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观见顾不迷面色凝重,不敢问也不敢妄动,良久,方见顾不迷放下了暗香依依的手腕,他正欲伸手去抱,便听顾不迷道:“我来。”
周观一怔,便见少主已背起魔琴,伸手将左护法提起夹在腋下,下了峰顶,直奔云阁殿。
看着被夹在少主腋下的左护法,周观嘴角抽动了好几次终是欲言又止,默默跟在少主的后面到了云阁殿,看着少主踢开左护法的房门,将左护法丢在了。
左护法竟像是仍有知觉般,挪着挪着挪进了自己的被窝里,蜷成了一团,好似睡着了。
周观暗道:左护法究竟是晕了还是没晕?
出得门来,周观将左护法是否昏厥的想法抛之脑后,恭敬地问顾不迷:“天启殿已毁,少主今夜……”
周观的话还没问完,便见顾不迷已推开左护法隔壁的房门,顾不迷回身与他道:“将这里打扫一下。”
周观忙道:“是。”
那一晚,天启殿被毁,守卫重伤。无奈之下,顾不迷搬到了云阁殿与暗香依依一同居住。自此,孤男寡女共处一殿。
自从少主搬来云阁殿,云阁殿守卫每日里精神抖擞,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个个耳朵直直的,就连云阁殿上空飞过几只苍蝇,心里也清楚的很!
当然也包括每日来送饭的那个小子。只是那小子的眼睛突然肿了,说是被不知名的虫子蛰了,用什么药都不管用,只得等它自己慢慢好,可这一慢,就是一个月都没好过,大家渐渐习惯了他这幅模样,好像肿着眼睛方才是他原本模样。
那夜一战之后,第二日一早,暗香依依出门竟意外地看到顾不迷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下巴险些惊掉在地上。怔愣间手腕被他握住,她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嘛,只为一件事惊讶奇怪,开口便问:“你昨晚住这?”关于昨晚的一切,一觉醒来她已没什么印象。
他道:“我搬来这里住。”手中,她的脉息沉稳有力,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昨夜突然消失的内力也重回她体内,他放开了她的手,蹙眉沉思。
“为什么?”她摆明了不太明白,他突然跑来跟自己一起住是为了啥。
“天启殿已毁,其他地方不方便我住。”顾不迷回答得言简意赅,转身进屋,似已不愿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天启殿已毁?暗香依依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后山那片竹林的悲剧。斜睨着进屋的顾不迷,暗道:这一不高兴连自己住的房子都拆了,实在有够变态,转念又想到那个依旧没有下文的猪蹄,再看走进隔壁的他,心底顿觉哇凉。
白日里特意去峰顶转了转,只见祁阳顶最宏伟奠启殿毁的那叫一个彻底,连断壁残垣几乎都算不上了。
她对正在峰顶处理天启殿废墟的周观发表感叹:“少主可真是厉害啊。”
周观闻言连连称是,并诚挚地道:“左护法武功也很高强。”
她以为周观是在拍马屁,想到几日前在后山,自己连顾不迷五十招都接不下,汗颜回道:“不强不强。”
周观还以为她是自谦,对她为人处事低调不张扬越发敬重了几分。
自那日以后,所有人见到暗香依依都十分恭敬,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半分。
自那以后,顾不迷每日里一大早都会把她拽到后山对打,暗香依依时常暗地里咒骂:靠!不就是送你一对新鲜猪蹄吗?至于吗?至于吗?!
起初几日,她极不情愿地跟他去,然后哼哼唧唧一身伤地回来。
可后来,她却渐渐变了。
暗香依依武功本就不弱,内功自那晚之后更比从前深厚,可惜她缺乏实战经验,神志清醒时又不喜欢打架伤人,若然不是被逼得无路可退,总也是不愿意动手打杀的,所以便有些束手束脚,起初自然难敌顾不迷。
可顾不迷几次三番的逼迫,使得她渐渐有了自信和勇气,尤其后来受伤越来越少,察觉自己武功好似越来越脯便有些上瘾似地每天与他在后山切磋。
起初还会被他硬拖出门去,后来便早早起来,到后山等他。
久而久之,这样的见面似成了没有承诺的约定,每日他俩都会对上五十招,不多不少,而后各自散去,没有任何言语。
如此竟打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她武功越发精进,面对顾不迷再也不会心存畏惧,而顾不迷的魔琴似也控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偶尔竟能将琴音波及的目标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无疑是惊人的进步,也正渐渐接近慕容逸所说的第六重。
这一日,当太阳几近消失,他们已经酣战了五十个。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她兴奋地检查全身,再次确定自己毫发无伤,忍不住得意忘形地笑出声来。
顾不迷恍若未闻,一声不吭地背起了琴,照例缓缓走出山谷。
这几日,受伤越来越少,不再是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便每次都在他面前飞身离去。这一次她依旧飞到了他的前面,以前从未回过头,这次却突然回头对他促狭大声道:“顾不迷,我不喜欢你!哈!”
闻言,顾不迷抬起了头,目送她远去。
在他心里,一个真正的对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是暗香依依。
暗香依依这一个月内武功大进,与往日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落月迷香眼看也练到了最后阶段,心法虽然早已熟记于心,可今日她摆弄着手中紫鞭,竟下意识打开了鞭靶,将内藏的落月迷香再次拿出来端详。眼看自己即将大功练成,心中喜不自胜。将落月迷香仔细装好,便听门外周观对顾不迷说:“少主,周禾的飞鸽传书,已探知莫七落的下落。”
莫七落的下落?她急忙起身出屋,只见顾不迷手中拿着一个纸条,她走到顾不迷身侧,由于顾不迷太脯她只好翘起脚尖探首望去,只见上写:庄山枫红回已落七莫。当下反应过来自己读反了,古代文字应是从右到左读而不是从左往右,当下反过来看,果然看懂了:莫七落已回红枫山庄。虽只是小小的错误,可不知怎么令她心下一跳,而后恍然想起一事,顿时如受了极大地刺激,脑中瞬间一片混乱。
迷迷糊糊中,只听顾不迷对她说:“明日卯时。”
卯时?她迷茫地看向顾不迷,却听周观忽道:“少主,属下可需一同前往?”
顾不迷道:“不必。”
暗香依依只觉眼前发白,转身脚步虚浮地进了屋,好似听到身后周观的抵唤,可早已无心去理。
她关紧房门,颤颤巍巍地走到床爆放下帷幔,解下腰间长鞭,拧开手柄,拿出落月迷香……
她反复看,反复确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竟然……极有可能将落月迷香,练反了?!这……这……怎么会这样?
帷幔被人撩开,她抬眼,看到了顾不迷。
大抵是刺激太大,当顾不迷的目光触及她手中的内功心法时,她竟然没有拿开也没有躲避。只轻声问:“落月迷香是九幽教的内功心法?”
他点了点头,道:“是教中圣物。”
“那你知道它的来历吗?”她轻轻问道,垂下了头,发丝亦落在了耳际。
这一刻她的模样,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羸弱。她会委屈,会愤怒,会哭,还会耍赖,却从未……脆弱。
他道:“我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吗?”她轻声问。
他看向了门外,见周观在门外踯躅,似自觉等不到他出来,便自行离去。
他收回视犀望向床边失魂落魄的她,道:“落月迷香是本教世代相传的圣物,虽是内功心法,却有它独特之处。本教自创教三百年来……”
“那你知道它的独特之处是什么吗?”她打断了他的话。
他望住她,良久,方道:“知道。”
她猛然抬头,他知道,他竟然知道?!身体忍不住微颤,她极力隐忍,可还是控制不住,她尽量以极轻极淡的声音好似怕惊动崩断了什么,轻声问道:“它有何独特之处?”
他淡淡道:“练就落月迷香大成宅若与男子交合,内功尽传与男子,男子内力至少提升一甲子。”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
她陡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他,紧张、害怕、不安、愤怒令她浑身发抖险些失控。
他毫不避讳地回视,目光依旧冷漠却坦荡。
她突然明白,他早就知道,却从未有过杂念动过心思,即便多年琴功练不到第六重,他也没想要与她……
激动的情绪竟奇异地烟消云散,坐下来的同时,脑海里竟然想的是:她将内功练反了!落月迷香正着练是给人内力,那反过来……岂不是?……吸对方内力?思及此,心中莫名一悸,偷偷看向顾不迷,发觉他亦在看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心下一跳,忙收回了目光。
屋中静得只闻自己的呼吸,暗香依依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落月迷香的来历能讲给我听吗?”
顾不迷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我所用的紫漆木琴是六百年前天外飞石所锻造,世间难寻。此琴原本于世数百年,后机缘巧合被本教第一任教主赵剑夫妇偶得。”顾不迷微微一顿,暗香依依听到“夫妇”二字,将头垂得更低,便听顾不迷继续道,“赵教主的夫人名为羽,因喜带孔雀翎武林尊其为雀羽夫人,三百多年前,他夫妇二人伉俪情深,联手共创九幽教,成为武林佳话。赵教主本就是喜琴之人,自得琴后便时常,原以为这琴与其他古琴无异,直到发现了琴中所藏的琴谱与武功秘籍。”
她抬头,看向顾不迷,他为何一直讲他的琴?他的琴与落月迷香又有何关系?
顾不迷淡淡道:“催动紫漆木琴需要极强的内力,赵教主内功深厚,按照紫漆木琴中的心法循序渐进练到了第六重,便停滞不前,始终难到第七重。赵教主日夜苦练琴功,仍无所成。数年之后他终于参悟,紫漆木琴要练到第七重先决条件便要有极强的内力,至少要增加一甲子(一甲子为60年)的内功,而武功修为一途若非奇迹根本不可能速成,等他练到第七重必已是垂垂老矣,不禁心灰意冷,郁郁寡欢。”
暗香依依静静地听着,望着屋外夕阳初现,再看顾不迷,已走至桌边撩衣轻坐,一边为自己倒茶一边道:“雀羽夫人的武器便是你所用的紫鞭,她所练内功原本并无奇特之处,只是雀羽夫人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一心想助自己的夫君成为武林第一人,原本紫漆木琴练到第七重便可无敌天下,可惜后来得知要练到第七重还需要练一甲子的时间,不禁也难掩失望。”
“她眼见夫君愁眉不展,便开始研究武林各类内功心法,包括一些鲜为人知的邪功,只想另辟蹊径为夫君找到一种加快内功修习的方法,无意中,竟真被她找到了。”顾不迷似乎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不禁又顿了顿,也不管听者有多着急。他看了一眼瞪着眼睛目光炯炯看着他的暗香依依,喝了口茶,方缓缓道:“落月迷香原本并非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无敌媚功。”
暗香依依嘴角顿时一抽,无敌媚功?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贱?
顾不迷似与她有同样想法,神色略有轻蔑:“无敌媚功拥有者早已被武林诛灭,只因这门内功极为邪恶,修习者若与男子交合可令对方……对自己痴迷……”说到这里,顾不迷唇角挑到一个诡异的高度,继续道:“直到将对方的内力全部吸光。”
暗香依依不由得想到了狐狸精,可转念又想到了自己将落月迷香练倒了……
“此心法辗转被雀羽夫人所得,雀羽夫人仔细研读后,依据无敌媚功自创出了适合自己的落月迷香。”顾不迷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颇含深意,看在暗香依依眼中,闪过脑海的竟仕不迷方才那句:让对方对自己痴迷,想到这个“痴迷”二字背后的隐晦含义……顿觉有些脸红续,忙低下了头去。
“落月迷香要求修习者必为女子,一生只能修习这一种内功,修习得小成宅自身修为精进,修习得大成宅若与男子交合武功将尽传于男子,男子武功至少提升一甲子。自己武功虽然尽失但仍可再次修习,然后再传与男子。”这段故事莫七落也曾与她讲过,只是没有这么详细,暗香依依继续听顾不迷道,“后来,赵教主的紫漆木琴练到了第七重,可惜雀羽夫人心血耗尽又内力枯浆竟早早亡故了。”顾不迷讲到这里不再讲下去,暗香依依也没有再问,因为他说的几乎与莫七落说的一样,而她也全部都听懂了。
听懂了:她所练的落月迷香是为他琴功练到第七重准备的!
听懂了:她所练的落月迷香其实是一门邪功,虽然到时候武功尽失,但不用担心被甩,一来可以反复利用,二来这是门媚功,可让世间任何男子对自己念念不忘!也就是说,得了她的内功还会心甘情愿养她一辈子。
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可她转念一想,她忧什么忧,她武功练反了,练反了啊!
听完了顾不迷的故事,暗香依依的心情如雨过天晴一片灿烂!心情这个爽啊!忽觉肚子好饿,眼见夕阳西下,都这么晚了,送饭的小子怎么还没来?便蹦跶蹦跶出了门,打算去厨房一看,或许心情极佳竟忘了问顾不迷为什么暗香依依会选择修习落月迷香?除了他以外还有谁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
顾不迷的目光随着她远去的身影追至门外,夕阳西落,光线耀眼而强烈。她发如墨,肤如雪,虽未有笑声但举步轻盈背影透着掩饰不住地欢喜愉悦。她的这种情绪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她不可能听不懂他方才说的话,落月迷香练就成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尤其对他来说可谓量身打造。常人若知自己多年苦练的武功只是为他人所备,必定愁云惨雾,甚至害怕被他侵犯,可眼见她如此开心,意料之外,或许也在情理之中,他想起客栈那晚,她抱住自己不停地说喜欢他……
雀羽夫人牺牲自己成就夫君霸业天下间恐无人知晓,就算是历任教主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自赵剑后三百年来无人练成琴功。落月迷香一直被封为教中圣物,但极少有人修炼,一来教中清一色男子,二来落月迷香在内功心法中并不十分出色还十分霸道,甚至有致命的缺陷,若大意被人导入内力会走火入魔而亡。所以百年来无人修习,几乎废置。若非偶然间发现紫漆木琴中赵剑所留字句,他也不会知晓落月迷香真正的秘密。
雀羽夫人早亡,赵剑日夜思念着她,最终抑郁而终,赵剑在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一生若得一红颜知己,纵使刀光血影亦有柔情万千。此生有幸,有羽相伴,望得此琴者亦得所爱,相扶相持,珍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