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光卧室地上的炭灰和羊血都被清理干净,公子光身上也换了干净衣服。这位才二十出头的贵公子,脸色发白,唇色微青,毫无生气的躺在卧榻之下。魏慎低头紧握着公子光的一只手,垂头坐在卧榻旁边的矮木凳上。郑钰铭则呆呆的看着没有脱离危险的公子光出神。
‘吱呀’一声,魏仁和楚朝辉推门走了进来。魏仁先到卧榻旁看了看外甥,发现外甥胸部还在起伏,他那颗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大兄!审问结果出来了,是漪姬那贱人指使了人来害的公子。”
魏慎头猛一抬,两眼直直的盯着堂弟:“那贱人是是漪姬指使的?”
“不错,艺人昕和他的两个小厮在五年前受漪姬指派潜到了公子身边。”
“贱人在公子身边呆了五年我竟然不察。”魏慎‘啪’的一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现在有着无尽的懊悔。
“大兄”魏仁见魏慎一个巴掌把自己打得嘴角出血,想出口安慰,可看到床上命悬一线的外甥,他难受得住了口,没有保护好公子光,他这个舅舅也有责任,当初负责调查艺人昕身世的就是魏仁,艺人昕的身世资料毫无破绽,魏慎就是看了调查资料,觉得艺人昕无害才放任公子光宠信。
“魏夫人和公子明也是死在这断肠草之下。”一直静默无声的郑钰铭突然说道,从楚朝辉和魏仁两人进屋,他没有朝楚朝辉看一眼。
“什么?夫人和明也是漪姬所害?”魏慎和魏仁同时惊呼。郑钰铭不大的声音却像雷一样在房间内炸响。
魏慎甚至从卧榻旁冲到了郑钰铭的身边:“郑理事你说清楚些。”
“那断肠草对人和大部分牲畜都是剧毒,唯有猪和羊吃了不但无毒,而且还有令其毛泽光润、增肥和防瘟之效。当年漪姬养小猪做宠是有目的的,小猪是她为了洗脱毒害魏夫人和公子明嫌疑而准备的。”
郑钰铭当初听到一个妙龄女子的宠是一头肮脏小猪后,就觉得很古怪,现在漪姬旧伎重使,才让郑钰铭通过断肠草的特性联想明白,十一年前魏夫人和公子明也是死在这种毒草之下。
郑钰铭一通推断,让魏慎和魏仁两人眼睛都怒得发红,如果魏夫人没有被漪姬谋害,很有可能,魏夫人会被扶上后位,公子光和公子明兄弟两人之中有一个会成为王位继承人。
“漪姬这女人是步步为谋啊!”楚朝辉双唇紧抿,眉毛微皱,现在听了郑钰铭的推断,他发觉自己对漪姬轻敌了,漪姬下个毒,都早已想好怎么证明自己无罪,证明的时候,还把罪证抹得一干二净,那小猪可是把残羹吃得干干净净,吴王想再查都没有东西可查。
这样有心计的女人,行事必然周密。现在的吴王宫,可能已经不是楚朝辉设想的那种局面,王都形势只会非常有利漪姬,漪姬的阴谋可能已经得逞了。
“郑卿郑卿”公子光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公子光在众人议论时醒来,他挣扎着要坐起,魏慎连忙跑过去把公子光半扶起:“公子!公子!感觉怎么样?”
“郑卿你过来!”公子光靠在魏慎怀里,抬手指向郑钰铭:“刚才你说什么?是漪姬是漪姬毒杀了我的母妃和明弟吗?”
郑钰铭握住公子光激动无力的手,安抚他的情绪:“公子保重身体,夫人和公子明的仇需要公子去报。”
“这个毒妇,当年果然是她下的手。”公子光从昏迷中醒来,正好听到郑钰铭的推断,他原来的怀疑是真的。刚清醒过来的神智大受刺激。“漪姬!我和你不死不休!”
公子光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又昏厥过去。
太阳落山后,吴王都的四大城门准时提起吊桥,城门关闭。王城大街上的行人陆陆续续都回到自己家中,天黑后,王都城内的大街小巷开始空寂。
北司马带着护卫,骑马巡视自己管辖的北城门和东城门,吴王把南司马和东司马的虎贲调遣到边境阻截唐军后,两人原来负责的两个城门安全便由他和西司马各负责一个。
北司马把北城门和东城门绕了一圈,吩咐手下提高警惕戒备,如今都城内军力空虚了一大半,虎贲仅有防守的能力,再有外敌入侵,就只能燃烧烽火招引四周封主来王都护驾了。
就在北司马准备回府休息时,城中大道上飞驰来一小队人马。领先一人穿着褐黄衣服,高举锦书。
“前面可是北司马?快来听召!”穿褐黄衣服的是吴王宫殿内的侍者,他在北司马面前翻x下马,举着诏书高呼。
北司马连忙下马,单腿跪地等着侍者宣读吴王诏令。
“大王有令,着北司马速速进宫议事。”侍者宣读完诏书内容,把诏书递给北司马验证。
北司马双手接过锦布,发现上面内容和侍者宣读的是一样,盖的印章也是吴王随身玉玺印。
“这位黄衣,大王现在紧急召见是为了什么?”王宫侍者衣服是褐黄色,人们便以黄衣作为侍者的专称。
“是北方来了急报,大王召王庭重臣入宫商议。司马大人快随我去王宫。”侍者恭恭敬敬回答北司马的提问。
“召了哪些人?”北司马把诏书放到怀里,重新上马。
侍者瞥了下北司马身后的二十几个亲兵护卫,脸上不动声色:“还有太子、文宰、姜大夫和骠骑大将军。”
北司马一听,感觉吴王召见他们要商量的事情非常重大,就如那次对唐国进军边境召见一样。
“请黄衣前面带路。”
“喏!”跟黄衣一起来宣召的有六个王宫虎贲,听到北司马的命令后,拨转马头走在前面为北司马开路,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向王宫驶去。
北司马接到吴王诏书时,太子府、文宰府和骠骑大将军府也有三位侍者带着王宫虎贲前去传召,太子昭和文宰府邸离王宫较近,两人已经随着侍者进了宫。
骠骑大将军今天晚上用膳后肚子不太舒服,刚进更衣室解手,家仆就来通报吴王传召。骠骑大将军顾不得肚子隐隐疼痛,连忙正好衣冠到大厅听宣。
“大将军,请速速跟小人进宫。”黄衣侍者脸色有点苍白,他宣读完诏书,把诏书递给骠骑大将军后,就连连催促。
“嗯”骠骑大将军刚想答应,忽然腹中一阵绞痛,他连忙转变话语:“黄衣请稍等片刻,待老夫去安排下马车就随你进宫。”
骠骑大将军说完,不等侍者回答,就拿了诏书匆匆进了内室,直奔更衣室解手去了。
站在骠骑大将军大厅内的侍者见状,脸色越发苍白,额头开始冒起细汗。
骠骑大将军虽然年近七十,可是爱武之风不减当年,府邸中的布置充满兵戎之气,家仆人高健壮,个个都是练家子,大厅两旁的林立的都是各种武器,在烛火照射下,反射着冷光,人在大厅,只感觉被杀气包围。
骠骑大将军进了内室久久不出来,等待在大厅的侍者脸上的细汗越出越多,他看了看大厅外院子里自己带来的几个虎贲,再看看大厅中健壮的家仆,身体竟然微微发抖。
骠骑大将军解过两次手后,感觉肚子不再疼痛,便想到大厅跟随侍者进宫去见吴王。
“大将军留步!”骠骑大将军刚走进回廊,从回廊下就窜出一个人来。
“哦,是颜舍人啊,有事等本将军见过大王回来再说吧。”
这位姓颜的舍人是骠骑大将军养的门客,平时游手好闲,除了吃喝,不见他有其他本事,骠骑大将军家大业大,对这样蹭吃蹭喝的门客虽然不厌恶,不过好感也是没有多少,为了自己的名声,骠骑大将军没有把颜舍人扫地出府门,白白养了颜舍人有六年之多。
“大将军不可前去王宫!这其中有诈!”颜舍人一步走到大将军之前,堵住了大将军的路。
颜舍人年纪在三十左右,平时不修边幅,穿着随随便便,靸着一双破不过的蒲鞋,身上散发着一股酒味。这幅落魄的模样让骠骑大将军微微皱眉。
“颜舍人酒多了吧,快回寝室休息,不要误了老夫正事。”骠骑大将军一边说一边眼睛示意身边的家仆把这个醉鬼拉开。
“颜某没有醉,大将军如若不信,可偷偷观察传召侍者神情,那侍者神色有异!”颜舍人焦急起来,刚才他从大厅旁走过,发现那传召的侍者脸色不对,细看后,那侍者竟然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骠骑大将军听完颜舍人对侍者的神态描述后,连忙走到大厅后的格子窗旁观察,果然,那黄衣侍者正用袖子在擦着额头的汗珠,现在已经是八月底,气温早已下降,身上都已经开始穿夹衣了,这侍者如何就如夏日一样出汗?
侍者见骠骑大将军进来,脸上神色一松:“大将军,快随小人进宫见大王,不要让大王久等,”
骠骑大将军紧盯侍者,忽然暴喝一声:“大胆贱人!竟然敢矫诏,左右给我拿下!”
骠骑大将军大喝后,院子里的王宫虎贲被将军府的家仆扑倒在地。
“大胆你你竟然抗诏。”侍者的****发软,他指着骠骑大将军的手瑟瑟发抖。
侍者连指责都不能理直气壮,更说明了有问题。
“这诏书到底是谁发出的,大王怎么了?”骠骑大将军一把抓住侍者胸口的衣服,把侍者从地上拎起。
骠骑大将军虽年迈,但微风不减当年,他雪白的眉毛竖立,眼睛一鼓,样子很吓人。
“大将军饶命!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听命行事。”这位侍者在王宫内仗着跟漪姬关系亲近,对其他侍者向来横眉立目,让人感觉很凶悍,其实内里就是一软蛋,被骠骑大将军这么一吓,三魂少了两魂,当场倒豆子一样把内宫实情倒了出来,原来传诏不是吴王,而是漪姬,吴王下令吴**队去边境阻截唐国侵略后就病倒了,已经昏迷了好几天,王宫内的一切都在漪姬掌控之下,包括虎符和玉玺。
“那老家伙怎么还没有来?”
漪姬神色不耐,她身披一件黑色斗蓬站在一间寝宫之外,寝宫里是一地尸体,地上血流成河,太子昭仰面躺在血泊之中,两眼突出,死不瞑目。
太子昭尸体旁是躺着没有气息的北司马和文宰。北司马身上的伤口最多,他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用肉掌拍死两个王宫虎贲。
三人带进王宫的护卫也已经被王宫虎贲乱刀砍死。
“应该快了,去传召的是最胆大的侍者,不会出纰漏的。”姜大夫一身披甲,腰悬利剑,想到今天大事要成,不由踌躇满志。
“后续安排好没有?北司马的人马一定要先接管,太子府的府邸要查抄干净,不能遗漏一人。”漪姬用袖口掩住鼻口,血腥的味道让她难受。
“夫人放心,北司马跟侍者离开后,微臣就派了可靠的人带了诏书前去接管北门,太子府在太子一进宫后就被包围,现在已经在查抄府邸。”姜大夫的八千私兵已经全部秘密进了王都,如今的王都,就是北司马的人马反抗,也反抗不了了,因为北司马手上人马只有三千,面对姜大夫八千私兵、西司马的三千人马、王宫三千虎贲护卫,北司马的人只能束手就擒。
“不要等那老家伙进宫再动手,你现在带人去直接把那老家伙的家给抄了,跟太子府一样,一个都不要留。”
漪姬看看了沙漏,没有耐心再跟骠骑大将军墨迹,骠骑大将军在她眼里,手上没兵,就如老虎没有牙齿。对付一个只有虎皮的老家伙,还不是轻轻巧巧。
想到吴国原来鄙视她的贵族都将匍匐在脚底,漪姬不由舒心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