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静影和魏沉碧离开之后, 整个厅内都炸开了锅,在场的玄学界前后辈们窃窃私语,就连向来不怎么管事情的龙虎山掌门,都旁敲侧击地同魏家人打听这怎么回事。
无论怎么说,魏沉碧目前都是魏家最有天分的那个, 也是其他家族和门派新生代最强力的竞争, 她若是真和魏家生了什么嫌隙……
这可是个大事情。
魏家人对外只一致说“沉碧跟我们闹脾气呢”、“唉,都是因为她身边那位, 我们先前还没听她提起,现在骤然说要带回家,家里人这都没来得及开个会, 她就不太高兴了”……林林总总的敷衍理由, 听起来都像是魏家的家事。
唯有少数知道魏沉碧情况的人拧了下眉头——
她是无情者。
魏家真能让她和这女子在一块儿?
要是魏家真的不同意,那魏沉碧之后真能将这事就这么按下?
自玄学世家存在以来,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家里都出过这样的事情, 远的不提,那湘西曾经的贺家不就是如此?
先前贺家有一代出了个惊才绝艳的继承人,祖宗长辈都将希望放在那人身上, 结果那小子非要带个普通人回家,恰好在过年的时候被仇人逮住机会, 下了个降头,人就这么不知不觉一命呜呼了。
贺家那年轻人不甘愿就这样罢休,想报仇, 却被家里人阻拦,最后干脆脱了族谱,自己出门寻仇去了,贺家人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之后不过二三十年……
贺家就渐渐没落了,如今也是难成气候。
某些上了年纪的长辈们都想到了这件事,不约而同地摇头,不知魏家此次要怎么处理这事情。
……
魏沉碧屋宅内。
她和江静影刚回到不久,整个人就被江静影按着在塌上休息,江静影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听见外头有人小心地说着午餐的事情,她又想去拿。
还是魏沉碧将她在身侧按下,淡淡道:“小黑。”
魏沉黑老老实实去跑腿——
江静影的手搭在身侧的塌上,指尖动了动,走到了魏沉碧的腿侧,又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替她按了按:“有没有好一点?”
魏沉碧其实早就好了,以她的体质,这点儿劳累着实算不了什么,就从早餐到方才开会的那点儿功夫,足够让她恢复如初。
但她演的好,如魏沉白在她心中唾弃的那样,演技足以拿民间奥斯卡奖,这会儿不动声色地往江静影的方向挪了挪,甚至还将脑袋轻轻压在她肩上,闭了闭眼睛,道:
“……嗯。”
江静影听了她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帮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魏沉碧闭目养神,不知怎么地,忽然问了她一句:“你刚才说的怀了是……?”
江静影没想到她还要反过来问自己。
侧了下脑袋,挑了挑眉头,她用下巴点了点魏沉碧的脑袋,语气里不知怎么带了点调笑的意味:“你问我?”
魏沉碧不吭声,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江静影用下巴在她的脑侧轻轻压了压,不急不缓地续道:“你自己家里传出来的谣言,你问我?”
魏沉碧依然是疑惑不解。
她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
好在魏沉白成日没自由,最闲的事情就是对魏沉碧羡慕嫉-妒恨外加冷嘲热讽,这会儿也是如此,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嘲弄意味,说她:“要不是你在山脚下抱得那一遭,魏家人会误会至此?”
“我们家小影清清白白的名声,都被你毁了。”魏沉白道。
魏沉碧万万想不到魏家人会无聊到这个地步。
不过……
江静影怀了她的孩子。
这个假设怎么听怎么让她心情愉悦,哪怕实现的难度是非一般的。
魏沉碧心情无端端好了许多,也懒得同魏沉白计较她口中的小影究竟属于谁这个问题。
恰在此刻,江静影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窗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了一句:“我昨天是点了多少东西?”
“怎么小黑这么久都没拿进来?”
说着她收回了放在魏沉碧腰间的手,似是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魏沉碧听她如此说,忽而睁开了眼睛——
按照她的感知,魏沉黑就在附近。
她在心中唤了一声:“小黑?”
没有回答。
魏沉碧倏然正了神色,从塌前站了起来,面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江静影往床铺里按了按,“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小黑昨天又在菜单了加了好一些,说不定是背着我们在偷吃,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等。”
跨出一步之后,魏沉碧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抬手捻出张符,往床铺里的枕头飞去,不一会儿,那枕头就慢慢拉长,成了与她如出一辙的样子,魏沉碧掌心聚出黑气,朝着那枕头化出的人偶丢去。
魏沉白终于从她的压迫下跟江静影见了面,当即就懒洋洋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一拉,对魏沉碧笑得意味深长:“去吧,小影我会仔细帮你看着的。”
魏沉碧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淡,仿佛崖边迎着清冷山风生长的兰草。
帮她仔细看着?
魏沉碧想,小黑最好不要出什么事情,否则自己这等于是前后门同时失火,她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回的慢些,魏沉白就能把江静影看到床上去。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转身走出了门,用最快的速度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屋内——
魏沉白察觉到魏沉碧远去,同样也知道小黑不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好整以暇地往塌上倒去,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绕着颈间的布料摩挲。
江静影假意看不见她这“盛情邀请”的样子,目光往竹窗的方向飘去,问魏沉白:
“小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想也知道。
方才在那大会上,魏沉碧连名都没有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铁定是惹怒了魏家,谁能接受自己掌控在手中的棋子试图脱离棋盘呢?
江静影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趟随魏沉碧过来究竟对不对,毕竟……自己不会任何玄学界的本事,若是真被魏家捉走了当做是掣肘魏沉碧的人-质,估计魏沉碧要疯掉吧。
魏沉白见她对自己散发的魅力视而不见,眼眸眯了眯,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的跟前:“你不用担心小黑——”
“我觉得,你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这么久不见,你是一点都不想我,嗯?”
江静影猝不及防被她拉到身上,赶忙用手撑住了床铺,条件反射地担心压坏了她,然而如此一来,应付魏沉白接下来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
门外。
魏沉碧垂眸看着放在自己面前那从未被动过的大食盒,静静地伫立许久。
旁边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响起来:“魏师伯,祖爷爷昨天请您去唠点家常,没想到您事务繁忙,今日不知有没有空呢?”
魏沉碧慢慢地抬起眼睛,看向面前这人,明明那人挂着和善的笑容,看在她的眼里,却觉这个家伙同往日里见过的恶鬼面目并无不同。
她淡淡地开口道:“没有。”
“无论昨天今天,还是明天,我都没空。”
说完,她准备俯身去拿面前的食盒,就见那来通知她的年轻人脸色变了变,不得已之下再次开口:“师伯,您这……又是何必呢?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何况祖爷爷也还没有明确反对您同那小明星泡在一块儿,您也没必要将态度摆的这样难看。”
魏沉碧听着他那“一家人”的言论,在唇间慢慢地将这三个字咀嚼许久,眼中露出明显的憎恶来。
尔后便听她缓缓启唇道:“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玩劫-匪的那套,把魏沉黑放回来,将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再考虑要不要过去。”
年轻男人:“……”
他虽然不知道魏家的那些长辈们究竟和魏沉碧是什么关系,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但他也意识到这矛盾或许并不如魏家对外的那般轻易,只是想起自己的任务,他还是咬了咬牙,道:“魏师伯,我人微言轻,您多担待点儿,也别让我难做,行吗?”
魏沉碧拎起食盒,头也不回地准备回到屋宅。
刚走一步——
她面前的宅子忽然从四面升起恐怖的紫色电流来,荟聚到屋顶的正上方空中,隐约可见是个五边形的电网。
魏沉碧神色逐渐冷却。
她的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成熟稳重,甚至有些低沉的声音:
“沉碧,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也不跟爸爸打个招呼?”
魏沉碧唇角抿了抿,并未回头,只道:“解开阵法。”
“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不会动你那‘心上人’——当然,我虽不知这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糊弄你这个无情者,但你放心,家里之后会帮你解决的。”
魏沉碧不再开口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口袋里忽然飞出的几十张黄符,在她的身后渐渐无风自燃。
见她如此,魏父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不孝女,我教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对家里人动手的吗?”
魏沉碧将食盒慢慢地挪到了边上,转身的同时,她面前不知怎么已经依次列开了金色的九字真言在半空中,谁也不知道这字是她什么时候写好的。
先前在血魔的世界里,这九字只不过动了几个,就将血魔砸到半身不遂,由此可见威力。
最重要的是——
那血魔的世界是幻境,破坏了也无所谓,但在这里跟魏父动手,那一草一木、可都是魏家的布置,还不知有多少奇珍异草种在林间。
当然,这一切都与魏沉碧不相干。
她淡淡启唇,坚定地道出每一个字,字符金光大作,旋转着飞向半空中,而后不断地变大,大到能将她的宅院尽皆容纳。
魏父变了神色。
同一时刻,四周出现了其他的灵力。
“魏沉碧!你别不知好歹!真要祖爷爷出手治你吗?”
“收起你的灵力,你现在为了个外人对家里人刀戈相向,闹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白白看笑话。”
“不过出去几日就这么野了?看来是先前的家法还未让你长教训。”
四面八方出现的聒噪通通往魏沉碧的耳中灌来,她垂着眼眸,依然神情淡淡,只是抬手捏了个手决,世界就安静了。
悬在半空中的金色真言依然还是原先的大小——
似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召唤,半空中斗大的字挟着万钧重量,以破空之势朝着地面而去,像是想要将面前这些人一网打尽。
魏父冷笑一声,挽起袖子,露出画在自己身上的灵符来,他以身结印,冲出的灵气陡然飞到半空,把魏沉碧的第一个字给震碎了。
但还没完!
“兵”字紧随其后,虽然是一样的大小,但落下来的恐怖气势却是前一个字的翻倍,魏父再硬抗,唇边已经溢出了血来。
“大哥!我们帮你教训她!”
“是啊,哥,我们来助你收了这个妖孽!”
魏家人站在了魏父的后面,有一刹那,魏沉碧以为自己认不清他们的面目,但挨个扫过去的时候,却发现……
她原来从没忘过。
“斗”、“者”、“皆”、“列”、“阵”……
翻倍的重压、令人胆寒的威势、九字真言带着让人粉身碎骨的架势朝下砸,好像恨不能将这整个魏家都砸成齑粉。
到了第九个字的时候,魏沉碧的眼白部门冒出了红血丝。
她唇边同样出现了一线红色。
但是……
好在对面比她更惨。
第九字除了环着金光,周身还隐约有响雷噼啪,将这整片天空都给映亮,仿佛含着开天辟地的能量,将世间一切都毁之重生。
对面魏家人的防御已经摇摇欲坠,可见魏沉碧以心血刻出的九字威力有多大。
从他们开开合合的嘴巴,已经面上的愤怒来看,约莫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扛她的最后一击了。
魏沉碧眉头也不皱一下——
第九字落下。
呼啸的风声恐怖地撕扯着人的耳膜,字还未落,重压就已经碾在众人脊椎骨上,让他们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他们自然是不情愿的,脚底的地砖开裂、飞起,周遭草木仿若遭受十八级台风,摇晃到隐约有要被连根拔起的架势。
只有中央的魏沉碧纹丝不动,袖口、发丝翻飞,挡住了她煞血的眸光。
她气血翻涌,却拼命地将那口气压在喉间,因为一泄……就彻底完了。
魏沉碧看着面前那些人,冷冽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依次扫过,最后一个字破空落在了众人的头顶,像是盘古撑不住的那苍天往下压来。
刹那间——
西南方飞来一道魏家的令牌,金光同魏沉碧最后一字同样强盛,两者撞在一起的刹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响!
魏沉碧再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雪白的手指撑着破碎蛛裂的地砖,哇地吐出血来。
半空中的金色令牌也有碎裂的倾向,光芒即刻黯淡了许多,然而下一秒!
那令牌直直朝着魏沉碧的方向撞去,将她一击撞回了她的院落里。
大门关上,院中紫色的电网转变,有黑色的气息慢慢笼罩过去。
魏父和兄弟们互相搀扶起来,见到那可怖的黑色,人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问了一句:
“祖父,要不给她洗了记忆,将她身边那人杀了,再来一次就是了,何必打开魔窟,引来万鬼?现在还是世家大会,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撞见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他们每个人的令牌处传来:“不听话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所有魏家人都低下头去,喏喏称是。
……
院内。
江静影看着空气里连她都能见到的黑影,还有那像是飞灰一样的脏污雾气,听见无数恶鬼哭号的声音从脚下来,她扶着魏沉碧,担心地看着她好像不要钱一样地吐着血。
魏沉碧好容易止住自己被反震的内伤,唇色已经成了鲜艳到晃眼的红。
她转头看着江静影,半晌后问出一句:“怕吗?”
江静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的原则是哪怕有心上人陪着,也绝不可能踏入鬼屋一步。
但某个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打破她原则而存在的。
她拿出湿巾,仿佛看不到身边飘过的雾气里隐隐绰绰露出来的残缺脸庞,也好像不知道那覆盖了整片天空的黑气有多么不详。
只是帮魏沉碧擦着脸,又擦了擦手,抹着她衣服上蹭上去的、怎么都干净不了的痕迹,平静地回答她:
“不怕。”
顿了顿,江静影又对她说:“我在这,你也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掐指一算,这个世界快结束了。
嘻嘻嘻嘻。
下一层给你们写abo的设定,两个a的故事看吗?
厉害的alpha就应该和厉害的alpha在一起嘛。
发个言我瞅瞅几个人喜欢这个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