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上届司法部长所赐,第一星系的监狱早已开启森林模式――完全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他当年的第一项规定是,要求各区域的监狱按犯人的犯事轻重程度进行关押,而不是按地域关押。
比如没杀人的要和没杀人的关一起,杀人犯要和杀人犯关一起,而杀人的次数一多则会被移到关押杀人狂的地方。因此最初调整完,各监狱的大佬被关到一屋谁也不服谁,才会爆发性地死那么多人。
钟佐所在的乔光监狱的犯人被判年头均在80年以上,极少数是失手杀人像他这样减刑进来的,此外绝大多数都没沾过人命,比如强-奸犯、故意伤人的、经济罪犯等等。
司法部长的第二项规定是不能虐囚,要尊重和善待犯人,并适当增加公共活动时间,保证他们每天有充足的运动量。
当初新闻报道后连点水花都没激起来,毕竟百年前就有不虐囚的规定,再强调也没意思,然而很快民众们就知道自己太甜了,所谓的尊重是指不打不骂,即便犯人打架也要好言相劝,实在劝不了才关一关禁闭。
监狱的巡逻狱警是机器人,它们会严格执行程序。
所以带领钟佐进来的机器人狱警见赶上了饭点,便体贴地让他先去吃饭,自己则去给他拿日常用品,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它见有犯人围着钟佐,过去温声细语地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犯人,名叫钟佐,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搂着钟佐的男人一身肌肉,笑容亲切:“我们会的。”
狱警环视一周:“那有谁想和他住一屋么?没有的话我们就安排了。”
肌肉男道:“我和他住,我的室友搬出去一个,就那个!”
钟佐顺着他指的方向一龋抢镒乓桓鱿嗝睬逍愕哪腥耍腥嗣飨圆惶闪说芍幼簦蟾攀前诩u饽械耐迕桓曳炊裕氐蜕溃骸班牛野岢鋈ァ!
狱警道:“别人呢?还有想和新人住的么?”
钟佐见他们要么吃饭,要么看热闹,要么低头不和他对视,没一个吭声的,便估摸肌肉男是监狱的老大。
“哦,没人了,”狱警温和地询问钟佐,“你呢?愿意和这位向你发出友好邀请的人住么?”
钟佐道:“我要是不同意会怎么样?”
“唉,他想和你住,但你不想和他住,”狱警为难道,“我帮谁都不好,你们猜拳吧,三局两胜,谁赢了听谁的。”
钟佐非常努力地站在正常人的角度评价了一番,心想:那位司法部长真是蛮缺德的,这么损的程序设定都能想出来,平时估计没少被人骂。
他道:“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和谁住都行。”
“那好,你的东西在这里,吃完饭记得拿,”狱警道,“祝你们用餐愉快,有事随时喊我。”
钟佐应声,没有重新拿筷子,而是扫向身边的肌肉男,把他的胳膊弄了下去。
肌肉男没生气,近距离地打量他。
人类的青年期从二十岁算起,到将近三百岁结束,然后快速步入老年迎接死亡。这年轻人一身遮不住的青春味,很可能才过二十,再加上俊秀的相貌,直勾得人心里发痒。
尤其是他刚才很乖,显得很听话。
肌肉男的喉结动了动,有点不想太快动手,问道:“你犯的什么事?”
钟佐道:“你看呢?”
“我看你像经济犯罪吧,刚入职被老板坑了的?”肌肉男笑道,“放心,只要你识时务,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钟佐不耻下问:“识时务是指?”
肌肉男舔舔嘴角想哄骗几句,这时同住的另外两个男人却等不及了,走过来道:“我们也是你室友,我们先带你把东西放回屋吧,走。”
钟佐道:“但我还没吃完饭。”
男人哑声道:“回来再吃,没人敢动你的饭。”
他不等钟佐同意,一把将人拉起来,强行带着他向宿舍区走去,另一名男人和肌肉男紧随其后,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餐厅的人神色各异,有的露出贪欲,有的饱含嫉妒,有的面露不忍,有的则满脸冷漠。他们转回目光继续吃饭,片刻后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位新人毫发无损地溜达过来,回到了桌前。
众人一愣,心想这还不到两分钟,就是脱衣服都不够吧?
他们等了等也不见那三位大佬回来,有几个忍不住跑去查看,很快响起尖叫和惊呼。更多的人被引过去,见先前的人踉跄地倒退出门摔在地上,脸色发白。
“怎么了?”
“死……死了!”
“什么?”
“死了……他们都死了!”
“窝草!”
众人狂奔到房间门口,发现这座监狱里不可一世的三位大佬叠加式地躺在地上,脖子扭曲,没了声息。
狱警闻讯赶来清场,犯人们被劝回餐厅,齐刷刷畏惧地看着新人。
钟佐无视周围的目光,在一片死寂中再次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对伙食还算满意。
一位机器人狱警走过来和他沟通,语气忧伤:“你怎么能杀人呢?”
钟佐道:“他们想强-奸我。”
狱警道:“确实过分啦,但也不能杀人啊。”
钟佐道:“我下次争取控制。”
狱警道:“你连杀三个人,按照法律是要加刑的,你很快会被换一座监狱。”
“我知道,”钟佐说完见它要走,叫住了它,“你们除了给犯人当管家,还有别的服务么?”
狱警道:“我会唱歌,听么?”
钟佐道:“听,就唱你最拿手的吧。”
狱警最拿手的歌是什么?
当然是被点播频率最高的歌了。
于是钟佐便见狱警站直身,唱起了某首著名的少儿不宜的荤歌。
恰在这时,几位狱警抬着三具大佬的尸体先后进了餐厅,因为监狱规定凡是死亡或刑满释放的犯人,在临走前都要和狱友道个别。
那三位大佬的脖子还没被板正,尸体也没凉透,有的甚至都没合眼,就这样在充满魔性的荤歌下,被抬着游街似的绕了一圈。整间餐厅没有一个人吭声,集体吓得石化住,唯有钟佐一人面不改色,在诡异的气氛里连吃了两碗米饭。
他在狱警要循环第三遍时打断了它,把空碗一推:“去,给我盛碗汤。”
“好哒。”狱警听话地去了。
众人:“……”
尼玛,这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钟佐穿了两个小时的乔光狱服,换监狱的审批便下来了。
负责押送他的狱警最近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听说他在乔光干的事,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钟佐没理会他们,安静地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直到在路过一处绿油油的山坡时,神色才微微动了动。
这景色让他想起了孤儿院。
那时他一身的戾气因为祁政瓦解,终于学会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不再尖锐和油盐不进,也渐渐有了稍微正常的人类情绪,他记得他们曾讨论过以后。
人们总喜欢畅想以后,做各种各样的假设,祁政在这方面尤其不例外。
他很喜欢脑补莫名其妙的场景,拉着钟佐没完没了地问,其中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他有一天不在了,钟佐会不会变回以前的模样,最终弄到和花香99他们一样的下场。
钟佐当时说的是不会。
祁政那二货先是欣慰,片刻后又不开心了,再次给出一个假设:“我要是被人杀了,你也不会变回去么?”
钟佐道:“你希望我怎么样?”
祁政摸着下巴思考一会儿:“虽然我挺想让你给我报仇,但想了想,还是更希望你能继续生活,别因为人渣堕落。”
钟佐笑着答应了,陪他躺在山坡上吹风,感受着暖暖的温度从彼此相牵的手里传过来,突然道:“如果你有天真的被人杀了,我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那我会杀了害你的人,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
祁政:“啊?”
钟佐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祁政一直担心他走上歪路,与其有可能会伤害无辜的人,他不如主动一点去监狱里祸害那些混蛋。
车不知何时停了,钟佐被狱警唤回神,下车看了看面前的监狱,这里关押的全是杀人犯,每个人都至少沾了一条人命,包括他自己。
他打量一眼建筑风格,迈了进去。
第五星系的某艘战舰里,泡在液体治疗舱里的人手指一抽,瞬间带起一串轻微的数据,瘫在地上的几名医生“噌”地蹦了起来。
“怎么了?他醒了?”
“不,只是身体痉挛,他不可能醒的,都成这样了。”
治疗舱里的人浑身烧伤,右手烧得只剩下骨头,此外脑壳破裂,大脑露了一半,五官完全没有,全身只能找出三四块完好的皮肤,被连上各种仪器,像标本似的泡在透明的舱室里。
“我都快撑不住了,”一个医生抹把脸,“少校一天往这里跑十趟,这什么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少校原本是想扔掉他的,但看见了半块花纹胎记,”另一个医生往那人身上还算完好的皮肤一指,“然后少校急哄哄地验了他的生物信息,当场脸色都变了,这种胎记很可能是家族遗传的,谁知是什么身份,上面让全力救,咱们最好能救活他。”
“他这情况要救活难啊……”
巨大恢弘的战舰在这声痛苦的叹息里驶向漆黑的远方,很快失去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