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飞吓得不轻, 怔了好几秒才神色复杂地看着林老实说:“你可想清楚了, 这不是小事,不管成不成, 你肯定都会成为舆论的中心,很多原本同情你的人,也可能会非议你。人言可畏, 你要承受的压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孝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以前有古语叫“子不言父之过”, 虽然现在好多了。但子告父,还是一件很轰动的事, 尤其是在很多思想观念比较传统的人看来, 林父好好地把儿子养大, 也没虐待他,没有太对不起他。林老实就因为其把他送进戒网瘾体校这件事而将亲生父母告上法庭, 未免太咄咄逼人了。
他的考量林老实也想过了, 但他不在乎,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棍子不落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痛。那些没进过戒网瘾体校的人, 那些能轻飘飘地说原谅的人, 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所承受的痛苦。
“我明白,不过我不怕。”林老实坚定地说。
吴飞心里很纠结,林老实这么一闹,固然给他提供了一个好新闻, 他还可以抢在所有人面前发。但是吧,到底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少有点感情,同时他也挺同情林老实的遭遇。
权衡了许久,他犹豫道:“要不算了,这样一闹,不光是舆论,那个戒网瘾体校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干了这么多年都没事,多少有点能量,你一个人对抗他们,这不是蚍蜉撼树吗?搞不好会招来他们的报复,要不算了。你已经逃出来了,买张票,走得远远的,去西北,去东北,去西藏,去偏远的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过几年,这个事就淡了,你想回家乡就回,不想就在外地成家立业算了。”
林老实明白,吴飞这是真心为他好,替他选了一条更轻松更好走的路。他只要拿上证件远走高飞,躲得远远的,就能摆脱掉林父林母和戒网瘾体校。
但是,这不是林老实的选择。
他轻轻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是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在里面呆个一两年,人绝对会废,只能变成一个惟命是从的应声虫,才能出来。而他们中,很多人才十几岁,人生刚刚开始,就要因为戒网瘾体校的贪婪,父母的愚昧无知和控制欲给毁了,这应该吗?”
“还有那些跟我一样被戒网瘾体校伤害过,被父母的独断专横伤害过的人,就不该寻求一个公道吗?既然这个公道,旁人没法给我,那我就自己去要,自己去挣!我受的苦,还有像我一样的千千万万的受害者,都必须得到一个公正的说法!”
吴飞被林老实说得激情澎湃,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好,我帮你,你准备怎么做?有了具体的方案吗?”
“当然有。”林老实从背后抽.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了吴飞,目光充满了信任,“这是我的初步计划,你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完善的。”
还真是有备而来。吴飞很感兴趣,接过本子,翻开,一页一页地往下看,越看越心惊。原本,他以为林老实只是做了个粗略的想法,但看了这个计划后,他才明白,这个想法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你早就想好了吧。你想得很完善,除了个别小细节,不需要做过多的修改。”吴飞赞赏地将本子还给了林老实。
这个计划很详实。从如何发动舆论,如何利用前几天林老实跳楼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力出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吴飞自问,便是让他自己去做这个计划表,也未必会做得这么全面。
而且他先前担心舆论对林老实不利,会给林老实带来压力。可林老实在计划表里却全将所有的不利因素都利用上了,包括对他的非议,他这是豁出去一切,就为了把戒网瘾体校拉下马,同时也给那些法盲、自私的父母一个警告。告诉他们,哪怕是自己所生的子女,也不能决定对方的命运。
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的未来,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由自己决定。
想到这些,吴飞很激动。正是由于有了这些千千万万个不甘心像命运屈服的灵魂,正是有了这些不计一切代价,寻求一个正义的坚持者,我们的社会才会进步,才会往前发展。
如果人人都各扫门前雪,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论他人死活,遇到困难就退缩和畏惧,那社会将停滞不前。
“我明天就帮你把电脑买回来。咱们今天先用我的电脑,找一找上次重点议论过你跳楼这件事的论坛,再找一找,知名度比较广,报道上又旗帜鲜明偏向你的媒体。”前一个是林老实的计划,后一个是吴飞填上去的。
林老实点头答应了。
两人筛选了一晚上。网站这边比较好找,因为网络上年轻人多,思想更开明,而且对林老实的遭遇更能感同深受,所以支持他的很多,议论的就更多了。
但媒体这边没那么好找。因为现在的媒体还没那么重视网络,只是搞了一个网站而已,非常粗糙,也没怎么管理,上面上传的内容很多都是几天前的,甚至是好几个月前的。所以要找到他们对林老实这个事的报道,还真不容易。
最后,吴飞只好打算第二天上班去报社找一找其他纸媒的报道了。至于电视台的报道,这个其实也不用找,因为省台的辐射范围都是本身,所以报道的都是本省的新闻,除非是遇到特大自然灾害,不然不会跨线去报道外省的新闻。而且就算是特大遭难,他们报道的也基本上是本省谁谁谁,哪个企业捐了多少钱支援灾区,又或者志愿医疗队、民间志愿小组怎么帮助救灾等等。
至于中央,这个新闻在全国,全世界范围内真的太小了,当然入不了中央台的眼。
所以他只要看看省台,市台的报道就行了。
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吴飞就把电脑和无线网卡给林老实带回来了。吃过晚饭,两人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干活了。
林老实说要告戒网瘾体校和他的父母,光凭他一己之力,他一个人,这个影响太小,太微不足道了。即便是法院最后宣判他胜诉了,不宣传出去也没用。
所以还没开始打官司之前,林老实就要开始造势。他没人脉,也没多少钱,没法买热搜,也没钱买媒体版面和广告,大规模地宣传这件事,炒热这件事,强制让这件事在全国观众面前亮相。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卖惨!
光林老实一个人卖惨还不行,他只在戒网瘾体校呆了两个月,不算最惨的,随便从里面拉一个人出来就比他惨多了。
所以林老实要找同盟。在没有共同的利益下,要找同盟,那就只能找有同样遭遇的受害者了。
昨晚,林老实就把他跳楼的新闻爆出来以后,站出来讲述自己在戒网瘾体校经历最多的几个网站记录了下来。今天只要直接输入网址就行了。
林老实先建了个q群,又实名注册了一个微博,并开了v,微博名就是他的名字,备注是:戒网瘾体校受害者家园!q群也是这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林老实开始在各大论坛出没,注册账号,取昵称。为了增加辨识度,昵称他统一用真名。
注册好账户,他开始发帖,帖子的内容也是今天白天写好的,统一复制粘贴就好了。
内容很简单,先表明了他的身份以及在戒网瘾体校的遭遇,然后表明他现在要做的事,起诉戒网瘾体校和他的父母,最后才寻求其他的受害者,呼吁大家一起站出来,将戒网瘾体校告上法庭,为他们所受到的伤害讨一个说法。
起诉父母,很多人因为顾忌亲情和舆论压力,还有犹豫,但集体起诉戒网瘾体校就没这个顾虑了。而且因为林老实是呼吁大家集体起诉,人多壮胆,又有人牵头,这个事就好办了,许多人也会觉得压力轻很多。
关于这一步,林老实是打算分开走的。他起诉戒网瘾体校和他的父母,索赔一元的精神赔偿,这纯粹就是博眼球,为了吸引媒体和普通市民的注意力。
可其他受害者就没这必要了,他们可以提出天价赔偿,这样强烈的反差对比,肯定很吸睛,而且也能给戒网瘾体校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们赚了这么多年昧良心的钱,现在让他们吐出来,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是以后的计划,现在最要紧的是招募受害者,组成一个集体和团队。
发帖之后,林老实又留下了q群的名称,等着受害者们加群。
一晚上,他就在不停地发帖子,回答问题中度过了。
忙到十二点,吴飞明天还要上班,熬不住,先睡了。林老实继续发帖,渐渐地开始有人加群了。
但第一天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只有十几个人加群。
加群后,林老实第一时间就表明了态度,大家现在不必提供真实住址和真实地名,优先保障每个月的隐私。
他这么说,让很多人心里觉得轻松多了。因为这些人心理都受到过不轻的创伤,对人对事都很警惕,戒心很强。
加群后,林老实也没跟他们提计划,而是聊起了他被骗进戒网瘾体校那一刻,被关进小黑屋时的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那种被最信赖的人,最亲的人所背弃的伤痛,是每个人心底最隐秘,最难忘的痛。
因为这个共同的遭遇,大家很快就聊成了一团。
聊到半夜,一个叫小五的年轻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很多人都不敢加群,因为怕后面被父母被戒网瘾体校知道了,会又把他们给抓进去。我要不是已经离家三年,再也没跟父母联系过,我也不敢轻易加这个群。
林老实秒懂,哪怕已经获得了自由,很多人都还没摆脱掉戒网瘾体校的阴影。在里面呆得越久的人,心理阴影越大,提起戒网瘾体校就害怕。
这是他自己考虑不够细致周祥。
林老实改变了策略,重新发帖,除了先前的内容外,还强调两点:一,进群后请大家保护好自己,不要暴露自己的现实信息和目前的职业住址。二,请大家相互之间吗,不要加好友,不要私聊,禁止一切私聊!
这就从源头上杜绝了信息暴露的可能,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除了发动这些受害者,林老实还准备发动为受害者鸣不平的亲朋好友。
在戒网瘾体校他就听说过,有人逃出去后,藏到了同学家,朋友家或者还被表兄妹、堂兄弟姐妹掩护过。
这些人也是他们能发动和争取的对象。因为他们的身边,他们的亲戚朋友就可能会是戒网瘾体校的受害者,所以他们的感受会比普通人更深。而且因为他们没被送进去过,家庭相对更开明,对戒网瘾体校没有恐惧和害怕,只有恨和厌恶,相对而言,他们这些人会更活跃。
所以林老实又建了个群,叫“戒网瘾体校救助群”,专门加身边有亲朋好友受到过这方面伤害的网民。
人多力量大,到了第二天,两个群里都有一百多个人了。不光如此,群里最先进来的那一批人,还开始帮忙在各大论坛,微博等上面发帖,宣传他们的群。
这么多人齐齐行动,那力量完全不是林老实所能比的。
等到晚上,群就满了,林老实又花钱开了vip,将群的规模继续扩大,新进来的人彼此聊天,听完了林老实发起这个群的目的后,不用林老实说,他们就自发地去宣传这个群。
与此同时,林老实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第一条微博。内容很简单,就是他要对戒网瘾体校和其父母提起诉讼,起诉他们侵犯了他的人身自由权,要求他们赔偿一元的精神损失费。
虽然林老实跳楼这个新闻的热度已经没了,但林老实好歹是“红”过一把,加上两个群里人的支持,他这条微博发出来以后,就得到了许多转发。
不过因为没有大v参与,所以热度还是不够。
这时候,吴飞帮忙了,他找到管理他们报社官媒的同事帮忙转发了这条微博,又在他们那个媒体记者群里跟其他媒体从业人员打招呼,让他们手上有资源的帮忙转发一下。回头,他又q了班级群、专业群里的同学们,请他们帮忙转发。
吴飞班上的同学、同专业的同学毕业后大多进入了媒体工作,手上握着一定的话语权,而且这些人都还年轻,心里有热血,还想鸣天下不平之事,所以很多人都答应帮忙了。
于是在不知不觉地时候,林老实的这条微博被好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媒体官微给转发了。
虽然这个时候,传统媒体还没意识到网络强大的影响力,所以官微大多经营得不咋滴,可架不住数量多啊,而且他们都是官方媒体的微博,影响力和公信力在那儿摆着。
不少大v见了,也跟着转发,这一转发,就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关注。
三个小时后,林老实自己都没发现,还是群里人提醒才知道,他发的这条微博上热搜了。
这个成果不光激励了林老实,还激励了许多群里的受害者。
曾经,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扳倒戒网瘾体校,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但逃离戒网瘾体校后,他们却发现自己求助无门,写匿名信,在网上宣泄,给媒体投稿,都没用。
折腾两回,见实在是没希望,又怕被戒网瘾体校发现他们并没有诚心“悔改”,还是“冥顽不灵”又给抓回去,大家只能忍气吞声,自己吞下这个苦果,忍了。
所以林老实发起这个事的时候,他们虽然加了群,但其实很多人心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扳倒戒网瘾体校这座大山的,只不过是想找到同样的受害者,抱团取暖而已。
可没想到,以前他们投稿都没理他们的媒体,这次竟然主动转发了林老实的微博,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转发的行动,将这件事给炒了起来。
小五在群里说:我们也都去转发这条信息,在各个论坛转发,争取将这件事的热度保持下去,吸引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事。
只有远远不断的关注,将这个事的热度给炒下去,那形势才会对他们更利。
林老实让他们去各大论坛发帖。他自己则又发了一条微博,请广大网友给他推荐一个擅长打这个官司的律师。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没多久,林老实的微博下面就出现了留言,都是网民积极参与给他推荐律师的。
这一步是为了加强网民们的参与感,这样他们会更关心这个事。
林老实也逐条回复:谢谢你的推荐,我会认真考虑!
网民们推荐来的当然都是全国知名的大律师,时薪以四五位数计算的那种。林老实当然请不起,他也没想花钱请。
推荐律师不过是个噱头,一方面是为了加强网民的参与感,另一方面,林老实是在等律师自动上钩。
因为律师这一行竞争也很大,不出名的普通律师日子并不像电视上那样的光鲜亮丽。每个人,每个律所都会拼命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而打公益官司就是办法之一。
有一部分实力不错,但机遇不是很好或者想更上一层楼的律师会主动接林老实这样一个没多少油水的案子。目的嘛,当然是为了扬名,所以他们要么是搞义务法律援助,要么就象征性的收一块钱。
林老实相信会有人接他这个案子。因为他这个案子太简单了,赔偿又超级低,很容易赢。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个案子,现在知名度被炒起来了,接了可以跟着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还能获得个“正义”的好名声。
果然,翌日,就陆续有人加他的q,不光有律师,还有其他媒体记者,但凡有备注的,林老实都加了,分组管理,添上备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
媒体人员都是想采访林老实。
林老实委婉地拒绝了,理由是怕露面被他父母和戒网瘾体校发现了他的行踪,会把他抓回去。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说过这个采访要给吴飞,在吴飞的新闻发出去前,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采访。
敷衍完了媒体,林老实开始跟这些律师聊天,探他们的底。得益于网络,这些律师的信息在网上多少能找到一些,完全找不到的那种就是籍籍无名者,完全不用考虑。
林老实简单地筛选了一遍,并没有特别满意的。这些律师都太普通了。
律师们想蹭他的热度,他又何尝不想蹭一个知名律师的热度,将这件事推向更高峰。
所以完全没什么影响力的律师,他是不会考虑的,至少也要找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
林老实盘算好了,要是明天还没有合适的律师找上门,他就主动出击,从网友推荐栏里,按照热度依次找那些律师。成了更好,不成他也没损失,何不试试。
***
林老实在网上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戒网瘾体校的人又不是死的,不可能不知道。
刚开始,闫主任听说后,也没多在意。林老实一个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要人没人的年轻人,再怎么蹦跶,又能怎么样?
他跳楼以死相逼,搞得都上了电视台,见了报,还不是就跟石子落进大海里一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完了。现在敲敲键盘,就想搞他们学校,哪那么容易。
现实会告诉他,他的想法有多天真,有多不切实际。
说到底,闫主任也跟林父林母一样,对网络持抵触态度,总觉得那东西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因为也没把网民的闹腾当回事。
低估了网络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度,会成为闫主任最后悔的一件事。
下面的人通知过后,闫主任摆了摆手:“不用管,多大点事,过几天就消停了。先管好咱们学校,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盯紧了,绝不能再让人逃出去了,还有下午的课程加紧一些,不能松懈……”
陈教官点头应是,犹豫了片刻问道:“那林老实不带他回来了?”
闫主任撑着额头,转了转笔,思考了几秒问道:“他父母那边怎么说?”
“他爸来找过咱们学校一次,要求退学费,说林老实不上了,得把剩下的学费退给他。”陈教官如实说。
闫主任一听就皱眉:“你们没同意,把他赶走了?怎么没告诉我?”
陈教官……
“那天你不在。咱们这边的规章制度是这样的,交了学费不退啊。当初他为了贪便宜,一次交了一年的,咱们要是退了,其他中途退学的学员呢?”这话还是当时闫主任说的呢。
他们学校规定三个月交一次,那每个月就要三千块,一次□□清一年的学费就有优惠,只要两万块一年就行了。这是为了鼓励家长报长期的,虽然单月的学费低了很多,但架不住时间长啊。反正他们学校在这儿,工作人员也聘上了,总成本不变,多个学员就多份收入。
闫主任不高兴:“此一时彼一时,这能跟以前比吗?如果林老实他爸下次再来学校要退钱,就退给他,但要他写一份说明书,是他自愿带孩子来入学的,也是他自愿给孩子退学的,跟咱们学校没关系。”
闫主任这是以防万一。有了这说明书,万一发生什么事,他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家长身上,入学还是退学,都不是他们强迫的,是家长自愿的。
这都是家长和孩子之间的争执,他们学校只是遭了池鱼之灾。
他想得很美好,哪晓得接下来好几天,林父都没来找学校,这事只能算了。
时间一长,闫主任渐渐把这个事抛之脑后,以为这个事已经消停了。
哪知,就在这时,学校外面来了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出示了证件,说要采访他们学校。
闫主任一问,才知道这些都不是本地的媒体,而是省会的,其他省市的媒体。
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他们戒网瘾体校已经扬名了,不光在网上出了名,而且也进入了传统媒体的眼球。敏感的媒体人意识到这个新闻大有可为,所以不远千里,都跑过来采访了。
知道这个消息,闫主任差点气死。他对陈教官说:“把这些人赶出去,咱们学校不接受任何的采访。”
学校有大门,有高高的围墙,他不让人进来,不接受对方的采访,就以为记者们没辙了。
但他真的低估了记者们。
采访不到学校领导,拍不到学校内的场景,记者们可以拍戒网瘾体校高高的围墙,还有围墙上那一圈带电的铁丝网啊,还可以走访学校附近的农民、市民,向他们了解戒网瘾体校的情况。
这些“邻居”的说法也是很有说服力的。除了这些人,他们还走访了把孩子送进戒网瘾体校的几户人家,甚至还采访到了一个从里面顺利“毕业”,获得自由的学员。
这个以前的先进学员,还曾回“母校”给后面的学弟学妹们讲过自己心理路程,表达过对学校,对闫主任等领导,对教官和老师感激之情的学员反水了。
他出示了自己在戒网瘾体校所留下的伤疤,讲述了在里面所遭受到的种种暴力对待,还说自己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回去演讲,是因为怕他们又把自己抓回去。
最后他很惭愧地表示,他没有林老实的勇气,敢于站出来正面跟戒网瘾体校对抗,寻求一个公道,但他今天要说实话,将会无条件支持林老实!
闫主任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也不让记者进来拍照,这个事就完了。哪晓得这些记者这么狡猾,竟然另辟蹊径,还是将他们学校的面貌一点一点地呈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他精心想捂住的一切,还是曝光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跟他有同样的烦恼,那就是林父,媒体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
不少人去林家下面堵林父,拿起话筒问他:“林先生,关于林老实在微博上表示,要起诉你和戒网瘾体校侵犯了他的人身自由权一事,你怎么看?”
林父懵了,他平时不上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邻居们有的知道了,也不会特意去告诉他。
“你们说那个逆子要去告我?”林父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两只眼睛鼓得老大,“你们没搞错,我是他老子。我生了他,养了他,没有我,哪有他。老子给了他命,把他养这么大,他反了天了,去法院告我!好啊,我倒要看看法院怎么判!”
林父觉得自己是老子,对儿子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更何况他当初是为了帮助儿子戒掉网瘾才送儿子去戒网瘾体校的,一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三万块,可不便宜。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也不怕林老实起诉他。
记者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林父戳胸口瞪眼照片、视频在网络上传开,不少年轻人愤怒了。他这哪是养儿子啊,分明是想养条听话的狗,根本就从未把儿子当成独立的个体对待。
年轻人的愤怒进一步推动了这个新闻。媒体趁热打铁,又去采访了林家的邻居,林家的亲戚,了解林父平时是怎么对待儿子的。
林父脾气暴躁,性格又专横,跟邻居和同事关系也处得不怎么样。记者一问,大家都如实回答了。
说林父从小就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对林老实动辄打骂,平时不教育,孩子一旦考得不好,打孩子,而林母愚昧又以夫为天,林父打孩子,她还说活该,说孩子不成器,该挨打。
总之两口子都是那种只生不教,偏偏要求又很高的人。林老实没长成一个问题少年,长大后踏踏实实上班,都是他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偏偏这两口子又没文化,又自以为是,明明儿子开网店挣了钱,他们听红眼病的人一挑拨,就觉得儿子天天对着电脑不好,有网瘾,得改掉这个毛病。
在多次劝说无效后,林父更加认定网络是个坏东西,让本来挺听话的儿子都变得不听话了,所以为了改掉儿子这个“坏毛病”,他就把林老实骗进了戒网瘾体校。
通过采访林家的老邻居和亲戚,媒体勾勒出了林老实的成长轨迹,做出了一篇长篇报道,引起了全国性官媒教育报的关注。
教育报甚至以林老实的这个案例,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就叫“该怎么做合格的父母”,直接把林父林母拿来做成了反面例子。
这种媒体的下场,将事情推向了新的高.潮。
也让越来越多受害者站了出来,实名谴责戒网瘾体校。一个个悲惨的案例被媒体报道出来,市民们都震惊了,这也太可怕了吧,这哪是学校啊,这简直是黑涩会。
而戒网瘾体校外面更是聚集了大批媒体,进不了学校,这些媒体工作人员就爬树,坐在树杈上用望远镜观察学校,实时报道学校里的生活。
媒体源源不断的报道,也影响了一部分不大坚定的家长。
他们本以为把孩子送进戒网瘾体校是对孩子好,能帮助孩子改正错误和坏习惯,可现在媒体,全国大多数人民都说这是不对的。
有的家长心疼孩子,看到了那些前学员们身上的旧伤,也怕自己的孩子遭受这种折磨。于是,陆陆续续有家长到学校来要求给孩子退学,接孩子回家。
闫主任他们当然不同意。现在学校外面那么多记者,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肯定还有更多的家长要求退学。而那些小崽子被放出去后,肯定会乱说。这些人有的身上伤口都还没愈合,一旦被媒体宣传出去,对他们学校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走到这一步,闫主任也不是没想过收买媒体。可这些媒体很多都是外地,有些记者还是名记,不缺钱,哪那么容易收买。
他也想过撤热搜,但价格对他们这个破学校来说实在是高了一点,闫主任有点舍不得,而且又担心没有效果。毕竟微博也只能管到他自己,管不了度娘,更管不了某涯之类的论坛。
眼看形势越来越对他们学校不利。
闫主任不得不行动,他问陈教官:“能联系上林老实吗?”
这个陈教官早考虑过了,他摇头:“只知道他还在隔壁省城,具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父母也联系不上他,听说他从医院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打过电话回家。”
顿了一下,陈教官小心翼翼地看了闫主任一眼,补充道:“不过我知道有个q.q能联系上他,他在微博和论坛上都放了他自己的q号。”
闫主任平时是不玩q.q的,但这次为了联系上林老实,不得不拾起他觉得是个“祸害”的网络。
“你给我申请一个号码,加林老实,我要跟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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