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热过后,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迎着秋风,小花园里两课茉莉树都相继开花了,花苞花朵挂满枝头,各种颜色都有,淡淡的香飘满了整个段宅。
段伯景把两本画册本,放在凤笙手边的藤编茶几上,道:“你要的画册,我找到了。给你。”
跟风流多情的段伯瑞不同,段家老五是个异常沉闷的人。
“多谢。”凤笙笑着跟他点点头,心无旁骛地挑拣花苞。
段伯景见她还能自得其乐,心里有些不忍。
他今天早上才听母亲说漏嘴,说他大哥在省城公馆里,安置了一位姓余的女子,说是他大哥恩师的女儿,两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段伯景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母亲赵迎珍却安抚他:“你也要替你大哥想想,她父亲到底对你大哥有授业之恩,如今不幸去世,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你大哥难道能赶她走吗……这只是暂时的,不许你跟你大嫂提知道吗。”
母亲这话,跟他从别处听到的并不一样。
是欲盖弥彰也好,粉饰太平也罢,段伯景无论如何都不能赞同他大哥这种做法,怎么说也是接受过新思想熏陶的人,对大嫂这个已经过门的妻子不管不顾也就罢了,怎么能家中有着太太,还跟别的女子毫无顾忌地亲近?
段伯景斟酌着,问凤笙:“你不想去省城看看?你还没去过那儿吧?”
凤笙摇头:“不想。”
段伯景:“……”
凤笙觉得段五安静得有点诡异,就侧了点脸问他:“小五?有事吗?”
“……没什么。”段伯景扭过头不敢看她。
凤笙看得生疑,不再挑拣了,正准备开口,刚好春雁拿着封信回来,在门口喊“小姐有德国来的电报”。
凤笙整个人都高兴上来,便顾不上再问段伯景,拆开信匆匆看起来。
自那日她在娘家,给俞书允闫学麒寄了信,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今天终于盼来了俞书允的回信。
电报是俞书允拍来的,内容很简略,他在电报里写:荷兰的离岸公司已经注册,闫学麒出力不少。德意志银行不日将遣派专员,前往沅城核实商行的资产。并希望凤笙能尽可能装上电话机,方便日后联络。
电报是以德文拍出的,凤笙虽然能看懂一部分,但还是特意出门雇了个德意志语通译,让通译又给她讲了两遍。
诸事顺利,凤笙悬了两个月的心踏实了,只有电话这事,让她挺为难。
这时候电话还是很稀有的,管制得也严,除了警察局、电报局这类政府部门,沅城还没有私人家里装过电话机。倒不是用不起,而是没办法牵设线路。
难不成要专门为此去上海常住?
凤笙撑着头,手里拿着管自来水笔,下意识笃笃笃地敲自己的胳膊。
想了想,觉得电话的问题,一时间是没法解决的,便打算回闫家,就此事先商量商量二叔俞程文再说。
实在不行,找个信得过的人常驻上海吧。
再不行,只能她亲自过去了。
至于怎么跟段家长辈交待,长辈们会不会同意,现在还是未知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世上的事不可能总一帆风顺,真想做点什么,不可能不碰上这样那样的难处。好在比起前世,这些难处也仅仅就是难处而已,总会有办法的。
把这些事前前后后琢磨又琢磨,凤笙觉得太阳穴都疼了,便让春雁去拿清凉油。春雁给她太阳穴上擦完清凉油,她还在出神。
……
老太太病好后,就没再动“把凤笙打包送去省城”的心思。也是巧,正好赶上家里过中秋,逢一家人聚首的日子,老太太总没有把长孙媳妇往外送的道理。
别说凤笙不愿意,老太太自己就不舍得。
去省城的事暂时没了下文,凤笙大大松了口气,请示长辈后,在中秋节后回了趟娘家。在娘家一连待了五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段家这天已经是农历二十五号,秋分都过了。
大早上,街道两边的店面还没有都开张,只有零星几家卖早点的吃食店,为了赶早上的客人,早早开了门。
这次还是孙巳赶车,打马往回赶。
转过桃源街,到了段家宅子前面的八堡胡同,只见一溜水光漆滑,十几辆挂着政府车牌的西洋小轿车头尾相连,从段府大门口一直排到街尾,把整条街堵住了大半。
这阵势让孙巳吓愣了,隔着门帘问凤笙:“少奶奶,咱们家大门前停了好多洋人坐的那种铁盒子呐。”
凤笙掀开窗帘,往外瞧了眼,对孙巳道:“那我们走后门吧。”
“唉。”孙巳应着声,把马车转了向。
等凤笙从后门进了段宅,沿着抄手游廊,转完后,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段明月段伯瑞一群人,其中一个赫然是段伯烽恩师的女儿,段伯瑞跟老太太提起过的余汝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