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落雁园,鸳儿把心思再沉了沉,打起十二分警惕来,那位爷是这府里的主子,府里所有人自是捏在他手中的,自己虽没存着那份心思,可指不定何时就会犯了那位的忌讳,眼前,还要每日里帮他揉腿……
咬了咬嘴唇,这事儿,想躲,却不知怎的躲才好,容嬷嬷那里想是打定了主意,本想着,那位是个极厌女子的主儿,怎会真让自己在跟前日日伺候呢?或是暂时先让自己顶着?回头容嬷嬷再慢慢调|教着旁的人?
想到此处,鸳儿那揪着的心终是松了松,这样便好,自己只要忍到他们找到旁的人来伺候便好!
这日起,鸳儿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谨言慎行。每日里,那王爷皆过来落雁园,或是看书,或是看信件,白日里未时至申时间便为那位爷揉腿,能少说一句便少一句。
西北春日向来来得晚些,三月初,院中栽得那柳树还尚未抽芽,张公公出了正屋,正瞧见院儿里红玉抱着绣品去茹柳那屋儿去。
垂着眼皮想了想,抬眼向落雁园那里看去,向后一招手,站在不远处的小喜子忙上前一步:“公公,您吩咐?”
“这几日里,爷每日皆去落雁园?”
小喜子忙点头应道:“可不是?每日都要去那儿看上多半日的文件书本什么的。”
“谁在上头伺候?”
小喜子笑道:“公公哪里又不知了?爷平日里看书写字什么的,从不让旁人上前伺候,只要水要茶时才招呼人,今儿个是小方子跟小豆子在门口听差。”
张公公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又向那二女的房间瞧了一眼:“那两个丫头……爷有说过什么没?”
小喜子忙摇头道:“公公还不知?那两个最近连正房屋都没进去过,哪里用她们伺候?倒是比前些日子老实了不少,只在屋里刺绣,再没像爷刚回来那几日似的,成日里在院子里头转悠。”
再点了点头,张公公忽又想起一人:“我记得落雁园还有一个丫头?平日里她可有在跟前伺候?”
“这倒不知……平日里她在里间屋子歇着,爷在书房里头……倒没听见爷招呼她,只偶在那边用膳时才让她上前伺候。”说着,小喜子又笑道,“那丫头倒是个老实榆木的,从不敢自作主张什么,叫她拿筷子她不敢碰勺。就是有些死板了,前几日爷用膳时,抬眼瞧着远处的糟熘鲤鱼,她那儿死低着头,瞧都没瞧见,还是小豆子上去伺候的呢。”
张公公想想平日里的情景,低声问道:“可瞧见过爷对那丫头生气?瞧不上眼儿的?”
小喜子皱眉想了想:“这倒没……”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张公公一眼,见他那里思索着什么,便把话咽了回去――非但没生过气,瞧着爷每次去了落雁园那脸上的模样倒更松快了些呢,只是这话……
张公公眯了眯眼睛,又道:“把那两个丫头叫我那屋儿去,有话吩咐。”
将靴子穿好,鸳儿这才起身,垂着头立在墙边,大气不出一口,等着王爷身出屋,这才走回自己那张榻边,拿起针线缝补了起来。
自那日自己吃过点心后,许是厨房那里孝敬,王爷每日下午过来时,桌上皆摆着点心、时鲜水果等物。鸳儿哪知王爷平素本不吃这些的?此前这位爷来次数又少,更没的对比。
如今,水果、点心,在这位爷离了后便干脆皆赏了她,自己吃不了的,就顺手分给院内平素打扫的小太监们些个,不知觉间,反倒落了个好人缘。
王爷眉头一皱,扫了一眼立在正屋中那两个女子。
张公公忙笑着上前:“爷,看了这半日的书,累了吧?”
王爷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卧房,小喜子忙跟着进去伺候。更衣完毕,见那两个丫头只在外间伺候着,并没上眼前打转,王爷这才把窝在心里那火气消了三分下去。
张公公见王爷换好衣物,这才跟了进来,立在床边弯腰笑道:“爷,那两个丫头放着也是白放着,咱们针线上虽说缺使唤的,也不至于要让跟前伺候的专门去弄那些。爷若不喜,直打发她们去针线房也就是了,若是还使唤得,就让她们在外间伺候,不上前的……您看……如何?”
见张公公如此说,王爷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茶,慢慢抿了一口,并未作声,只道:“将前日到的文报取来。”
“是。”小喜子忙应声去取,张公公见王爷这是默认了,这才松了口气。
红玉同茹柳两人皆垂手立在外间屋子,看着倒是老实多了。方才张公公已吩咐了,许二人上前伺候,只是……都收起那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把正主儿伺候好了才是,不然,嫱儿双喜的下场便是二人的结果。
就算再想求个前程出路,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现下里两人这条小命还不知保不保得住,更何况其他?
且,只要进了这正屋,一早一晚的日日见着,便是爷真对女子全无兴致,若到了不得以时,要个人来承欢的话……眼巴前儿的可不是比那四处现寻的强些?再要是到了那需生个小王爷继承家业之时……
二女乖乖站在那里,王爷便是不拿正眼瞧着她们也无妨,这府中只自己二人有这等机会,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小角房里的用具已派上用场了,院里头小太监们弯腰换着那枯死的花木,鸳儿每日清晨起床后便先把院里靠着南边墙根的花草浇灌上一气,再收拾罢屋内,王爷约么巳时方过来,坐在书房中看信查书。
垂着头进了书房内,侧着身子向里间屋子走去,便听到身后王爷冷哼一声。鸳儿忙止住了脚,呆了一会儿,见王爷那里没再做声,这才稍稍抬眼瞧了过去,只见他脸带讥讽,正瞧着手中信件。
见他不是对自己冷哼,鸳儿这才侧身进了里屋。
揉过腿后,鸳儿便等站到床角,等着给王爷穿靴。王爷那里手持着一本不知什么书,正看得入神,鸳儿等了等,又等了约么一柱香的时候,见王爷还在那里看得出神,不由得回过头去瞧了眼窗子――每日里这会子王爷都应离去了,外面守着的太监们并不知自己日日要给王爷揉腿……
“……王爷,您是先要歇息着,还是……”不得以,鸳儿只好开口询问。
“嗯?”王爷一挑眉毛,扫了鸳儿一眼,道,“什么时辰了?”
“约么……申正了吧。”书房里倒是个滴漏,可这屋里哪有这个?瞧了瞧外面的日头,鸳儿估摸着说道。
“嗯,我歇息阵子,一会摆饭时叫我。”说着,便把那本书向边上一放,上身便离了后面那软垫,“宽衣。”
鸳儿一愣,诧异抬眼瞧了他一眼,王爷抬着胳膊等了下,见鸳儿未曾过来,抬头一挑眉毛,“嗯?”了声。
鸳儿忙压下心头慌张,垂着头凑了过去,帮他解开外面长衫,搭到一旁架子上面。
转过身时,王爷已把头上发簪取下,乌黑长发如水般泼下,再配上那俊美冷逸的相貌,倒晃了鸳儿一下子。
心里一突,忙死垂下头,将枕头放好,又将薄被披在王爷身上,这才退回自己榻边,取了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缝补着。
缝补着,一时间忘了时辰,听到书房门外有人招呼时,才忙起了身子,向床上瞧了一眼,王爷依旧睡着,还未醒来,这才出了房间,走到门前打了门。
张公公略一挑眉,眼睛向桌后扫了一眼,没瞧着王爷,这才笑着道:“鸳儿姑娘,王爷……”
鸳儿忙低声应道:“王爷想是累了……歇在里屋了。”
张公公脸上笑容更甚:“何时歇下的?”
“约么是申正。”
张公公点点头,又道:“老奴来请示爷在何处摆饭,还烦劳姑娘请爷起来,时辰已是差不多了。”
鸳儿愣了下,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人……若是有那起床气呢?
见鸳儿犹豫,张公公又笑道:“还烦劳姑娘。”
“我……我不会伺候……”鸳儿抬眼瞧了眼守在门边的小方子和小豆子,心中纠结,刚才帮着王爷脱下长杉也就罢了,可他那一头头发……
“没事、没事。”张公公忙安慰道,“爷时常会来这落雁园,指不定一时累了、乏了,在此处歇歇也是有的,若是哪日跟着的小子们都不在,还是得劳烦姑娘,不如打从今儿个先学学可好?”
见他如此说了,鸳儿自不能说个“不”字,只好犹犹豫豫的回了里间屋子。
立在床边,瞧了瞧床上那睡熟的人,又不禁一脸为难的转回头去,张公公忙冲她点了点头,小豆子跟小方子也跟了进来,只守在门口,却并不过来。
咬了下唇,鸳儿只得凑过去了一些,轻声道:“王爷,您该起床了……”
王爷眼皮微动,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鸳儿这才松了口气,想来这位爷睡得甚轻,才叫了一声便醒了。
“什么时辰了?”
见问,鸳儿忙应道:“已到了酉时,快摆饭了。”
王爷“嗯”了一声,这才缓缓坐起。
小方子见状已忙差人去打热水,这会儿小豆子走了进来,冲着鸳儿使眼色,鸳儿只得弯腰将王爷的靴子摆好,见他垂腿下来,蹲下帮着穿上,又接过小方子递过来的长杉,等小豆子蹲着伺候王爷净脸后,走上前去,垫着脚帮他穿上。
张公公一直立在一旁,见鸳儿伺候着王爷穿好长杉,便是鸳儿走到他身前,半环着他的腰为他系带子时,王爷那眉头也未曾皱过半分,那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去,眼珠转了几转。
“爷,今日这饭摆在何处?”
见张公公询问,王爷想了下道:“便在此处吧。”
“是。”得了令,张公公忙吩咐下去,不一时,饭菜便全摆了上来。
待这位爷用好饭,离了落雁园,鸳儿这才长出一口气,将绷了一整日的身子松了下来,倒在榻上,只剩下出气的力气了。
红玉听了张公公吩咐的话,一对杏核狐狸眼瞪得圆圆的,压下满头的雀跃,垂着脑袋进了卧房。
王爷张着胳膊,等人退下长衫,忽的,一股子不知是花还是熏香的胭脂味儿钻进了鼻子,眉头立时锁了起来,一转身,正瞧见帮他解长衫的红玉站在后面。
见王爷转过身子来,红玉忙垂下了头,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