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的爱,源于被爱。
人是世上最无知的动物,如果不被另一个人教会如何去爱,是没办法体会到爱人的幸福的。
说到底,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苦情女主和痴情男二实在是与现实大相径庭,人是贪图极乐的存在,所谓的爱情一旦遇到阻碍,人的本能就会立刻叫嚣着逃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愿意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无怨无悔地付出呢?
但是,尽管不讲求回报的爱很少见,但这并不代表如此纯粹的感情就不存在。
因为它太过不可思议,乃至于成为了利己主义和对等学说的悖论,所以,我将这种感情定义为――奇迹。
神是慈爱的,它通过生命的代代相传,让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这种奇迹。
而教会你们如何去爱的,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初恋,而是无论你们闯了多大祸,都会恪尽职守帮你们擦屁股的父母。
或许有人觉得,他并不能从父母那里感受到快乐,反倒是糟心的感觉更多。
傻孩子,等到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父母从你这里受过的气不知道是你们的多少倍。他们比你更难过,你生气了,可以肆意地对他们甩脸子 ,对他们说你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等你长大了,就是天高任鸟飞,他们再也束缚不了你。
但是他们不可以,你的父母或许没有明确地表达过他们爱你,但仔细想一想,他们可曾说过不爱你?
你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知道大半夜不睡觉,伺候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屁孩吃喝拉撒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但是没办法,谁让你爱他呢,即便他现在是个话都说不清楚,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小孩。
又或许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总是在家庭和你想要的生活之间心烦意乱,不得其法。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情感专家,无法为你提供可靠的建议,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如果你现在是个渴望爱,懂得如何去爱的人,这已经足够证明你的爹妈是一对不错的父母了。
如果你曾坐在家长堆里,听他们说一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就会明白他们的十句话里至少有九句离不开你,你或许不知道,当岁月磨光了你父母的激情,他们生命的意义便开始一点点缩小,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个你。
人到中年,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崽子而苟延残喘呢?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结束了!”
我朝底下乌压压的家长们笔直地鞠了一躬,差点就要有感而发地掉下几滴眼泪来。
事实证明,这些家长们对于我切合实际的花式吹捧十分受用,不少人已经泣不成声地抱头痛哭起来。
我端着优等生的架子,一本正经地从讲台上走下来,看到在人群里热烈鼓着掌,一脸自豪的太宰家长时,那张面瘫脸差点没绷住。
在常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谁又能想到他已经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另一个生命的全部人生。
“不是说没空吗?”
我熟练地爬上他的腿,并把那里当成了供自己休闲娱乐的软卧。
他轻轻环住我的腰,免得我的小萝卜腿把自己蹬下去。
“没办法,谁让这是我妹妹人生中的第一次演讲呢~”
混蛋老哥戳了戳我肥嘟嘟的脸颊,愉悦道。
我一脸不满地拍掉了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气鼓鼓地说:“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喂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看――”
我苦大仇深地揪起脸上已经不单单用婴儿肥就能简单概括的肥肉,为了彰显它的体积,还自黑般地往外扯了扯。
可恶。
我的美貌都被你糟蹋光了。
我幽怨地在心里吐槽着。
他一脸无奈地抓住了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罪恶之手,嗔怪道:“别乱动,都红了。”
他的拇指轻抚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喏,红印子都出来了。”
混蛋哥哥熟门熟路地从我口袋里摸出了一面亮晶晶的小镜子,指着镜面上一道浅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嫣红,不赞同道。
我飞快地从他手中夺过镜子,像是被戳穿了□□的纯真少女,整个人简直羞愤欲死。
“你怎么知道我口袋里有镜子的?”
他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道:“我只是偶然看到过你照镜子,刚刚也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阿霖还这么小,就臭美得把镜子天天带在身边了呢~”
我的脸更加红了,挣扎道:“我只是最近在减肥而已,总要随时看看有没有成效嘛!”
混蛋哥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双欲语还休的鸢色眼睛总让我觉得他在心底嘲笑我。
哼,本宝宝生气了。
我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被冷落的太宰治强行掰过我的脑袋,含笑捧起我的小圆脸,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后,颇为伤脑筋道:“白白胖胖的,多可爱~要是减掉了,岂不是又要变回那个干瘪瘪的萝卜干了。”
说完,还恶作剧般地捏了捏我粉雕玉琢的小鼻子。
我苦巴巴地皱起眉头,撇了撇嘴,幽怨地说道:“我明明和你长得那么像,你看起来像王子 ,我却像个胖娃娃,走在路上人家都以为我基因突变了。”
听罢,混蛋哥哥坏心眼地大笑了起来,搞得我更加悲愤了。
这时,不少家长都被我刚刚的肺腑之言深深震撼了,一个个都试图找到我的父母讨教一下别人家孩子的育儿经。
很可惜,我只是个前脚母亲刚跟男人跑了,后脚父亲就自作孽被干掉了的孤儿罢了。
起初我还担心我这位小小年纪就涉黑的兄长大人会不擅长应付这些家长,说真的,我根本没想过他会来参加我的演讲比赛。
但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多虑了。
他的情商和无懈可击的语言技巧在往来的家长间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我们的父母是教育家,要不就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家庭,否则怎么能教出两个如此钟灵毓秀、彬彬有礼的孩子呢。
我看着哥哥毫不违和地和其他家长侃侃而谈孩子的教育问题,只觉得自己的立场有些微妙。
幸好,由于评委们的高效率,家长们的座谈会终于结束了。
意料之中地,我拿到了优胜。
老实说,我一个心理年龄十五岁的国中生都没脸上去领奖,感觉像在欺负小孩子一样。
至于我一开始为什么参加,那当然是因为完虐那些小朋友的感觉特别爽,尽管这么说显得我既卑劣又幼稚,但是――王者吊打青铜的感觉使我快乐。
怎么说呢,此时此刻,我终于扬眉吐气了,长期和混蛋哥哥相处,总是会让我对自己的真实年龄产生怀疑。
幸好,目前遇到的不符合常理的妖孽只有他一个而已。
因为混蛋哥哥不能待太久的关系,我们翘了获奖感言,偷偷摸摸地混出了会场。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正好赶上了夏日祭。
那天的夜晚,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他牵着我的手,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慢悠悠地散着步。
我的个子很矮,只能勉强够到他肩膀以下的位置,他也不介意,只是迁就我的步子,惬意悠闲地漫步在樱花树下。
倏地,我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哥哥温柔地低头看我,眼中像是有流光划过。
“怎么了,阿霖?”
樱花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身上,明明与他那身黑色小西装格格不入,却又把他衬得愈加美好。
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他轻笑一声,单膝下蹲让我可以够到他。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描摹着他的五官,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他耐心地看着我。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感到幸福吗?”
太宰治沉默了,他轻点了一下嘴唇,像是陷入了深思。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过了许久,他突然怔怔地看着我,将我的碎发撩至耳后。
下一秒。
他在我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眼中似有无限眷恋。
“有哦,我现在就觉得很幸福。”
夏夜的风吹起他的碎发,轻轻擦过我的脸颊。
“还记得吗,你演讲时说过的话――
怎样去爱一个人,有些人无师自通是因为,他们所爱的人便是奇迹。
阿霖――
你就是我的奇迹。”
***
据说,人在预感到快要死亡的时候,会想起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此时此刻,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堵上了弹夹里的最后一颗子弹,背着身的两人还在像个小孩子一样争执着什么。
在子弹射出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水谷杏花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太宰治曾说的-“你就是我的奇迹”-这句话,她突然有些后悔,或许今天不是个告别的好日子呢。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飞快地冲到了太宰治身前,然后――染着鲜血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倒在了她最舍不得的人的怀里。
太宰治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周围突然出现的杂音狂乱地淹没了他的神智。
这一刻,他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眼前的一切明明正在发生,却又遥不可及。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把她推开,但他却无法对这副景象做出任何动作。
因为――
这是阿霖想要的。
“你不要我了吗?”
过了许久,他听到自己这样问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泪水早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就像个破败的人偶,手足无措地跪在她身侧,期待着她能够再多爱他一些,爱到愿意为了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哥哥,对不起....”
水谷杏花艰难地抬起手,像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的泪水,一点一点地轻抚过他的五官,像是要把这副模样永远刻进心里。
她的身边乱糟糟的,西恩疯了似的对已经咽了气的弗朗拳打脚踢,泪水打湿了他的整张脸,他大声叫着,不敢看她一眼。
真是个傻孩子。
“哥哥,抱抱我....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水谷杏花的眼角渐渐湿润,断断续续地说着。
太宰治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像是拥抱着他的全世界。
“对不起....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真是个灾祸。”
太宰治终于崩溃道:“不许走,不许离开我....我会疯掉的!”
水谷杏花撩起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在上面满怀缱眷地印下一吻。
“带给了你那么多不幸,真的很抱歉。”
他颤着声道:“不是这样的――
你的存在便是我的救赎,
你和我就是天意。”
渐渐地,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化为荧光,照亮了这片夜,就像那晚的夏日祭。
“我好高兴啊,他们....那些人让哥哥变成了温柔的人。”
从水谷杏花的身体溢出的流光一部分汇入了太宰治的身体,仿佛两人的灵魂就此交织在一起。
他悲鸣着,直到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在身体泯灭殆尽的最后,圣洁的光芒降临,银青色长发的女孩轻语道――
“在那约定之日,我们必将重逢....”
再见,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