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暗香依依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顾不迷夹在腋下跑,头昏脑胀之余有那么一刻竟念起了慕容逸。而昨晚的事细节多已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梦到了蓝枫,梦里的蓝枫好像穿着一件紫衣,和此刻夹着她的顾不迷穿着似乎有点像……
察觉她醒了,顾不迷突然松开了手臂任由她自由落体扑地而去。
眼瞅着脸要先着地,情急之下微一提气,以掌击地就势翻身而起,方才抬眼看向顾不迷,见他丝毫也不惊讶,心中暗道,他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内力恢复了,不禁喜忧参半,喜的仕不迷很可能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忧的是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今后再难浑水摸鱼,不过终究是喜大于忧。
她暗暗运转内息,竟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提升一层,虽莫名其妙却还是忍不住暗中窃喜,正在那傻笑,便听顾不迷道:“跟上。”,一开心,便跟了上去。
顾不迷身法极快,她跟得十分吃力,跑着跑着突然想到,自己干吗要这么拼了命地和他跑?就慢了下来。
察觉她越落越远,顾不迷慢下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大抵不愿再带着她跑,便也慢了下来将就了她的步伐。
一路上,顾不迷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本就对顾不迷的性情不太了解,又十分乐见其成,便未觉有异。
一路行去,越走越荒凉,暗香依依早已搞不清身在何处,也不想问顾不迷。
她原本就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四处为家,此番自凤凰谷出来也是为了行走江湖四处游历。既然顾不迷并非为落月迷香接近自己,那九幽教也未尝不可一去,再说了,天下第一的魔教是何模样,她也想去见识见识,如此作想,便泰然处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走哪,她走哪。
沿途古木参天,灌木横杂,路越来越难赚衣服不小心被枯枝刮破,再加上早上醒来时被他夹着跑,此刻发散钗斜,样子实是惨不忍睹。
可这都是小事,大事是她肚子饿了,很饿。
时间久了,饥肠辘辘脚步虚浮时不时捂着肚子哀怨地看着顾不迷的后脑勺敢怒不敢言。
不能说不代表不能做,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没力气,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竟觉脚下所踩的大地都有些震颤,耳中轰鸣声也越来越大,她察觉有异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却忽然看到顾不迷一瞬间到了自己近前。
顾不迷离她很近,近得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嫌恶。
或许是女人奠性,她竟然感觉到他是在犹豫该对她如何下手,这念头顿时令她呼吸一滞,刚想转身逃跑,便被他逮住了后衣领,她回头便是一掌,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倒提着飞上了附近的一棵高树。
她回身正欲再给他一拳,便听到下方轰隆隆一阵巨响,一低头,便见一群野鹿自下方奔驰纵跃而过,几乎将他们方才的落脚之地统统夷为平地,心里一怕,拳头变成了抓,不小心抓到了他的头发,他伸手重重一挥,她尖叫一声重心倾斜眼看便要栽下树去,慌忙间他伸手一拉竟将她拉进了怀里,被她抱了个结实。
他全身僵硬,推开她,她抱得更紧,再推,更紧!
下方野鹿刚过,顾不迷拔下腰间她的双手,便将她狠狠丢了出去。
顾不迷这一丢恐怕使了全力,只见她头顶带风呼啸着扑向了远处一棵树,眼看自己的头即将撞在粗壮的树干上,慌忙中急忙运气调整,险险四肢并用如树熊般环抱住了树干。
正大口喘着气,便觉头顶凉凉的,她微一抬眼,看到了一条蛇。
那蛇不过半臂之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吐出的舌头,恍惚能闻到一股腥味。
她尖叫一声,骤然自树上掉了下来,而那蛇也骤然发难,朝着她扑了过来,她简直吓破了胆,忘了自己有武功,只听碰的一声,仰面朝天重重摔在了地上,后背一阵剧痛,枯枝划破了她的胳膊和脸,一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尖叫连连……
半响,她惊慌地睁开眼,便见头顶一人正伸手掐着蛇身,微一使力只听轻轻噗的一声那只蛇便不再扭动。
顾不迷神色平静地看着蛇在自己手中死去,而后才低头看向脚下的她。
她忽然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她狼狈爬起来看到顾不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时,心中的惊吓、委屈和被扔出去的屈辱一瞬间统统变成了愤怒。
她一咬牙,大声喝道:“你站住!把话说清楚再住”
他停了脚步,偏头看向了她,眼中闪过轻蔑,抬步便走。
新仇旧恨早已让她窝火,他这种嫌恶、厌憎、轻视惮度更令她恼怒,她大声道:“你再走试试!”
他还走。
“顾不迷!你!你不要逼我!”她气得浑身发抖。
顾不迷似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停下脚步,回头讥讽地眯起了眼。
见被如此轻视,暗香依依怒火中烧,解下自己腰间长鞭,狠狠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啪——”地一声巨响,砸出一条浅坑,颇有些气势。
“你想与我动手?”顾不迷轻蔑地看着她,道:“自取其辱。”
早已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暗香依依闻言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以鞭指天,道:“顾不迷,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告诉你,小心装逼被雷劈!”
顾不迷虽然不懂“装逼”为何意,但显然也听懂了其中含义,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背上木琴,置于身前,手指在琴上拨动了一下,发出一连串的乐音,暗香依依只觉扑面而来的压力令她气血翻涌难以自持。握着长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便听顾不迷轻抚爱琴,幽幽地道:“你可知,死于我琴下之人,很难……尸身完整。”
死无全尸四个字飘过脑海时场景太过血腥震撼,她面色发白,尚未动手便已胆怯。
暗香依依握着长鞭的手满是虚汗,可不知为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了往事,忽心生哀伤。
死?死有何惧?她本就孑然一身,生无可恋,再说,又不是没死过!如此一想当下竟再无惧色,手腕微一用力,扬起长鞭击向了顾不迷的琴。
顾不迷向后一跃,躲开了她的长鞭,长鞭抽打在了地上,留下一条深深地鞭痕。
顾不迷目光一敛,小指在琴弦上一勾一放,乐音未绝,周身数丈的事物已皆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暗香依依只觉一股的劲力迎面扑来,尚未及身已隐隐作痛,她全神贯注舞动手中长鞭,尽皆打散,可身形尚未站稳,便听见周遭树干咯吱作响,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眼前一棵大树腰杆一般粗壮的树干似被利器瞬间斩断,突然错位,扑面倒塌下来。
她心中一慌,骤然向后倒退,可尚未退远,便发现前后左右所有的树都向她倒压下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退。
慌乱中,她看到了顾不迷讥讽的笑,牙关暗咬,手腕急转,以极快的速度朝天舞动起了长鞭,内力注入鞭中,将扑面压来的树干尽皆打散。
当一切平息,四周尽是断木残桓,独她一人,几个纵跃灵巧跃至高处,不服输地望向远处的顾不迷。
只见顾不迷此刻正斜倚在远处的一棵树干上,琴置于身前,一只手支头,一只手轻抚琴面,没有任何动作,似早已料到她会冲出困境,似已在等她。
手指轻轻一动,一阵急促的乐音便骤然响起,暗香依依顿觉气血翻涌,急速舞动长鞭,好不容易打散了迎面而来的凌厉之气,落足的树干却已成了碎片,无处落脚,正提气将跃,却又听到更为急促的乐音,一边将其打散,一边腾挪纵跃,随后,乐音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难对付,可她竟然奇迹般全挡了下来,除了发梢被削掉一段、衣袖没了一截,腿被划伤之外,竟一连接下了顾不迷十招。
顾不迷终于坐起身来,双手放在了琴案上。
她微微有些气喘,踏在凌乱的断木中,执拗地看向顾不迷。
顾不迷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带着嗜血般地冷酷,双手齐动,比方才强数倍的强大内力密不透风地迎面袭来,仿佛万千只利刃齐发,尚未至便已闻到了血腥味,在不知不觉中,暗香依依内力翻腾,一瞬间以不可能的速度和力量,破了他的杀招。
他手指不停,乐音不止。
漫天飞舞的残木被震得四散飞扬,其中之人,早已鞭影与身影重叠。
他笑意愈深,手指齐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忽然,乐音嘎然而止,停得突兀几乎令人撕心裂肺,便见她长发在空中张扬飞舞,长鞭跌宕在身侧,垂着头,汗水自鬓边一滴滴滴落,她缓缓抬起头,双眸满含倔强,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望着他。
他起身收起了琴,慢慢向她走去,刚刚走到她面前,便见她倒了下去,倒在他脚下。
他垂目望去,只见她身上数处伤口深浅不一流出的血已将衣衫染红。
他俯下身去,点了她几处道将血止住,伸手一捞将她夹在腋下,离去。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先后来了五拨人马,每一拨人看到此地方圆十丈内断木残恒的情景,都断定仕不迷所为,据四周破坏的程度推测,顾不迷应是遇到了不可小觑的对手。
其中一拨人马,便是自客栈一路跟踪到此的花香玉。
花香玉见此情景心中暗忖:看样子顾不迷应是在此与人大战了一场,四周并无尸体,能与顾不迷大战一场全身而退的,放眼武林也没有几个。此人又会是谁?顾不迷带走的那个中年村姑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跟来,途中除了九幽教的人,还遇到了叶落宫与红枫山庄的人。他一路小心翼翼,即怕跟丢了,又不敢跟太近,早先要去办的事也匆忙丢给了手下去办,只一人悄悄跟在顾不迷后面。看顾不迷走的方向,应是去……
醒来时,微微一动便全身疼痛。
不知昏迷了多久,此刻日暮西山,眼前是一片草原,似已走出深山。
冬初,绿草枯黄,风过,瑟瑟凄凉。
不远处有流水潺潺,一路向东蜿蜒,不见尽头。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水爆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水中倒影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慕容逸的易容术只有半月之效,算算日子,差不多要变回来了,就着清水洗了把脸,却见水中倒映的自己一变再变,直至变回了原本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不可思议。
顾不迷坐在岸爆紫漆木琴放在膝上,手指轻抚,她看向他时,他亦看了过来。
见她突然变回本来模样,他似并不奇怪,只骤然拨动了琴弦,她心头一震,便见水面波涛汹涌。当他停下,数条鱼便在水边草丛中疯狂地跳跃挣扎,挣扎了一会儿便都奄奄一息。
看着那些将死的鱼,她心有戚戚焉地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九幽教的左护法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若一直唯唯诺诺见我惊跳如鼠,死不足惜。”言下之意她昨天的莽撞挑衅反而是非常好的表现,令他改变了主意,所以没杀她。
暗香依依顿时哭笑不得,不由得暗道:昨天与他一战时,怎么就一根筋地和他打下去了呢?怎么就没学慕容逸逃跑呢?不由得悔恨交加。这时便见顾不迷站起身来,她下意识地全神戒备,却听他问道:“饿了吗?”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事,尚未回答,便听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声音之大,害得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当察觉这样子更丢人,忙又放开来,而后在一声声不受控制地咕噜声和他了然的目光下,一个劲地想用双手紧紧捂个严实,不给他看,可终究忍住,只红了一张脸硬生生道:“饿了。”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数次狠揉眼睛,以为看到了幻象。她看到他劈木生火,看到他在水边一条条处理鱼,看到他将鱼串在木枝上架在火上烤,看到他耐心而细致地向上面撒着盐,当烤鱼香在鼻端打起了转,她仍旧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直到他看向了她,方才顿悟自己看他看得实在有些过分,忙不自在地瞥转了目光,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口鱼香,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这口口水积蓄了多久,声音竟大得让她再次脸红,突然转过身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别扭地一瘸一拐走远。
为躲避食物的,她沿水走了数步,却已是极限,也不知身上伤了多少处,只觉微微一动便全身疼痛。
她转身,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只见自己的颊边、脖颈都有划伤的痕迹,她微微撩起衣服露出手臂,只见上面也有数处伤痕,只是不深,并未被处理过。
她了一块早已破掉的衣裙,在水中洗了洗,而后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擦拭,并拿出随身所带伤药,上在伤处,只是有些地方,实在不便于在此地上药,便强忍着。
好一会儿,她整理好,再偏头看去,只见他已吃了两条鱼,而几乎快要熄灭的火上还挂着两条烤好的鱼。
顾不迷起身走到水边坐下,也不看她,只小心擦拭着膝上的琴,似忘了那两条烤鱼,可她却该死地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留了两条鱼在火上。
她微微一怔,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去,昨日,她输了,输的很惨,几乎连他身都未曾近,更别提他只是动动手指便将她撂倒,这让她伤了自尊。可一想到鱼,口中的唾液便疯狂地增加起来,肚子也狠狠响应地叫嚣着,不禁有些不自在地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索性蹒跚地走了过去,拿起烤鱼吃了起来。
正吃得香甜急切,便听他道:“暗香依依,我不喜欢你。”
暗香依依瞥了他一眼,暗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何必直说出来这么难堪。
她“哦”了一声算是回应,转头继续啃鱼,完全没有多想。
再次上路成了一个问题,她拒绝被夹着,她又走不动,被他冷冷看着直看到有些害怕,便假装运功疗伤来了个消极抵抗,却突然被他一掌打晕。
晕过去的时候,脑海里竟然在想:你他妈的就不能选择温柔点地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