的，不亲眼看一下，她怎么也没有办法放心。
车子重新开始启动，继续朝着柯尔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凯丽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年的时间，凯丽的想法和十年之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管柯尔如何深爱左思，他们终究是人鬼殊途，不能在一起。
她必须让柯尔知道这一点儿，若是见到了左思，了却了心愿，他就应该像是每一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从凯丽的家到柯尔家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只是凯丽心里面着急，开车的速度便快了许多，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车子便在柯尔家门外停了下来。
柯尔先前得到凯丽要来的消息，便早早的在门外等着，看着凯丽的车开过来，柯尔脸上露出笑容来。
他打开院门，让车子停进了院子里面的车库之中，等到车子挺稳了之后，柯尔打开后面的车门，将里面张着手让他抱的珍妮从车里面抱了出来。
“哥哥哥哥，珍妮好想你~”
两个多月没有见，珍妮对柯尔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生疏，她抱着柯尔的头，在他的脸上亲了几口，没一会儿便将他右半张脸涂满了口水。
面对着自己疼爱的小妹妹，柯尔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那不满了忧郁之色的眼睛也有亮光浮现。
他亲了亲珍妮肉嘟嘟的脸蛋，笑着开口说道：“珍妮，哥哥也好想你啊。”
珍妮歪着头看着柯尔，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想我，那哥哥怎么不来看我呢？？”
柯尔愣了一下，朝着刚下车的凯丽看了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了珍妮的脸上。
“哥哥这两个月很忙，所以才没有去看我们珍妮啊，对不起了珍妮，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珍妮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和柯尔撒娇罢了，她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骗人的是小狗，哥哥要是不来看珍妮，哥哥就是小狗狗。”
柯尔嗯了一声，看凯丽也下车了，便抱着珍妮，带着凯丽一起回房间去了。
秋季天凉，珍妮的年纪还小，还是待在屋子里面的好。
凯丽结婚已经五年的时间了，她离开这个家也五年时间了，先前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时间，可是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家里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已经换成了中式风格的家居摆设，即便是已经来了很多次，凯丽仍旧觉得有些不适应。
也许是她的心里感觉，又或者是这里本来就是这样子的，进门之后，凯丽便感觉到了一种沉闷和压抑感。
柯尔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可是他活的却像是一个老人家一样。
他很少出去和同龄人交际，除了接单做生意之外，其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家里面打坐练功。
凯丽知道他是在等待着左思回来，可是她又不能告诉他，那个女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想到来时看到的那个身影，凯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抱紧了珍妮，下意识地抬头朝着端着咖啡和牛奶过来的柯尔。
咖啡和牛奶是凯丽来之前他特意去买的，他现在也算是一个正规的道士了，自己喝的和招待人的东西都是从华夏带来的绿茶，不过凯丽应该不习惯喝那些，为了照顾她和珍妮，他便专门去购置了咖啡和牛奶。
将咖啡喝牛奶杯放下之后，柯尔在凯丽身边坐了下来，顺手将珍妮也抱在了怀里面。
捏了捏珍妮肉嘟嘟的脸蛋，柯尔笑着和珍妮聊起天来。
凯丽心神不宁，她端起咖啡慢慢地喝着，注意力却放在柯尔的身上，暗自打量着他。
玩儿了一会儿之后，珍妮有些困了，柯尔将牛奶端来，喂了珍妮喝下去，之后熟练地将珍妮哄睡，送入了客房之中安置。
摸了摸珍妮肉嘟嘟的小脸，柯尔将被子给珍妮盖上，想到凯丽刚刚的样子，柯尔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走了出去，顺着楼梯慢慢往下，凯丽杯中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依旧在一口一口地喝着。
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对凯丽的性格，柯尔了若指掌，她这个样子，摆明了是心里面有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必然是和他有关系，否则的话，凯丽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思绪，柯尔慢慢地走了过去，伸手将凯丽手中的咖啡杯拿走。
他朝着咖啡杯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咖啡还剩下一大半儿，喝了这么久的咖啡，却还剩下这么多，看来，那件事情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柯尔将咖啡放在了桌子上面，走过去坐在了凯丽的身边，他坐在那里，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放松的感觉。
柯尔看着凯丽，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凯丽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子，很快回过神来，她朝着柯尔看了过去，目光闪烁不定：“没有，没什么事情，你怎么会这么问？”
凯丽最终还是没有将她看到左思的事情说出来，万一是她看错了呢？柯尔已经等了十年，也许他马上就要放弃了，现在在告诉他，岂不是给了他希望，若是他继续傻傻地等下去，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如同全天下每个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凯丽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她觉得柯尔的等待是在受苦受罪，她想要让柯尔从苦难之中脱离出来。
这本来没有什么罪，可是错就错在，她忽略了柯尔的感受，她将一切的都隐瞒了下来，做着自以为对孩子好的事情，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的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柯尔明明知道凯丽心中装着有事情，可是凯丽怎么都不肯说出来，柯尔也没有办法去逼问她，见她不想说，便转移了话题，询问凯丽的工作生活，和那个男人的感情怎么样。
凯丽一一回答着，只是始终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抬起头来，看着柯尔年轻而英俊的面孔，她清楚地看到了柯尔眼底深处那些压抑不住的忧郁之色。
这么多年的等待，他对她的感情，是否已经发生了改变？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凯丽突然问了一句：“柯尔，如果你真的等到了那个人，你会怎么做？”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凯丽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柯尔，等待着他的答案。
如果等到了左思，他会做些什么？
柯尔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只是亲吻了一下心爱的人，便是心神大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爱的人。
十年的时间，让他成熟了很多，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什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如果等到了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妈妈，我想，我爱她。”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凯丽脸上的血色尽褪，她一直在欺骗着自己，不想承认柯尔对左思的感情，可是现在，柯尔在她的面前，亲口承认了他对左思的感情。
他说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他说他爱着她……
凯丽惨然一笑，最终决定将看到左思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她不会回来了，柯尔，那日离开的时候，她告诉过我，她不会在回来了。”
凯丽编造着左思从未说过的话，她不想让柯尔继续陷在一份无望的感情之中。
爱一个人类，娶妻生子，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是吗？”
柯尔像是根本不在乎凯丽所说的话一样，他看了凯丽一眼，微微一笑。
“那又怎么样呢？”
“活着，我等她，死了，我便去寻她。”
他看着凯丽，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温和起来：“活着的时候，我会在这里用一生的时间等着她，若思死了，我会化作鬼魂，去找寻她的踪迹，一百年，两百年，或者是一千年，我总归会找到她的。”
情深如此，旁人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凯丽彻底沉默下去，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她阻挡不了，也无法阻挡，那样炙热的爱情，已经完全超过了生与死的界限。
凯丽带着珍妮陪了柯尔一整天的时间，晚上离开柯尔家的时候，凯丽最终还是将白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柯尔。
“我看到她了，就在第五大道那里，我不确定是不是她，不过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告诉你。”
柯尔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不是傻子，能感觉到凯丽对左思的那种隐藏着敌意，他知道她不看好他的感情，现在她告诉他这件事情，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接受了他的感情。
柯尔伸出手，拥抱了凯丽一下：“谢谢你，妈妈，我爱你。”
凯丽抱住了柯尔，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我也爱你，柯尔。”
她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得偿所愿，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人早晚要死，最终，还不是变为鬼魂？
凯丽走之后，柯尔去了她所说的第五大道的那个地方，他并没有看到左思的踪迹，空气之中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气味，柯尔站着那棵香樟树下，怔怔地看着那些从头顶飘落下来的枯叶。
是她吗？
柯尔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最终会不会成真，他知道的是，他会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她回来，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能回到他的身边就好……
“先生，麻烦让一下……”
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柯尔浑身一个激灵，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相思入骨，梦境之中，他听过无数次她的声音，可是醒来之后，却又是虚无一场，留给他的始终是无边的黑暗与寂寞。
那个人不曾回来，不曾来到他的身边，一切都是他的梦境而已。
“先生？”
那人的声音里面带上了一丝疑惑之意，那是他魂牵梦绕了十年的声音。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柯尔猛地转过身去，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无比熟悉，一个在他的梦境之中出现了成千上万次的人。
“左思……”
柯尔喃喃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之中滑落下来。
站着柯尔面前的左思已经懵了，她不确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傻乎乎掉眼泪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对于柯尔来说，左思离开了只有十年的时间，然而对于左思来说，她离开这个世界，又经历了无数的任务世界，才重新回到了这里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让她已经忘记了柯尔的样子，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却根本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你是谁？”左思皱着眉头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柯尔呆住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左思的手，然而左思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抓过来的手。
“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柯尔，我是柯尔，左思，我等了你那么久，你难道忘记我了吗？”
左思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男人，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面前男人的事情。
柯尔，柯尔，柯尔……
她皱着眉头仔细开始回想起来，那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地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左思的眼中浮现出点点亮光，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依稀能从他的模样之中分辨出他消失后的样子。
“天啊，你是柯尔？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在任务世界之中能见到故人，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左思走了过去，想要仔细看清楚柯尔的样子。
然而柯尔却在左思认出来他之后，猛地将左思扯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死死地抱着左思，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抱了一会之后，柯尔松开了左思，他低下头，看着眉眼未曾发生变化的左思，忍不住开口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我爱你，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