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接过那方帕子,这才长出一口气,直盯着王爷那背影转过假山旁,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鸳儿站在床边,双手用力,一下下的揉着王爷右腿,自打进了夏日,每日揉完毕会出上一身的汗,幸好后头水房里每每备下的有水,倒可梳洗收拾下,再回房中歇息。
王爷斜靠着床背,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一本子书,一页页翻过后,又从边上小几上取过一本,再翻起来。
正揉着,忽听王爷开口问道:“可识得字?”
鸳儿愣了下,抬眼瞧了瞧,见他仍一页页翻看着手中书本,方道:“只略识些字,不大通。”
王爷手微顿,又道:“可看过诗词歌赋?”
鸳儿手下停了停,只道:“家严曾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甚少瞧那些个。”
听鸳儿如此说,王爷先是沉吟了会子,忽的,微微一笑,将手中那册子书本掷下,双手架到头后:“时辰可差不多了?先如此罢,伺候午觉。”
“是。”鸳儿忙起了身子,待王爷动了动那右腿后,方将他头发放下,整好被褥伺候他睡下。
一转头,瞧见小几上那几本书册,忙轻声问道:“王爷,这几本书可要收拾了?”
“放到外面架上去便好。”说罢,侧着子身子已闭上了眼。
轻手轻脚取了那几本书到了外间,按着封面上那书名儿寻了地方一一塞了进去,心中有些纳罕:这几本皆是诗词,王爷平日里何曾又看过这些了?
于秋鸿居摆过晚膳,王爷用罢起身,迎面正遇着红玉过来收拾用具,不意扫过她衣襟上塞着那帕子上虽仍是素白上绣着些黑色小字,却总觉得不似白日里见的那条。
眉头微簇,抬眼向红玉脸上扫去,正见她脸色微雯,手脚轻盈如舞般收拾那桌子。一抬手,般将她那帕子抽了过来。
红玉一惊,忙垂头立在边上,脸上红意更甚,双眸带水,心内窃喜不已。
匆匆扫过那帕上长短不一的词语,王爷抬手将那帕子又丢回红玉怀中。
一边伺候的小豆子同小方子二人心内讶然,抬眼瞧了瞧红玉,又看了看已回了内屋的王爷,心中惊异不定,不知是福是祸。
洗漱罢了,红玉正候在厅内,忽见小豆子一脸喜意走了出来,冲红玉抱拳道:“红玉姑娘,爷着您进去伺候。”
红玉先是一惊,随即心里好似那春花绽放般,脸上止也止不住爬上了笑意儿,冲着小豆子福了福,这才一摆三晃的进了里间屋子。
王爷头发已然放下,那姿态宛若仙人,红玉偷眼瞧了,脸上红润更甚,若早知此道可行……自己又哪里会苦等到今日?
忽又想起去了的嫱儿几人,心中稍安,晚些便晚些吧,不然,此事哪有如此顺畅?
抬手为王爷宽衣解带,心中暗下犹豫,不知现在要如何行事?是等着爷主动,还是自己……
“适才那帕子上的词句,也是你自己做的不成?”
忽的,听到王爷开口问道,红玉忙福了下去,柔声道:“正是奴婢闲着无事写来玩的……”
王爷一撩衣摆,坐于床边,淡淡瞧着她,忽冷声问道:“你几人,在宫中究竟所犯何事?方才被打发到我这府中?!”
听这声色俱厉,红玉双腿一软,忙跪了下来,面如土色道:“奴婢并未曾做过何事……是……是……皇上为体恤王爷辛劳……”
王爷冷笑一声:“哼,你当本王是三岁孩子不成?还是以为那宫中之事便真真不会落入本王耳中?”
红玉身上了抖,暗自咬牙道:“王爷……那……那些事皆是万贵妃安排,奴婢只进宫待选,并不知其安排……”
“本王只问你因何来此,少牵扯旁的。”
见似是再无退路,红玉只好言道:“万贵妃为讨皇上喜欢……从秀女中选了九个相貌出众些的女子……排……排了只九美舞,说是要跳给皇上看的……谁想那天晚太后皇后突然来了,便将九人各自打发了,万贵妃也……打入了冷宫。”
王爷面带讥笑,不必问也知那“九美舞”必是不堪入目,如若不然那万贵妃又如何被打入冷宫?这九女自也不会被发送各处。
“那九人又是如何了?”府中只来了五名女子,余下那四人便是不问也便知结果。
红玉忙道:“三个……被……被皇上宠幸了的,一并打入冷宫,一个在秀院中寻了短见,还有一个出宫前被皇子要了去,只我们四个……一同送来王爷府上……”说着,红玉又忙抬了头,眼中雾水涟涟,“王爷,奴婢也是被那万贵妃所迫,如今既来了王爷府中,这一身一心自是王府中的,并不敢有何坏心,求王爷怜惜。”
说着,死伏在地下,哪敢再乱动分毫?
四人?
王爷心中微动,猛的想起那院中鸳儿那双眼睛……
“你说四人?”
听王爷语中并没责怪之意,红玉忙起了身子回复道:“是四人,双喜、嫱儿、茹柳,并……奴婢……那个鸳儿只因那夜充宫女之值,查出来后方一并打发过来的。”
原是如此。
王爷微微颔首,方道了声:“鞋。”
红玉忙收敛心思,跪着上前退下鞋子,又放下蚊帐,见王爷睡下,只道了声:“下去吧。”心中失意,暗然退下不提。
二日申初,鸳儿揉罢腿后,见王爷仍是靠在床边,轻声问道:“王爷可要歇个午觉?”
王爷挑眼扫了鸳儿一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鸳儿不明其意,只好立在一边,等着吩咐。
未过多时,忽听王爷开口道:“你入府多久了?”
鸳儿微愣,忙垂首道:“约么一年有余……快二年了。”
王爷微微颔首,忽的厉声问道:“你在宫中所获何罪?为何被打发到此处!”
鸳儿一愣,诧异抬眼,正对上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忙低了头,想了想,咬牙道:“鸳儿不曾犯事。”
虽声中带了些许颤意,可却带着股子坚定之意,倒让王爷挑了挑眉毛:“未曾犯事?”
“是。”鸳儿只守着本份,旁人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了,若说看见了些什么也是错……那也只好认了。
王爷忽的眯了眼睛:“腊月二十七,朝露殿那夜,莫说你不在。”
鸳儿身上一抖,心中微微发寒,那夜宫中知晓这事的人虽并不少,可绝多不了!朝露殿中伺候的宫女除了她外又皆已立时处死。且凉城距那京城数千里的路途……
王爷又冷哼一声:“如今你已是我府上之人,本王莫非还问不得?!”
鸳儿身上微微抖着,仍死垂着头,咬了咬牙忽的抬起头来,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坚定,看得王爷心中微震,只听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来:“王爷,小女子没什么见识,有个想头却想向王爷请教。当日小女子身在宫中,离了宫,入了府,王爷是主子,便可问得那宫中之事。若哪日小女子得王爷恩典出府自立,若有人问起这王府中之事也可讲得?”
王爷眉角微动,忽得唇角挑起:“你不说,爷便不知道了?”
那一笑,看得鸳儿心头大震,忙又低了眼睛不敢再看,低声道:“王爷自有王爷法子……何苦为难……”忽觉自己失言,忙止了声。
王爷“哼”了声,道:“犟嘴!”说罢侧身靠回床边,想了想,又道:“早上跑马许过了头儿,背上酸疼,给我捶捶。”说罢,人向床趴了过去。
鸳儿愣了愣,抬眼只看见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背上,虽瞧不见他那脸,适才听着,却没觉出他有何气恼,心中纳罕,便没顾得上动手。
只听这位爷似是恼了,拉长了声儿说了个“捶――”字。
鸳儿一个激灵,忙上前,把那散落的长发撩起,一下下捶着那硬棒棒的腰背。
先是揉了腿,再又捶背揉腰,一通折腾下来,身上早已汗如雨下,再瞧那王爷?呼吸越发沉稳,竟已是睡了?!
心下着恼,下手便也重了起来,狠狠敲了数十下,力气一个不够自又是轻了回去,却又听那本以是睡了的王爷开口道:“适才那力气也就罢了,怎的越来越偷懒了?莫非是午饭未曾吃饱?”
抿了抿嘴唇,鸳儿冰着张小脸,手下又重了回去,那王爷似是被捶舒服了,哼了两声,又闭眼似是睡了。
鸳儿靠在书房墙角处,脑袋一下下点着,小方子瞧她立得辛苦,转头向正在用膳的王爷看了两眼,欲过去推醒她,忽听背后王爷冷冷“嗯――”了一声,忙停了脚步,一脸谄笑:“爷,帮您取哪个菜?”
王爷眼皮不抬的将饭送进口中,小方子连忙敛了声,同小德子一同立在边上,屋内一片寂静,忽听“咚!”的一声响,转头一看,只见鸳儿皱着眉头揉着脑袋,想是刚才睡迷了,头撞到了墙。
“收拾了吧。”小方子同小德子正忍着笑,听王爷吩咐,忙应了声是。
“爷,今儿个歇在哪处?”小德子忙轻声请示。
“嗯……便在……”王爷抬眼瞧见揉着眼睛上前收拾的鸳儿,顿了顿,方道,“回秋鸿居。”
“是。”小德子忙弯腰应声,收拾东西,同小方子一并跟在王爷身后出了屋子。
夏日天长,这会儿天色尚亮着,王爷站在院儿里瞧了瞧四处的花草,转身欲向院门走去,忽见几个小太监收拾着东西从书房里头出了来,正弯腰行礼。
王爷抬手,那几个小太监方抬着食盒侧着身子出了院,再一转头,就见着卧房那里正熄了烛火,并书房里头一片漆黑。
“爷?”
“走吧。”
次日清晨,鸳儿一早便醒了,非是睡够了,乃是――饿醒的。
头天晚上困得不得了,站着皆能睡着了,便未曾让人留饭,略收拾了下便回了榻上,倒下便睡。
这会儿起身将屋内盘子里的点心找来吃了,才抵了饿,行至里间屋子一抬头,正瞧见墙边立着的那镜子,看见自己的脸,猛的脸色一变,抬手摸向眼睛,匆匆打怀里掏出香囊来……
王爷人尚在芳园中,忽听有人匆匆跑来,抬手收了剑,冷盯着那过来之人。
“王爷……皇……皇上崩了!”
王爷眉角微挑,脸上不动生色:“何时?”
“上月初三崩的,太子继位,想来消息传至凉城还需一个月的功夫。”那人跪在地上应道。
“一路辛苦,先下去梳洗下,一会儿去书房回话。”
“是。”那人退下,王爷方才回到凉亭中,一手接过茶盏,却不喝,只拿在手中思索着什么。
张公公忙上前轻声问道:“王爷……皇帝驾崩,那府上是不是……”
“待官文送到再说。”一口饮下茶水,王爷转身向外走去。
张公公忙应了声“是”,也跟在后面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