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爹和娘才不管你有多少女人,他们只在乎有几个孙子,可惜你开了这么多家妓院养了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没能让他们抱上孙子,起初以为是你不行,后来发现你根本就不动这门心思,这才想硬塞个女人给你,说不定洞房花烛你若抵抗他们还会对你下□□。”女子说到此处似想到其中妙处已笑得前仰后合。
姜言斜视女子:“姐姐,你笑得太夸张了吧?!”
女子横了他一眼,停住了笑声,轻咳一声,试图装出姐姐的模样,可眼角眉梢的揶揄之色仍难以掩饰,又道:“也怪不得爹娘,爹娘也是怕你会像大伯父一样,错过了不应该错过的,却爱上了不应该爱上的,再说还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女子自嘲地笑了笑。
姜言装模作样地向天一拜,道:“大伯父的痴情世间罕见,小弟实难企及。”
女子笑着横了他一眼,将沏好的茶递给了他,他伸手接过茶盏,浅浅品了一口,顿时苦得皱起了鼻子,不久又舒展开来,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却不急于喝下第二口。
女子一边为自己倒茶,一边又问:“话说回来,姐姐还不知道,你究竟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女子将茶放在唇边细品,起初很苦,渐渐苦涩转淡,回味变成了淡淡的香甜,享受般眯起了眼。
姜言想了想,方才缓缓道:“你说温柔的吧,时间久了我觉得腻没激情,俏皮些的吧,我又觉得烦,可爱的倒容易令我心生好感,可偏偏可爱的女子多数都太过简单,我看得懂她,她看不懂我,时间久了又没了心思,若遇到世故的女子,在一起又心生算计,会觉得累。所以我决定等我想要成亲的时候,每种都娶一个。”
知他说的是玩笑话,女子亦打趣道:“你若当真那样,爹爹怕要高兴得老泪纵横,娘亲要叩谢一晚上的佛祖了。”
姜言失笑。
“原本因大伯父的事,姜家已退出武林多年,可近些年,却因你喜欢打探各方消息,姜家与武林又有了难以撇清的关系。”女子又道:“你还喜欢收集一些特别的消息给自己消遣,譬如每年武林大会你都会去关注武林第一美女莫七彩收到了多少鸿雁传书,又有多少人的目光不离暗香依依左右,还有那位冷美人苏璇莹和上次那个令你不断称赞有趣的极品,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慕容小妾,这么多的武林美人,难道你就从没喜欢过任何一个?”
姜言再次拿起手中杯盏品了一口,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似想到了什么,忽而笑得意味深长,再次抬头看向未默与他探子消失的方向,顾左右而言他道:“姐姐,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莫七落会和暗香依依同时出现在江湖吗?”
茶气的氤氲令女子的面容朦胧了几分,知他有意躲避方才话题,却仍因那个名字陷入了沉思,不由得喃喃道:“莫七落……”
那是去年的春天,她与伯阳侯之子李峻刚定下亲事。
私下里她偷偷见过李峻,李峻是个武将,英姿飒爽倒也有几分男儿的硬朗,心下并不讨厌,不想让爹娘为难便也没有推拒。可一想到半年后便要嫁入侯门,恐再无自由之身,便想趁此机会完成小时候的梦想,游历天下,便偷偷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带着两个贴身仆人出了门一路游山玩水向南而行。
她虽是女儿身,却因自幼生长环境的复杂而身兼多种脾性,即钦羡江湖人士的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又习惯了名门雅士的温文尔雅恭谦多礼。
姜家曾是武林世家,听娘亲说二十几年前大伯父还活着的时候,姜家武林地位甚高,来往宾客中常有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可这十几年来,因大伯父的突然辞世,爹爹心灰意冷,再加上外公和几个表哥的官越做越大,姜家便逐渐淡出江湖,除了经营的部分生意和喜欢收集情报的弟弟尚与江湖有些纠葛,几乎已成半退隐状态。
记忆中,小时候自己甚得大伯父喜爱,常常让她骑在脖子上,带着她去见各种奇怪的叔叔,那些叔叔可以用手让冷了的茶水冒热气,可以让她的布娃娃开口说话,还可以带着她轻轻一跳便到了桃树的最顶端摘下最大最甜的桃子,所以直至今日武林对她来说仍有莫名的吸引力。可后来她才知道,大伯父对她的喜爱皆因他唯一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便丢了,而她的存在则间接替代了大伯父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
姜家多年来经营消息网络就是为寻觅失散的小妹,可这么多年也毫无消息,大伯父早已亡故,爹娘虽未曾放弃,但她和弟弟都已认定,这个小妹被仇家偷走后,或许早已被杀害。
一直以来,她正如所有京城的大家闺秀一样被养在深闺,每日锦衣玉食,出入奴仆成群,婚配也是官宦之家,外表看似一个大家闺秀,但内心因小时候大伯父的影响,游历江湖一直是她的渴望,年少时想仗剑江湖成为一名侠女,可惜,一来自己武功低微,二来又被爹娘百般阻挠,一直未能成行。而今眼看梦想将成泡影,不禁暗下决心,在弟弟姜言的帮助下,计划好一切,终于成功偷离开了家。
出门前,她带足了银两,又因自己武功不济,带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家仆,一男一女,男的叫姜五,是弟弟贴身随从之一,女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叫姜乐。二人自幼长在姜家,是姜家奴仆的孩子。
姜家出身武林,所有家生子无论男女自幼便习武,她自己也会些拳脚功夫,只因自幼懒惰,又有官至宰相的外公拦着不让学,武功自然不入流。
三人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惬意,偶尔在恶霸手里救下一名歌女便觉这是自己向往的江湖了。却未曾想,自己毫无顾忌出手豪阔,暗中已被几个毛贼盯上。
姜五常年伴弟弟行走江湖,很是敏锐,这几个毛贼尚未下手便被姜五制服,她无意杀人,便恐吓一番将几个毛贼放了,岂料毛贼之一竟怀恨在心,脱身后四处散播谣言说有一个富有的商人途径扬州,身有财物万两,却只带了一男一女两个随从。有此引起了无数恶贼的窥视。
即便姜五江湖经验足,可一路上防不胜防,姜五、姜乐为护她惨死贼寇刀下,而她孤身一骑狼狈逃亡,眼看要被贼寇追上,却恰好在扬州江畔遇到了莫七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武林高手。
她没想到,这个高手会如此年轻,而且……俊逸非凡!
她记得十分清楚,当时的莫七落持剑立在水边,只一个手起剑落,便见漫天的剑气令冲在前面的几个贼人尸断落马,随后跟来的贼寇当即被这种场面吓得面无人色,当其中一人认出他是红枫山庄的莫七落后,其余众人当即打马扬鞭狼狈逃走。
她从未见过这般精绝的剑法,良久都未能从震惊中恢复。眼见那些恶贼因他的名号吓得狼狈逃窜,一颗心便这么跳乱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竟一时忘了解释自己的处境,也忘了自己现下是男子装扮,就那样忘形地看着他,直看到他蹙起了眉,转目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一位少年牵着两匹马自坡下水边行来,少年眉眼间尽是阳光,不用笑便令人如沐春风。
少年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方才察觉自己直直看着莫七落的目光有多失态,不禁红了脸,再察觉少年正在打量自己,微微有些紧张,很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大胡子有没有因方才狼狈奔跑而显了形迹。幸好少年对她露出了爽朗的笑意,她才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
少年对她抱拳施礼,道:“在下红枫山庄莫十七。”一指旁边的莫七落,“这是我七哥红枫山庄的少主莫七落,敢问阁下是?”
她很顺口地将自己的假身份说了一遍。莫十七当即笑笑,没有多问,也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姓甚名谁。
她解释说自己是名生意人,此番要去扬州城做笔买卖,未曾想路遇贼匪,随从尽皆被杀自己也险些遭到毒手。
闻言,莫十七当即大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身带万两银的商人。”
她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莫十七见她一脸茫然,方将江湖上流传的一个消息说与她听,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成了人人喊抢的肥肉,不禁苦笑。
莫七落自十七手中接过马缰,道:“散播消息的人显然想要你的命。”
她的脸白了白。
便听十七笑着道:“七哥,反正我们也不赶,不如先将这位兄弟送到扬州,我们再走不迟。”
莫七落看了一眼十七,紧了紧眉头,她看出了他的不愿,可心里却存了一丝期盼,或许还有更多……
十七上了马,眼角眉梢明媚如斯,扬声道:“七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总归要去赴约的。”言罢,便提缰纵马向着扬州方向奔去。
莫七落看了她一眼,与她道:“走吧。”亦上了马,随后追去。
她的马因昨夜的逃亡已近力竭,未行多远,便体力不支越行越慢,已然追不上莫七落二人。
此刻她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晚姜五、姜乐的先后死去,惊吓过度,现下也不过是强撑着,太阳一照,她更觉神思恍惚,隐隐有坠马之势。
莫七落察觉不对,便停了下来,一吹口哨,十七不一会儿也折返回来,问道:“怎么了?”
莫七落并未解释,只道:“十七,我们稍事休息,再上路也不迟。”
十七闻言却先瞧了她一眼,似看出了些许端倪,一挑眉,道:“七哥,你这一说,我倒觉得有些肚饿,得弄些吃的。”
莫七落点了点头。
马儿在旁吃草休息,她也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闻到了饭香。
她完全没有想到,莫七落竟还做得一手好饭菜。
她所结识的男子中没有会做饭的,更别提会做得这么好吃,虽然只是简单的肉松粥,可她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在连吃了两碗后,竟然舔着唇边残留的味道还会咽口水,莫十七发现了,不禁笑着对她说:“我七哥不仅武功高强,更博文广识,还精通厨艺和医术。”莫十七说这番话时,神情甚是骄傲。
而她只望着莫七落的侧脸,不知不觉心跳已控制不住地加快。
或许是被她盯得紧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毫无波澜。
她的心却因这一眼狠狠地被揪紧,此刻竟想着为何自己现下不是女子装扮,至少将脸上的大胡子去掉也会好些。
春日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树下的青草破土而出的气味怡然舒心,许是太累了,心情放松下来,便靠在树边昏昏睡去。
没有人叫她,醒来时,日头已然西斜,她只见莫七落正坐在不远处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那剑与寻常的剑没什么不同,既不光可照人也没有华丽的装饰,若放在一堆剑中恐怕找都找不出来,只是她清楚地记得这把剑曾眨眼间斩杀恶人首级于百步之外,此刻想起当时情景仍心惊无比。
却在这时,她忽见莫七落起身缓步走向了她。
他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似怕惊动了什么人,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直盯得她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是好。
察觉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距离越来越近,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紧张地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他走到近前,忽然出剑,她顿时被吓得惊叫一声。
那剑就插在自己的脖颈右侧,距离自己的脖子很近很近,凉飕飕的感觉令她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却见他剑上竟然插着一条细小的花蛇!看到那蛇比看到冷冷的剑锋还要让她惊恐,不由得大叫一声,猛然向他扑去。
被她的尖叫声惊醒过来的莫十七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情景。自己的七哥正面红耳赤地僵直着,一只手拿着无枫剑,剑上还插着一条扭动的小花蛇,而那个大胡子男子正像猴子一样攀附在他身上,头深埋在他颈间,双臂紧紧地勒着了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腰,虽然猜到了当下情形的由来,可还是忍不住喷笑出声。
她被莫七落抓下来的时候,真是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将自己藏起来,郁卒得掩面,却不小心摸到了自己满脸的胡子,一时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幸好有莫十七在中间说些玩笑话才不至将尴尬进行到底。
为趁天黑前赶到最近的村庄落脚,三人又再次上路,一路纵马扬鞭,向扬州方向赶去。
当晚在扬州近郊的村镇中休息,村子里没有客栈,便借宿在一户农家。
农家简朴,只有一间空房腾给他三人居住,房中有一铺土炕,莫十七先爬了上去占据了一边靠墙的位置,莫七落看了她一眼,占据了另外一边靠墙的位置,只剩下了中间……
她左磨右蹭地拖延,在莫十七的三催四请下,只得硬着头皮爬上了炕,夹在莫十七和莫七落中间,还没躺下就已一身大汗,仰躺着将双手放在胸口一动也不敢动,以为今夜肯定无眠,岂料紧张了半晚,到后半晚还是睡着了。
清晨睁开眼,便见一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紧闭的双眸,浅浅均匀地呼吸,当她反应过来竟然是莫七落与她面对着面,呼吸对着呼吸,那一刻心都快跳出来了。
猛地来了个鲤鱼打挺自炕上一跃而起,由于自己武功太差,这个鲤鱼打挺虽劲力十足却着实过了劲,脑袋险些撞到墙上,刚扶好站稳,一转头便见两侧莫七落与莫十七直立在炕上,手里拿着剑警惕地看着四周,最后看到中间的她,二人同时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她窘迫得恨不得当场在墙上打个洞,将头埋进去算了。
次日启程,终于到了扬州。
普一进扬州城,便有几人匆匆向他们跑来,莫十七一见,便先行下马迎了上去,因距离较远,她没能听清莫十七等人说了什么,只见他回来后神色凝重,与莫七落低低说了几句,便转身与她告辞。
她不便挽留,郑重地向二人躬身一拜,算是感谢救命之恩和这一路的照顾,二人并未推辞,坦然受了她这一拜,便随着那些人消失在比肩接踵的扬州城。
她怔怔地望着莫七落消失的方向,心中忽觉空落落的,一丝怅然,一丝酸涩竟那样不期然地一涌而上。当发觉自己的心思,不由得一惊,自己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怎能,怎能……
正神思恍惚,便听身后一人轻唤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