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的的脖颈越来越痛,短短数刻,便感到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他低估了徐哲,哪怕共处五年,哪怕早已认知到,他日常所见的徐哲,并非是真正的徐哲,原随云还是低估了他。
原随云只不过是失了先机,慢了最初的那一步,这时便完全身处在了被动的局面。
下巴被卸,双臂被折,原随云双腿一绷,欲要将徐哲踹翻在地,却不料徐哲的动作比他更快,又是咔嚓两声,便干脆利索的卸了他的双腿。
原随云:“……”
原随云有些心凉,双目渐不能视时,他不曾怕过;被楚留香揭穿真实身份时,他不曾怕过,而如今——
面对一个理智全无的疯子,面对一个比他武功更高的疯子,这无疑比面对大名鼎鼎的香帅,还要令人神经绷紧。
徐哲骑在原随云的身上,大笑,狂笑,冷笑,捏住原随云脖颈的双手时紧时松,却一直把握着一个度,露不出一丝破绽,让原随云得以逃脱。
徐哲笑道:“我的好兄长,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
原随云欲要说话。
徐哲玉指一掐。
原随云:“…咳——”
徐哲自顾自道:“哥哥,我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人,因此我遵从师父的教诲,哪怕你自幼骗我、瞒我,伤我身体、杀了父亲、杀了母亲……我也懦弱的不妒、不怨、不恨、无憎、无恶,修得一身本事,不害人,不伤人,唯救人,多行善……”
徐哲缓缓趴倒在原随云的身上,头深深埋入原随云的脖颈。
他似是愤怒至极,一张脸都被憎恶扭曲,为了不让自己一时失控,便将兄长一手掐死,徐哲幽幽的吸气一口,突然张嘴,咬住了原随云的侧颈。
他咬的极狠,用力极大,只是一口,便咬下了一块肉。
原随云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闷哼一声。
徐哲舔了舔嘴角的血,像是极为沉醉一般,将那肉,慢死条例的尽数咀嚼,缓缓的咽了下去。
他舔了舔原随云的脖颈,舌头深入那血肉模糊的地方,叹道:“哥哥,我都决定一辈子逃着你了,你为何还是不放过我呢……罢了,既然你如今落到我的手里,你不仁,便也不要怪我……怪哲儿不义了。”
…这个疯子!
头一次的,原随云起了欲要失态怒骂的情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丁枫被他打发回了无争山庄,其他下人距离此屋甚远……唯有自救!
四肢下颚疼痛不已,行动无疑极为不便,原随云少有的感到了几丝无力,若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是个说得通道理的常人还好,但此刻的徐哲,无疑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谁料,正在原随云思索之际,他突然感到脸上一凉。
原随云:……
徐哲……哭了?
…………他这个被断了四肢、卸了下巴、掐着脖子的人还没哭,你这个施暴的罪魁祸首哭什么!
徐哲松开了掐住原随云脖子的手,双目怔怔,注视着身下之人。
突然,徐哲玉指一动,咔嚓一声,便又将原随云被卸了的下巴,给他按了回去。
原随云:……
徐哲的眸中逐渐变得空茫起来,突然,他的整个人似是没了骨头,身体一软,便把原随云压在了身下。
原随云一时不敢乱动,因为徐哲的手虽然松开了他的脖子,却恰好紧紧按在他的心脏上方。
徐哲收紧双臂,圈住原随云的脖颈,整个人柔软无力的浅浅啜泣起来。
徐哲蹭了蹭原随云的脸,啜泣道:“哥哥……”
原随云:……
这是回到了一年前的高烧之夜的那个人设哦…?
徐哲道:“哥哥,今日爹爹又骂我了……”
原随云试探着说:“哲儿不哭,爹爹为何又骂你了?”
徐哲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哥哥,哲儿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何爹爹总是不满意……”
原随云放轻了声音,道:“哲儿已经很优秀了,在哥哥的眼中,哲儿从来都是最优秀的……”
的确,无论容貌、学识、医术、武艺、心性、计谋……徐哲此人,当真是给了原随云一个让他无法微笑出来的惊喜。
徐哲沉默片刻,双臂又收紧了些,缓缓道:“哥哥,你是如何做到,事事都做的如此完美的呢……为何哲儿无论怎么努力,也始终及不上哥哥呢……哥哥,哲儿不嫉妒哥哥,哲儿只是想赶上哥哥,变得和哥哥一样优秀,甚至比哥哥还要优秀,这样,将来哥哥继承家业的时候,哲儿也好帮得上哥哥的忙,而不是被哥哥宠着、养着,像个废物一样,只能拖哥哥的后腿……哥哥,哲儿想要帮你……哲儿好喜欢哥哥……”
徐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诉说着对兄长难以描述的眷恋与信任。
徐哲看似平静下来了。
原随云忍痛,默不作声的动了动折了的右臂,缓缓搂住徐哲的背,如安抚受了惊的婴儿,轻轻拍打起来。
徐哲道:“哥哥,你最近都不来陪哲儿了……”
原随云的手,似是不经意的,渐渐向上游走。
徐哲道:“哥哥,爹爹打的你痛不痛,哥哥你是做错了什么,爹爹为什么那么生气……”
原随云按了下徐哲的背脊。
徐哲道:“哥哥,哲儿的身体当真没有问题吗……书中明明说了,到哲儿这个年纪,便也该……”
原随云道:“好哲儿,你的身体自然是健健康康的。”
突然,徐哲话题一转,又道:“哥哥,我真的不想再吃药了……”
原随云的内力缓缓汇聚于掌,缓声道:“听话,哲儿,不吃药,病便更不会好了……”
闻言,徐哲的身体霍然颤抖起来,哭腔更甚,道:“哥哥,你要做什么……好痛……为什么哥哥要将我的……我不要切掉,哥哥不要剪掉好不好,书中说了,那是只有宫中太监才会做的事情啊……哲儿好痛……哥哥……不要这么对哲儿,哲儿做错了什么吗,哥哥……”
……信息量略大。
原随云的动作一顿。
下一刻,徐哲歇斯底里的哭诉声突然消失。
原随云心中一惊,但未及他多有动作,便只感脖颈一痛,大脑一沉,瞬间便不省人事。
徐哲的手,放在原随云的脖颈处,不动声色又静了一会。
他的表情,仍旧维持着那副惊恐至极的模样,眼中带泪,嘴角带血,但是他的眼中,却无一丝慌乱,徒有一片沉静至极的荒芜。
良久,见原随云确实昏了过去,徐哲才从原随云的身上下来。
放眼望去,其室昏暗无光,唯有一颗夜明珠放在床头,光晕幽兰微弱。
徐哲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身上已经结疤的伤口。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真他妈疼。
但这凉气一吸,脸上五官一皱,这疼,便牵扯到了脸上那狰狞的伤口,瞬间如被盐水浸泡一般,痛感加倍火辣。
方才神经紧绷,还不觉得什么,这会放松了下来,顿时疼的徐哲冷气直抽,不敢动弹。
徐哲咳了两声,胸腔闷的厉害。
徐哲心道:系统,在不在。
系统没回应。
徐哲又叫了几声,系统始终不作声。
系统已经消失五年了,但在射雕之时,系统也不是没有长期装过死,徐哲并不在意。
但这次,徐哲本以为,依照系统那番爱颜如命的性子,这回他狠心将脸毁了,系统必定会出来吱几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系统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不对劲。
然而此时无讯可寻。
胸前剑伤由左胸贯穿至小腹,徐哲一手拿起床头的夜明珠,另一手痛苦的捂住胸口,一步一晃的,缓步走至木桌之前。
徐哲眯着眼,拿夜明珠晃了一番,模模糊糊的看到,桌上有一碗米糊,以及一些清口蔬菜。
徐哲的双眼中,光芒更暗了。
徐哲想,他如今,只需要等,等着原随云醒来。
徐哲扶住桌檐,踉跄一坐,立马牙关一咬,浑身疼的几欲散架。
他隐忍的静了片刻,才抖着手拿起碗筷,一点点的吃喝起来。
徐哲每吃一口,便牵动全身肌肉,疼上几下。
这伤受的狠,当初在射雕被全天下人追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狼狈。
自己捅自己几刀这种事,徐哲心性谨慎,当然做不出来,毕竟自己捅自己的伤口,与他人捅自己的伤口,若是当真有人及时细心一查,这两者还略有不同。
这段时间里,徐哲草草刻了一个石雕,石雕中刻出一个恰好与剑柄相吻合的缺口,徐哲将剑与那缺口镶嵌成一体,如同另一个人,手中拿了一柄剑,之后,便是主动上去找死的一系列自残行动了。
徐哲修医数年,真正绞尽脑汁、耗尽心血的,除去替原随云医治双眼,便是在这“失踪”的一个月中,替自己多添新伤的同时,却又保证自己绝对不死了。
唉……
徐哲摸了摸自己狰狞起伏的脸,很痛……
……有些累。
原随云昏不了多久,徐哲强压下那股浓浓的疲惫感,思考起了目前的进展。
通过一些细节,徐哲察觉到,原随云此人——至少五年已过,到目前为止,原随云仍然不是白的。
当然,徐哲不知道的是,这只随云巨巨其实一开始就是重生版本黑上加黑的xd。
对于徐哲来说,原随云是第一个,徐哲接触到的真·黑·反派,徐哲自己也想过,所做种种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但一想到面对的这个人是蝙蝠公子,又不由觉得,便是再细心些也无妨。
徐哲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他人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若说徐哲的所作所为皆为骗局,在他人看来——兄弟,你何必?
别人找不出徐哲扯下弥天大谎的理由,因此,便觉得,这人不可能是在说谎,哪怕是察觉到徐哲的言辞不对,却也绝对不可能想到,徐哲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这便是徐哲最大的优势。
良久,原随云悠悠转醒。
原随云醒了,却没有急着睁眼,他使得自己的呼吸绵长又有韵律,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喘息声微微一顿,就继而变得缓和规律了起来。
他感受了下自己的四肢,错位的骨头都接好了,此时隐约有些瘙痒,却是一点也不痛了,连那被咬去一口肉的脖颈,如今的疼痛感也是轻微至极,更多的,是一种被药物敷贴后的清凉飒爽。
然而,与此同时,原随云深感四肢酥麻,使不上力,明显是被下了药物。
——这里仍是蝙蝠洞中的那间里屋,并且这个房间中还有他人。
这个呼吸频率……
并非徐哲的呼吸声,原随云辨认不出。
正在原随云思索之际,房中的另一人,却是淡淡开口了。
那人用着一种笃定无比的口气,道:“原随云,你醒了。”
原随云心下一沉。
这个声音……徐哲!
徐哲轻笑一声,道:“你可是在想,为何我的呼吸频率不同了?”
原随云不再掩饰,身体使不上力,只好躺在床上,转头转向声源处。
徐哲走至床前,居高临下,道:“原随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五年下来,我感觉到,你对我别有所图,我说的对也不对?”
闻言,原随云淡然一笑,似是并不居于劣势,姿态从容道:“只可惜我看错了人,我自认,已经将你的能力放至极大,却不知,我还是小觑了你。”
徐哲哼笑一声,道:“也罢,我最初入无争山庄,便是动机不纯,我早知无争山庄的少主有着一副好耳朵,在最初时,我便没想着在你的面前透出一丝真实……只可惜这次……”
徐哲坐到床边,伸出手,五指穿插在原随云的乌发中轻轻摆弄,道:“今次重伤被你所救,实属意外,之前神志不清,一时吐露良多,也并非我所愿……你我好歹共处五年,我对你也并非无情无义,无争山庄少不了你这个少主,我也不想就此失了一个朋友,当然,更重要的是……”
原随云冷冷一笑,道:“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有用——”
徐哲摇头,道:“并非,最重要的是——”
徐哲拽起原随云的发,薄唇抿了片刻,才启开缓声道:“最重要的是,原随云,你……与我很像。”
换言之,小样你别装,你切开后里面也是污黑污黑哒,我早都看透你啦。
原随云心下一跳,只因这句话,他其实早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
不疾不徐的,徐哲悠悠道:“原随云,有一句话,我当真未曾骗你。”
“原随云,你不仅仅是个很有趣的人,也实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这般了不起的人,我怎么舍得伤你害你?”
“原随云,我想与你做个交易,共赢的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