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郑管家跟凤笙说:总长说晚上回来用餐,想吃您亲手做的桃花酥。
凤笙想起昨天晚上是跟段伯烽提过这个。
倒让他记住了。
夏秀珍在一旁听得很羡慕。
她跟俞程礼新婚夫妻,还没有小夫妻俩甜蜜。
心里有些怅然。
跟凤笙说:“姑奶奶会做点心?”
凤笙道:“会一点,待会儿做些您尝尝吧。”
到了三点过,出来一盘,让夏秀珍尝了尝。
味道好得出奇。
尤其里头的酱,又有鲜果味,也不过分甜,酸得恰好。
问凤笙:“这酱在别处从没吃过。”
凤笙道:“用青桃做的,加了蜜。姜大夫说鲜蜜温五脏,我去年做了几罐,您喜欢的话,给您装一罐带回去。”
两人说着话,大太太跟余汝盈从外面回来,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过来打招呼。
大太太跟夏秀珍介绍余汝盈:“这是老大恩师的千金。姓余,闺名汝盈。来省城好些日子了,我来省城到现在,她陪了我很多。”
大太太满脸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余汝盈笑道:“不知道夫人娘家来客人,我陪太太出去一趟,就到了现在,早知道该吃了饭就回来的。”
这话可不好听。
夏秀珍在心里皱眉。
凤笙让丫头把点心盘子捧去客厅,大太太跟夏秀珍去客厅寒暄。
因为是俞家太太第一遭登门,大太太倒也和气。
说了不到一刻钟的话,段伯烽早早回来了。
闻到点心的香味,在进门处,边脱手套边道:“真做上了?”
“什么?”大太太不明就里。
段伯烽过来,见到个陌生高挑的女子,坐在他夫人身旁,三十左右。大概郑管家已经跟他报过信,道:“是夫人娘家太太。”
夏秀珍见了这样的一方大员,有些紧张,要真起来回礼。
大太太得意地拉住她:“他是小辈。你不用这么多礼,就当是在自己家。”
段伯烽没耐心跟女眷周旋。
朝凤笙招招手:“来。”
凤笙看看大太太跟夏秀珍。
大太太道:“你去吧。”
见凤笙站起来要过去,余汝盈也站了起来,笑着问段伯烽:“师兄藏了什么好东西?”
段伯烽想给太太一个惊喜,朝她摇摇头。
他将凤笙带去书房,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个绒布盒子,打开。
盒子里躺着块半指长的玉观音,色泽釉润,观音嘴边的笑栩栩如生,手上抱着个金童。
是块送子观音。
“庙里的和尚说这玉加持开过光,我虽然不是很信,但总算意头不错。”
段伯烽把玉给太太挂上。
太太生得白,胸口挂着玉,更显得玲珑剔透,整个人都像个块羊脂白玉雕成的。
段伯烽凝神看了她一会儿,道:“如何?”
凤笙笑笑:“挺好的,多谢您。”
段伯烽脸上露出了笑。
他今天回来得早,兴致起来,干脆带太太去后院骑马。
学了这几个月,凤笙现在已经跑得很像样了。
两人骑着马在山里溜达了一圈,半路,段伯烽踢踢马肚子,催马上去,一下把凤笙抱到自己那匹汗血马上,玩笑道:“骑得倒是像那么点样了,就是还不够稳。”
他不说自己突然起兴,让人防不胜防。
凤笙被吓得够呛,脱口就说:“您怎么能这么吓人呢?”
段伯烽被指责了,不生气,反倒觉得就该如此,道:“吓着了?”
凤笙无话可说。
段伯烽看得要笑。
两人骑着马,慢慢踱着往山下走。
路上遇到花开,段伯烽掐了粘在凤笙鬓边,一路过去不断。
最后头微微往后仰,摆出一副欣赏的姿态,道:“还生气?”
凤笙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发间的花苞一朵朵拆下来。
一时发髻都乱了。
这就是个妥协的态度了。
段伯烽仰头大笑。
用力把凤笙搂在怀里,催马往山下快跑。
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时哪有功夫游山玩水。
更因为怀里搂着太太,又平添了份恣意。
大太太这边,因为段伯瑞回来了,正在跟儿子说话。
段伯瑞道:“您今天又出去了?”
“出去了。”大太太想起来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梁大夫说李佳玉容这胎怀的多半是个大孙子,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太太今天在外面听到不少好话,笑一上午了。”余汝盈道。
“真的?”段伯瑞眼睛亮了。
“多亏祖宗保佑。”大太太双手合十,朝西方拜了拜。
跟余汝盈说:“得去城隍庙多烧几炷香。”
余汝盈道:“明天一早我就陪您去。听说头一炷的香最灵了。”
大太太道:“还有这样的事?”
余汝盈捂着嘴笑:“您可不能不信。”
信则灵,不信不灵。
这个道理大太太还是懂的。
连声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那我们就赶早。”
“赶什么早?”段伯烽跟凤笙一块进来,随口道。
“去庙里烧香。”大太太道。
余汝盈问凤笙:“夫人要不要一块去?”
她的笑容异常浓烈,让凤笙说不出的诧异。
段伯瑞看得一怔。
他知道这炷香是替谁烧的,又是为什么烧的。
余汝盈当然也清楚。
所以刚刚这话,未免是她恶意了。
尤其大嫂此刻还一脸懵懂。
她是无辜的,段伯瑞知道。
从当初嫁给大哥,不知道大哥身边有人,到现在,不知道玉容已经怀了大哥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让她知道玉容,还有知道玉容的孩子,她会怎么办?
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
还是学其他女人,把孩子抱在身边抚养?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
老家就多的是。
这世上的女人,尤其为人正室的,抢别人的儿子从来不手软。
他想闫家是旧家庭,大嫂从小受程朱理学教化,讲规矩,守礼数,半步分寸不乱,多半不会例外。
这会儿,他既希望玉容生个女儿,不被大嫂放在眼里。
又希望玉容能生个儿子,大哥跟长辈们,或许就会看在孩子份上,给孩子的娘一个名分。
段伯瑞心心念念都是李佳玉容渺茫的未来。
李佳玉容心里也不平静。
马嬷嬷劝她:“格格,别东想西想啦。如今什么都没有孩子要紧呐。”
李佳玉容低头抚住微微显怀的小腹,想起段伯烽,想来这些年的岁月。
心里像散乱了一盘棋。
父亲被人谋害,她如今像个浮萍似的,躲在这院子里,一过就是两年,舌头都发苦了。
还有那个男人。
为什么要救她?
既然救了她,要了她,又怎么能再娶别的女人?
未来的路又在哪里?
真要叫自己这个孩子没名没分,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六月里。
欧洲的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欧洲一旦生变,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华夏势必不能独善。
六号早上,段伯烽奉令前去京师,临行前嘱咐凤笙:“万一有变故,立刻回沅城。我会尽快赶回来。有事找冯珏,他知道怎么办。”握了握凤笙的手,转身上了汽车。
他这次只带了胡师长随行,其余几名师长全都原地待命。
这一去,没有一两月恐怕不能回来。
而此时离李佳玉容的肚子已经遮不住了。
大太太觉得时机正好,便给老家拍了封,在信里大致提了段伯烽这房外室的情况。
八号早上,天还蒙蒙亮,一辆马车朝公馆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