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一听乔枫眠和那男人的拌嘴, 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仔细一想, 这不就是那个商四么?
两人从网上吵到现实里, 正是矢志不渝啊。
商四,四爷,传说中的大魔王,这么一看, 倒是亲切不少。
“四爷。”岑深和桓乐上前问好,不敢有什么怠慢, 也明白了此行真正要见的到底是哪位。
商四却没搭理他们,兀自喝了杯酒, 指尖轻叩着石桌的桌面, 身上的气息只散出一缕便让岑深顿觉压迫。
桓乐立刻把岑深拉到身后,而这时,商四才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蓦地轻笑一声,“又是条小狗。”
他又看向乔枫眠, “你怎么那么喜欢狗?”
乔枫眠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一字一顿道:“我、乐、意。”
商四耸耸肩, 一副“孩儿大了翅膀硬了”的表情,让南英看得直摇头。南英给他又续了杯酒, 道:“别闹了,待会儿不还得去买菜回家吗,迟了就赶不上晚饭了。”
商四:“有外人在呢, 你们是联合起来拆我台吗?”
南英和乔枫眠对视一眼,谁都不承认。
商四顿时没好气的看向岑深和桓乐,“就是你们打听摩罗的事情?”
“是。”桓乐主动上前一步,说明来意。大魔王虽厉害,但他也不怵,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抵就是这个理。
至于岑深……既然桓乐说话了,那他便自然而然的保持了沉默。
“你们对于摩罗的事情,了解多少?”商四又问。
“古卷有记载,神国有摩罗,能生死人、肉白骨,为天下奇药。”桓乐答,“但据我所知,这个神国并非宗·教所说的神国,而是指一个方外之地,具体位置就在十万大山里。”
“没错,摩罗确实在十万大山,但它并不仅仅只是一味药,而是一个国。大山的深处,每个满月到来之际,第一道月光洒落的地方,就是摩罗古国的入口。”
商四摇晃着酒杯,语气悠悠,仿佛在说着什么上古的神话。可他说到这儿又不说了,直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故事,但摩罗早就不在了,你们除了这个故事什么都得不到,还确定要听么?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故事。”
桓乐面色诚恳,“确定。有没有价值,至少要听过才知道。”
商四也无可无不可,本来就是小少爷非要让他来,也不知发的哪门子善心。一个特务头子长着长着竟然长成了一个好人,真是匪夷所思。
“摩罗古国大约诞生在万年以前,在人类还远没有出现的时候。它严格来说并非什么神国,也不是什么仙境,大抵就是一个百草园,里面所有的臣民,都是草木之灵。他们性情温顺、平和,从不会踏出古国半步,所以这是一个没有争端的地方,直到数千年后,百草之王诞下她的后代。”
摩罗古国的王,自然就是神药摩罗,传说中只要得到它的一片叶子,就可以包治百病。但世人并不知晓,典籍上也少有记载,真正能逆转生死的摩罗,乃是七叶摩罗。
而当时的百草之王,只有五叶。
直至有一天,放着花种的祭坛上,终于开出了一朵七叶摩罗。
七叶摩罗夺天地造化而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的王。整个古国的子民欢欣鼓舞,山花足足开了大半年,用来欢庆新王的到来。
王为她的孩子取名为七叶,用心抚养,一直到他成年,都从未让他离开过身边半步。七叶也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极其出色的孩子。
“所有的摩罗都是纯白色的,七叶也不例外。他有一头雪白的长发,乃至世上最纯净漂亮的一双眼睛,天帝都曾赞叹过他的容貌。可是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会招来祸端。摩罗人太过不争,也太与世隔绝,他们培养出来的王,除了他过于纯良的本性和绝顶的外貌,什么都没有。而当他们满心期待着七叶长大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神明重组,人类诞生,妖物大行其道,无尽的争端和杀戮主宰了这个原本平和的世界,而摩罗与外界的阻隔,本就只是薄薄一层。
只等哪个天选之人,轻轻拔剑在那层薄膜上一戳,美好平和的假象就会如夏天里的泡沫,应声消散。
而这个执剑者,叫做南王。
“南王?”乔枫眠蹙眉,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你当然没听说过,她死的时候你还没生呢。”商四不遗余力的埋汰着他,复又说道:“南王是一只孔雀,而且是一只天生爱美的孔雀。在人类社会成型之前,妖界也曾诞生过好几个国度,南王便是其中一个的王。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一个人类小崽子能知道个屁?”
乔枫眠立刻没好气的怼他:“你老,你知道得多。”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南英赶紧劝架,好歹把人劝住了。
两人隔空瞪眼,好不幼稚。闹腾够了,商四才有转回正题,道:“南王,是一位女王。”
女王好征战,爱美色,国库里更是堆满了金银珠宝,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那时摩罗古国的存在还是一个鲜有人知的秘密,直到南王出巡时,遇到了外出的七叶。
一时的好奇心,为七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南王爱上了他,要将他带回王宫,七叶虽生性善良,但仍拒绝了她,想办法回到了摩罗。
可南王并不罢休,翻遍十万大山,终于找到了摩罗古国的入口。
大军压境,七叶数次恳请,但南王不肯退去。如此僵持了三月有余,南王终于被惹怒了,给摩罗下了最后通牒——如若不让七叶跟她走,就血洗摩罗。
“蓝颜祸水,不过如此。七叶之美貌,本来就超出常理,那个南王又是个爱美如命的疯子,不出事才怪。”商四如此评价道。
“你见过?”乔枫眠略感好奇。
“我当然见过。”说着,商四的语气里戴上了几丝唏嘘,“但是我见到的七叶,已经不是原来的七叶了,只是一具尸体。”
按照规矩,七叶是不能与外族通婚的。一旦通婚,血统发生错乱,就再也不可能诞生出纯正的摩罗了。
这对于摩罗一族来说,是大罪。
可子民面对的困境同样让人心焦,七叶日夜受着煎熬,最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在南王下令进攻的那个夜晚,摩罗古国的子民本已做好了誓死守护七叶的准备,但七叶不忍心,于是他化作原形,命自己的贴身侍从将自己的根茎劈成两半,一半埋在祭坛下的土壤里,一半则凭借其逆天的生命力,重新长成一个新的七叶。”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硬生生将自己劈成两半,这得是何等的痛苦。
“月上中梢时,南王下令进攻,然而七叶出现在她面前,力排众议,要跟她离开。这时候的七叶已经不能走路了,他是被抬出来的。”
月夜下的美人,赤·裸着一双玉足,匍匐在南王的脚下。
一身银甲的南王勾起他的下巴,欣赏着他的眼泪,终于下令退兵。
南王带走了七叶,七叶却被他的子民当成了污秽的背叛者,因为他为了保护剩下的那一半根茎不被南王发现,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那这是不是代表,那一半的根茎可以长出新的摩罗?摩罗还存在这个世上?”桓乐无暇去关注这个略显凄美的故事,满心眼儿里都只剩下那半截根茎了。
商四却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郎。一个没有了王的国度,还会保有和平吗?仇恨、愤怒,滋生了新的土壤,那半截根茎,最终开出了一朵黑色的七叶摩罗。如果硬要说这世上还有摩罗这种神药存在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因为黑色七叶到现在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桓乐想到了乔枫眠说过的那场大火,他说那个纵火犯现在就被关在往生塔的井里。
难道那就是黑色七叶?
“他在往生塔?”桓乐蹙眉。
“是啊。”商四唇角带笑,“往生塔可不是你们活人能去的地方,更不用说那朵象征着复仇之花的黑色七叶,你敢……拿给你的小男朋友吃么?”
桓乐语塞,刹那间手脚冰凉。如果世上只剩下这一朵黑色七叶,凝结了一切憎恶、仇恨的因素,那便可算作最毒的毒药。
这时,岑深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请问,七叶是被谁杀死的?”
比起救命稻草,岑深竟似更关心这个可有可无的故事。
商四重新审视了他一眼,道:“他死于孔雀王宫的一场大火,纵火犯其实说不上是谁,这里头的故事长得可以讲个三天三夜。但那天晚上的大火确实大,南王和黑七叶一路从王宫打到赤水河畔,却谁都没能顾上七叶。他住的宫殿就是一座笼子,逃不出去,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说最后一句话时,商四有意放慢了语速,仔细观察着岑深的表情。他的脸色好像倏然间更苍白了一些,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变化了。
岑深还是那个平静的岑深,继续问:“那南王呢?”
商四笑了笑,大火那天晚上,他恰好在附近,看到那么大动静,便过来看了看。只是他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南王囚禁七叶的事情,被掩盖住了。摩罗古国又在十万大山的深处,所以那时商四也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可以救下七叶的,但是七叶因为当初的根茎断裂之痛,不光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也在逐年的郁郁寡欢中,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没能呼救。
所以等商四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可是死去的七叶却面色祥和,好像死亡只是一个温暖的归宿,而大火也丝毫没有毁坏他的身体。
他还是那么美,美得纯净无垢。
宽大的衣袍铺陈在地上,将他包裹着,恰似一朵洁白的摩罗花,盛开在无边地狱的业火里——
和孔雀王凄厉的哀嚎声中。
她最终还是赶回来了,巨大的孔雀的影子遮挡了大半个王宫。但她像受了重伤,无法再变成人形,所以她只能抱住了整个宫殿,像一座斑斓的山,拥抱着大地,直至血肉被燃烧殆尽,枯骨走向死亡。
那可真是商四在人间见过的最壮观的一场大火,燃烧到最后,火焰竟染上孔雀蓝,烧得整片星空都像一块巨大的宝石,熠熠生辉。
“南王带着重伤赶了回来,我本想出手将她制服,但她自己殉了葬。黑七叶晚来了一步,便被擒住了,自此永镇塔底。而孔雀王宫的这把大火,直接终结了妖界历史上最后一个孔雀王朝。”
人类,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终极玛丽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