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贾宝玉没有反应, 赶紧说道:“宝玉, 趁着圣旨还没下,你如果现在想要反悔的话, 我还能够让你大伯豁出老脸去求求圣上,好让他换个人。”
贾宝玉慢慢地摇了摇头:“老祖宗,不必了,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贾母是真的生气了, 这么多的儿子孙子, 她最为看重的就是贾宝玉。当年贾宝玉跟着陈月堂出门游学的时候,贾母已经伤心过一次了, 幸好, 最后贾宝玉还是回来了, 而且还学有所成,眼看着就能够撑起荣国府, 谁知道他却说要和亲!
贾母气的眼前一阵晕眩, 她如今对于贾宝玉颇为失望, 语气也不太好:“你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 那以后……以后荣国府就……”
贾母到底是没有能够说出和贾宝玉一刀两断的话来,她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无力地挥挥手让贾宝玉下去。
贾宝玉却并没有听话地离开, 他坐在贾母面前,神情沉稳,语言有力:“老祖宗,这件事情如今已经定下了, 便是大伯也没有办法,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会收回成命呢?还请老祖宗不要去为难大伯。”
被贾宝玉看穿了注意的贾母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她举起了手里面的拐杖,想要打贾宝玉,却又舍不得自己这个孙子,只能够痛心地骂道:“宝玉!京城里头究竟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你就算是不爱这京城不喜欢这府上,你也可以回金陵,不必去那荒北大漠啊!”
那都是什么地方?那都是蛮夷之地!都是野人住的地方!
贾宝玉低声道:“老祖宗,我此去自然有我的道理,只是忠孝难以两全,家中还有琏二哥和兰儿,还请老祖宗……不要惦记宝玉了。”
贾母几乎昏厥过去,她指着贾宝玉,手抖了抖,最终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荣国府一阵兵荒马乱,王夫人和贾母全都因为贾宝玉的决心而卧病在床。贾政虽说也是舍不得儿子的,但是在贾政的心中,更多的则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此对于贾宝玉的说法,他反而能够接受。
贾母对此事还是抱有侥幸的心理,她想要逼迫贾赦去朝堂上向皇帝求情,实在不行的话,她这个老太太也可以去宫中走一遭。
这倒是难为了贾赦,一方面贾赦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在皇帝的面前根本挂不上号,就是个边缘的不能更边缘的角色,一方面贾赦又没有办法违背贾母的话,一时间大老爷倒是颇为两难。
幸好,皇帝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愉悦地帮助贾宝玉解开了这道难题——皇帝直接下了道圣旨,给贾宝玉赐了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这个爵位一赐下来,所有的人就都明白了——贾宝玉这一趟是板上钉钉,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王夫人病的几乎起不来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就流泪,看起来消瘦憔悴了许多。
贾宝玉侍奉床前,倒是做的很好,只是王夫人不想见到他,直把他往外推。贾宝玉无法,只能够每日晨昏定省,好知道王夫人的身体状况。
这事情在京城当中瞒不住,几乎是没有多长时间,便传遍了京城。人人都知道荣国府的二公子为了富贵名利,甘愿当个和亲的赘婿,一时间,荣国府也成为了京城当中的笑柄。
林府自然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林黛玉一时间颇为担心,有心想要上荣国府去看看,但是却被林如海告知,近期若是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去荣国府的好。
林黛玉不解:“爹爹,咱们林家从来不是这等……怎么能这样呢?”
林如海笑了:“玉儿,这可不是因为咱们瞧不起荣国府,你且等着瞧便是了。”
林如海神神秘秘的,不将事情告诉林黛玉,林黛玉只能够自己猜。反而是另一边开着铺子卖点心的荔枝,先一步从林潇的口中得知了林如海的用意。
“主要是为了和宁国府撇清关系啦,”林潇坐在铺子里快乐地啃着面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最近宁国府越来越过分了,还是早点动手的比较好。”
荔枝听得莫名其妙:“一个贾宝玉,怎么就能够让宁国府和荣国府分开?这也太简单了吧。”
林潇神秘一笑:“那自然是已经计划好了的。”
荔枝听不懂,再问他的时候,林潇却不肯说了,只是让她好好地看着。
荔枝无法,只能够将林潇手里面的面包抢了过来:“要吃给钱!我这面包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林潇翻了个白眼,终于又多说了几个字:“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你着什么急?等着看就好。”
——
宫中,皇帝一如既往地正在批改着奏折。只是这几日他的茶点从御膳房的小点心,换成了荔枝铺子里头出的蛋糕。
这些蛋糕都是荔枝特地为皇帝烤制的,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不仅好看,而且还好吃。
皇帝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喜欢甜的这一口,配上略苦的茶水,味道正正好。
“陛下,”旁边的大太监低声地说道,“婉妃娘娘求见。”
皇帝吃蛋糕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念念不舍地放下了勺子:“宣。”
不一会儿,婉妃便进来了。她按照礼仪对着皇帝行了礼,而皇帝则抬了抬手,让她起来,接着又说道:“你们先都下去吧。”
所有服侍的人全都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了皇帝和婉妃两个人。
等人全都走了,婉妃脸上恭敬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不见。她提起了裙子,大步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婉妃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皇帝的脸色:“……你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又差了不少。”
皇帝并没有因为婉妃的直白而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真的?”婉妃满脸狐疑地看着皇帝,趁他不注意,婉妃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腕。
皇帝满脸无奈,只能够任由婉妃给他诊脉。
婉妃诊脉诊了半天,最后颇为气恼地松开了皇帝的手腕:“你这身体已经和一团破布似的了,你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怕你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皇帝苦笑:“我已经二十四了。”
“对,你再不好好地保养一下,明年就是你的死期,”婉妃说的毫不客气,“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
皇帝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面皮:“这样的身体……一直活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婉妃蓦地沉默。
皇帝的身子骨向来就不好,能够养大都是老圣人的功劳,然而就算是这样,皇帝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衰败。不仅没有精力支撑下去,想要生孩子更是痴心妄想。
这也是宫中只有婉妃一个原因,就连婉妃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她和皇帝根本就是各取所需,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婉妃更像是皇帝的姐姐而不是妃嫔。
“你说,你这一辈子过得,是不是有些失败?”婉妃在皇帝的身边坐了下来,“好不容易成了皇帝,却还有太上皇,内忧外患几乎扫除不净,成天忙东忙西,我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皇帝将批改好的奏折放到了一边,听了婉妃的话,他笑道:“没办法,家里头已经没有兄弟,若是我不上,还能有谁?”
“无非就是个责任罢了,”皇帝慢条斯理的,“再说了,我已经是皇帝,除了没有孩子和妻子,该尝试过的也都尝试过了,何谈遗憾不遗憾。”
婉妃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皇帝则继续批改着奏折,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殿内,一时间只能够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过了半晌,婉妃又说道:“荣国府的事情怎么办?还有那位穆娜公主,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家回去?”
“贾宝玉已经得了爵位了,自然是跑不掉,”皇帝说道,“大约是冬天的时候吧,让穆娜带着贾宝玉回去,若是荒北大漠再不安定一点,就让贾赦和西宁再跑一趟,反正他们熟。”
婉妃失笑出声:“你也太促狭了一些,朝中难不成没有能用的人了?”
“自然是有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只是我想任性一下。”
说着,皇帝对着婉妃笑了笑:“当皇帝,既然寿命已经不长了,那我还是要给起阳铺一下路的,就像当年……父皇给义忠老亲王铺路那样。”
婉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撇开了眼睛,低声说道:“随你便。”
“你能帮我照顾照顾起阳吗?”皇帝见婉妃态度松动,赶紧乘胜追击,“孩子是聪明的,就是吃了太多苦头了,我怕他钻牛角尖出不来。”
婉妃冷笑了一声:“你别得寸进尺啊。”
“临终托孤也不行吗?”皇帝微笑道,“总不能将起阳交给太后,父皇也不行,我能够信任的自然就只有你了,你觉着呢?”
婉妃败下阵来:“……罢了罢了,怕了你了,我会照看他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