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落月迷香 > 61 压抑的苦痛全文阅读

第二天一早,未默还是没出现,暗香依依倚门望望天又低头望望地,暗叹:看来未默这次要很久才能回来了。

这时便见李维山快步走来,对她道:“左护法,少主请您立刻去议事厅。”

原来今晨传来消息。叶落宫对外宣布,宫主慕容秀林去世,由慕容逸即宫主位,成为叶落宫第二代宫主。

慕容秀林是叶落宫第一代宫主,此人雄才大略,凭一人之力开山立派,在短短十年间便让叶落宫成为武林一大派系。虽尚不及九幽教和红枫山庄,但实力已不可小觑。这样一个有雄心大志之人,原本该意气风发,可叹却青年早逝。

慕容秀林年轻时风姿卓越,爱慕者极多,可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娶了一个温婉贤淑的美娇娘。原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可惜就在妻子怀胎八月时,仇家找上了门,以致其子慕容逸不足月降生。慕容逸自幼体弱多病,根本无法习武继承家业,慕容秀林自此很大精力都放在了为儿子寻医问诊上,妻子更是为此自责不已,终日郁郁寡欢,再加上照顾体弱的儿子,耗尽了心血。

许是上天垂帘,慕容逸一强壮起来,可谁又能料到,他的妻子却在这时病倒了。

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场闹剧,不停地戏耍着相信它的人们,当你觉得它不好时,它会给你点甜头让你看到希望,可当你觉得它好时,转眼就是晴天霹雳。

慕容秀林自妻子去世后,悲痛欲绝,再无心理会叶落宫的事务,叶落宫开始没落,没想到没过多久事情更加雪上加霜,他唯一的儿子慕容逸竟也突然失踪。

直至七年后,消失了很长时间的慕容逸又回到了叶落宫。

慕容逸消失的这许多年,没人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他继承了父亲慕容秀林的俊美外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普一出现,便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只可惜,他武功远不及他父亲,甚至在每年的武林大会,连前五十都进不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回到叶落宫,前后不过两年,便将叶落宫发展壮大,重聚了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叶落宫的重新崛起,让众人的视线重又落到慕容秀林身上,或许欣慰,看到儿子如此出色,慕容秀林又重新振作起来。父子二人联手,叶落宫迅速发展,近些年隐然成为继九幽教、红枫山庄的第三大帮派。只不过,宫主慕容秀林近些年较少出现在公开场合,显然退居幕后呈半退隐状态,提起叶落宫,更多人关注的还是年少有为又长相出众的慕容逸。

说来也巧,这些事是暗香依依从一本叫《武林志》的书上看来的。那日晚上她在厨房捣鼓吃的,偶然间在桌角发现了这本书,一看作者是百事通姜言,便打开来翻了翻,没想到这本残缺垫桌脚的书竟记载着慕容逸的身世。当日在百花谷,慕容逸也曾提及他小时候的事,只是当时她没有信,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令顾不迷等人忧虑的并不是慕容秀林的死讯和慕容逸即位,而是随之而来的另一条消息。这条消息来得十分突然亦极为蹊跷。江湖传言,慕容逸成为叶落宫宫主后,暗中与九幽教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红枫山庄。

这无疑是无稽之谈,九幽教与叶落宫向来没什么瓜葛,虽然九幽教素来与红枫山庄敌对,但九幽教又为什么突然要和叶落宫联手?这谣传究竟从何而来毫无头绪,为何散播得如此之快,又恰好在慕容逸刚主事时出现?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事情明显指向九幽教、红枫山庄和叶落宫,并极有可能挑起三者争端。众人在议事厅各提质疑和看法,一时争论不休。

而暗香依依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慕容逸就是傅月,她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顾不迷?

正兀自纠结,就听顾不迷问道:“左护法,你有什么看法。”

暗香依依一抬头便看到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暗香依依一时答不上来,只得敛眸做沉思状。

这时便听李维山道:“左护法不太清楚江湖事,一时答不上来也情有可原。”

李维山竟然开口为她开脱起来。

李维山当初有些看不上暗香依依,而今却因两件事对暗香依依有了很大改观。第一件事便是暗香依依将大厨子的衣服变成了一条条地刀削面,此事在分舵中传得沸沸扬扬,后有个从祁阳山刚调过来的弟子道:“这算什么,左护法武功高着呢,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左护法一人飞上峰顶,与少主大战三百,那场面,真是惊天地踢鬼神啊。”

一有知识的弟兄立刻纠正道:“这位兄台,应该是惊天地泣鬼神。”

踢鬼神的兄弟立刻道:“不管什么鬼神,祁阳山兄弟有目共睹,左护法可以接少主五十招不败。”

“那五十招以后呢?”一位兄弟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每次他们二人都只打五十招。”

此事传来传去自然传到了李维山的耳中,能与少主过上五十招不败的,放眼天下也不过十几人,而他却非那十几人之一,这无疑证明了暗香依依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另外一件事就是喝酒,前晚,暗香依依与李维山连干三大碗把李维山喝倒了也把李维山喝服了!你说这人吧,有时候就手,武功高强是一会儿事,能喝酒又是一会儿事,李维山就觉得能大碗喝酒的人肯定是个痛快人,对暗香依依的印象顿时大有改观,早先的不敬也都烟消云散,反而与她亲近起来。

暗香依依没了记忆已不是什么秘密,自她到江州分舵所有人都察觉出她和从前天壤之别,当下李维山以为她答不上来,所以才为她寻由开脱了一句。

暗香依依咳了咳,方道:“属下的确不太清楚江湖局势,不过依属下之见,此事我们不如暂且静观其变。”

“怎么说?”顾不迷问道。

“既是谣传,又何须理会,时间久了,自然不攻自破。我们本就与红枫山庄敌对,与叶落宫井水不犯河水,这一点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再说这件事该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叶落宫,他们原本与红枫山庄没有什么嫌隙,如此一来,反被牵扯进来,如果叶落宫与红枫山庄彼此真的对立起来,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大可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那依左护法之言,我们什么也不做什么也管了?”刑事堂主问道。

“自然不是什么都不管了,而是在没辨明形势前,稍安勿躁,只与教中弟兄知会此为谣传即可。”暗香依依道。

“左护法言之有理,这消息毕竟是谣传,若我们对外澄清,谣言自可散去,可如此一来,叶落宫便可轻松脱身,我们不如就依左护法所言,左右都与我们没有坏处,不如就看看叶落宫如何应对此事。”主事堂主说道。

理事堂主亦无异议。

李维山大大咧咧道:“属下也觉得左护法说得对,管他什么劳什子谣言,红枫山庄那群兔崽子,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一双老子杀一双!”

顾不迷“哼”了一声,道:“就照左护法说的去做,主事堂主负责通知教中各兄弟。”

“是。”主事堂主应是。

“总教可有飞鸽传书到?”顾不迷又一次问道,这些天他几乎随时都在问这件事。

主事堂主道:“还没有,不过属下已吩咐下去,一旦总教飞鸽传书到,即刻拿给少主。”

顾不迷道:“好。”

事情议罢,众人散去,暗香依依却被顾不迷叫住。

议事厅很大,光线充足的时候,即通透又无处躲藏。暗香依依第一次发现,这种设计很可能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让上座之人看清厅中每一个人的神色。

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微微地响动也会有回响。

顾不迷道:“理事堂主告诉我,你学得很快。”

前几日在顾不迷的安排下,暗香依依已开始处理一些分舵账务,这对她来说原就不难,在稍有保留之下自然显得上手较快。

暗香依依道:“少主交待的事情,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顾不迷闻言哼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谄媚很不感冒,轻声道:“有空和厨子学做面点也算为我尽心竭力吗?”

她不过就是去学了个刀削面……也被他知道了啊。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去。

“既然是为我尽心竭力,晚饭时就让我看看你尽心竭力的成果吧。”顾不迷起身走出议事厅时,停步又道:“你知道现在你又多了个称号吗?”

嗯?“什么称号?”

“刀削面。”

嗯?啊?“喂,你等一下,你和我说清楚,我怎么成了刀削面了?我凭什么叫刀削面?我哪里像刀削面了?我不过就学一下刀削面的手艺,我怎么就刀削面了?”她紧追着顾不迷不放,唧唧歪歪表达自己对这个莫名其妙称号的不满。

顾不迷忽然停步,侧目看向她,把她看得连退两步,方才对她说:“听说,厨子的衣服都被你抽成刀削面了?!”在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下,他扬长而去。

想到早上厨子看到她时嘟囔的那句“刀削面又来了。”暗香依依顿时没好气地转身去找厨子算账!

还没走到厨房就和一人迎面撞上,见是主事堂主和一个风尘仆仆的蓝衣男子,便问了句:“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主事堂主见不小心撞到了左护法连忙告罪,闻言回道:“回禀左护法,总教有消息来了,属下正急着去寻少主。”

暗香依依一听,顿时喜形于色。

她知道这些天顾不迷一直在等总教的消息。按理说,顾天穹一行人应早已到了总教,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还暗自以为,教主和闫长老中途起意去了哪里,本不以为然,可这些天飞鸽传书一天天的飞过去,却没一只飞回来,不只顾不迷,所有人都觉得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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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顾不迷已派人去总教探询,算算时间还在路上,没想到总教那边就来了消息,当下也急忙跟着堂主一起去寻顾不迷。

来送书信的蓝衣男子乃郑长老的亲随张惟城。张惟城一边将信递与顾不迷一边道:“郑长老吩咐属下,一定要将此信亲手交到少主手中,少主看后自有定夺。”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暗香依依和主事堂主,见他如此神色,顾不迷接过信,扫了一眼屋中三人,对主事堂主道,“你先下去。”

主事堂主忙退了出去。

屋中,顾不迷迅速拆开了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神思恍惚地盯着那封信久久不动。也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暗香依依只见他神色一变再变,身体竟也跟着微微起来!随后痛苦而绝望地阖上了双眼。

暗香依依从未见过顾不迷如此,直觉上发生了极为可怕的事,心下不安更胜,却又不敢开口相问,正提心吊胆地凝视着他,却见他忽然睁开了双眼,其中满是红血丝,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强烈杀意,她下意识向后一退,只听顾不迷用极为沙哑地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张惟城也在惊惧不安,却显然有心理准备。他敛了敛心神,方才回道:“郑长老久候不见教主等人归来,便派了人去迎,六日前得到的消息,此刻教主及其余十一人的尸身已在总教。”

暗香依依闻言惊怔,张惟城说什么?教主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顾天穹一行虽只有十二人,可个个是武林顶尖高手。尤其顾天穹,天下没几人能打赢他,更别提身边还有十几名高手护卫,怎么会一夕之间都死了呢?暗香依依看向顾不迷,想要确认张惟城方才所说的是真是假,却见顾不迷背过了身去,脊背僵直,久久方道:“你先出去吧。”

张惟城应了声:“是。”临出门前颇有深意地看了暗香依依一眼。

屋中,只剩下顾不迷与她。

顾不迷一直沉默着,暗香依依想质疑消息有误,可张惟城说得清楚明白,教主的尸体已在总教。只是她犹自不敢相信,不禁喃喃自语:“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暗香依依的“不可能”直刺顾不迷的心。爹爹武功盖世,天下少有人能及,如果爹爹不是因为担忧他而赶来江州,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而损耗了半生功力,又岂会……

手中的信落到了地上,暗香依依拾了起来,只见上面简而言之地写道,教主顾天穹在回总教的路上遇伏身亡,随行十一名高手也全部遇难。郑长老亲自去现场勘查,发现除教主之外,其余十一人尸体全被烧焦,已面目全非无法分辨,而教主的头颅亦被人砍下。而今,教主及其他十一人的尸身已被运回总教,郑长老再三叮嘱顾不迷,消息切勿外露,速回总教!

他无声地站着,身体在微微。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在极力隐忍压抑。至亲被害,尸首不全,这样的痛楚任谁都无法忍受,若换做自己,早已嚎啕大哭或者做些疯狂的事来发泄,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不只什么都不能做,还要装作没事发生一样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想到此处,忽觉心里好痛好痛,为他压抑的艰难,为他此刻心里的苦痛。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就算留在这里也属多余,或许没有她在,他也不会压抑得这么苦。她觉得自己很没用,神色黯淡地打算悄然离开,可回首扫及他神情时……触不及防中,心头似被什么狠扎了一下!心好疼雄,疼得几乎红了眼眶。

她忽然发现自己错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何唯独没让自己离开,顿时改变了主意重新回到屋中,关上了房门,悄然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以无声的方式告诉他,这样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她在。

他的隐忍,他心头压抑的痛,她好似能感同身受。

低头盯着他的手良久,幻想着,挣扎着,或许可以握上一下……哪怕只是一下。

明知道不应该付诸行动,可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手指一点点试探着伸了过去,却在几近碰到的一刻,忽听他说:“明日,跟我一同回总教。”

她好似被吓到,瞬间撤回了手,不小心扫到了他的指尖,心头一震,心知顾不迷已然察觉,忙深深垂下头去。

顾不迷回眸向她望来。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一点也不敢抬头,哪怕偷瞄一眼也不敢。

她将头垂得更低,静静地站在他身爆直到夕阳的余晖落在脚面。

送饭的弟子早已将晚饭送到,摆在外面已经凉透。

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倦意和悲伤,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几番措辞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出口,那些可以安慰别人话没有一句适合他,他太强势,太自负,安慰只会将他惹怒甚至被他看轻,他需要的不是这些,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虽然这份知道令她自己也颇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