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岭,身旁的人还都是何家的,倘若何思卿一刀把她杀了,统一口径说是遇到了意外,她的死就能遮掩过去。
夕湘有些后悔了,报复的乐趣远不及恐惧的威慑。
思卿揪住她的头发,欣赏她的恐惧,不屑的笑道:“是不是害怕了?我还没回家,就听到信儿了,你与青楣有染。呵呵,背着我偷人,你说我怎恶罚你好呢?”
夕湘冷笑道:“你想的美,我家小姐已经与何怀卿完婚了,你以为何怀卿会乖乖放手?”
思卿发现自己挺有耐心的,拍着她的脸蛋道:“时势逼他必须放手,这可是事关家族兴衰荣辱的大事,他一个人能忤逆所有人么?能忤逆皇上跟袁大公子吗?所以她还是我的,可你……”笑容越来越淡,最后浮在嘴角的冷笑也消失了:“我是杀了你好呢,还是把你弄成残废好呢?”
夕湘早听说庶族凶残,甚至不乏嗜血如命食人的恶鬼,她嘴唇动了动,惧怕的没有吭声。
何思卿便拿一指揩拭她的下颌线条:“经常有人问,为什么一个士兵就能押着上百人老老实实的去杀头,而没人反抗逃跑。其实答案很简单,逃跑的人若是被抓回来,会被虐杀,活剥皮点天灯,死的凄惨无比,远不如老老实实的等着一刀砍头。夕湘啊,你说你背夫偷人,我是不是该虐杀你?别说想要一刀来个痛快,你知道你不配!”
“你……你敢?!”
何思卿挑挑眉,突然扬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打的极重,夕湘耳鸣眼花,嘴角淌出一道血痕。她扶着车壁,恨恨的瞪他,但眼神已经没有刚才气势那么足了。
“我不杀你,更不会虐杀你!我要好好待你。这两耳光便是对你的全部惩罚了。”思卿说罢,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回云州城!”然后便翻身上马,行在前面引路了。
夕湘傻了,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明明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却突然间撂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原谅了她。她无力的拭去嘴角的血痕,抱着腿靠着车壁,心里后怕。
何思卿带着夕湘回到云州后,第一件事就是约见袁墨竹,地方选在了何家的议事厅。墨竹当日刚起身,就听紫琴说大公子把夕湘带了回来,这会要见她。
墨竹吃了一惊,她以为夕湘这会已经平安回到袁家了,不成想居然又被何思卿给带回来了。她赶紧让婢女们给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便匆匆去议事厅见人。
她做好见到断手断脚的夕湘的心理准备了。但进门后,见夕湘手脚完整,脸色虽然难看,但并没有大碍。再看何思卿端坐在椅子上,身着皂色衣袍,戴着幞头,一副武人打扮,他看了她,很客气的道:“袁小姐请坐。”
墨竹望了眼夕湘,见她提防的看着何思卿,便暂时按兵不动,且看他要做什么。
“……客套话就不说了。家里出了事,想必袁小姐已经知道了,否则也不会叫人惩罚青楣。”何思卿道:“你想让夕湘回袁家去,我觉得这件事不妥,便提前离开父亲,把人给追了回来。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我的侍妾,不告诉我一声就擅自离开,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墨竹看不出他的情绪,归根结底是夕湘对不住他,背着他****叫他脸上无光:“……是我让夕湘离开的,这事不怪她。”
何思卿道:“那她与青楣私通,怪她吗?”牵扯到夕湘,眼睛看的却是墨竹。
夕湘斜瞪何思卿,跪到墨竹面前:“小姐不必再为夕湘费心了,夕湘做错的事,愿意自己承担错误。”
墨竹暗骂她不开窍,何思卿没在路上杀了你,就证明有回旋的余地:“……我无意偏袒任何人,夕湘有错,令弟就没错吗?夕湘尚有承担错误的胆量,但是某些人身为男子,却想着逃避责任,杀人灭口。简直畜生不如!”
何思卿淡定的道:“袁小姐息怒,我没说青楣没有错。我在路上想了很多,的确是我做的不好,一开始没有尊重夕湘姑娘,让她受了委屈。这样吧,与其惩罚他们,不如成全他们。把青楣叫来,让他娶了夕湘罢。”
墨竹错愕,这样的气度,何思卿的身份一定会名留史书,‘让妾’这件事说不定会被记载下来。连夕湘也是一脸震惊,显然没料到何思卿会这么豁达。
何思卿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派人去叫何青楣。不一会,一瘸一拐的何青楣就走了进来,这身伤拜墨竹前几日所赐,此时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又见了大哥,更是抖的厉害了,若不是旁人扶着,连拐杖都要抖落了。
“青楣,我知道你们的事了,我决定了,把夕湘给你做妻。”
何青楣一愣,随即一推拐杖,跪到地上哭着摇头:“大哥,大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娶夕湘,我不娶夕湘!”若是娶了夕湘,一辈子都会被大哥记恨,亲兄弟和义兄义弟中,他也无法立足,他没有二哥的地位,怎敢夺大哥的妾室。
夕湘恨极,啐何青楣:“你想娶,我还不稀罕嫁呢!我就是要你们兄弟相争相伐!”
这种阴暗的想法,暗中说说就好了,夕湘居然拿到台面上说,墨竹脸上无光,恨道:“闭嘴!不要胡说!”赶紧去看何思卿的脸色。
何思卿冷冷的道:“看来夕湘姑娘一直是心怀仇恨啊,我们何家自觉对你不薄,你却有这等歹毒的想法。我原本以为你和青楣是两情相悦,有意成全你们,可惜你只是****青楣,达到你阴毒的目的。”
墨竹无法反驳,悠悠叹气,夕湘自己作死,谁也保不了她。
这时何思卿又开口:“袁小姐,既然夕湘姑娘不愿意与青楣在一起,她又有这样的想法,我怕她再故技重施,拖累其他人,我想让她暂时去僻静的住处住一段日子。可以吗?”
这是要软禁夕湘。墨竹瞧了眼宁死不屈模样的夕湘,觉得浑身无力。原本以为何思卿会杀她,现在人家不仅没下毒手,还很宽容的表示只是把夕湘关一段日子,理由也很充分,把夕湘放在外面,她心思这么毒,或许还会继续****人。
墨竹顿觉何思卿当真宽厚,活的不容易:“就听大公子的罢。”
夕湘听小姐顺从了何思卿的安排,当即冷笑道:“何思卿,你装好人装的可真像啊!在路上你可不是这副嘴脸,你打我时候的狠毒劲儿,哪里去了?”
何思卿不否认:“我当时气昏了头,打了你两巴掌,也仅仅是两巴掌。”
连墨竹都觉得这惩罚不算重,给丈夫戴绿帽子,挨了两巴掌不能算是惩罚。
夕湘拽着墨竹的裙摆,摇头道:“小姐,小姐,您别被他蒙蔽了,他不罚我,是在讨好你,因为……因为……”
何思卿就等着夕湘代他说这句话呐。
“因为他在路上说,皇上和大公子要您改嫁,与何怀卿分开,嫁给他!”说着,指向何思卿,向墨竹准确无误的展示她要改嫁的‘夫君’。
墨竹大惊,望向思卿,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倒是她惊慌之下,别开了眼睛,转而呵斥夕湘:“别胡说!”
“我没胡说!”夕湘道:“他亲口说的,他摆出这样大度的模样,就是给您看的,让您动心,领他的好意!”
何思卿的想法被夕湘表达的很透彻,就不劳他亲自开口了,斜看袁墨竹,等她回答。
墨竹低头看夕湘,只觉得何思卿的目光刺她的难捱:“夕湘,不要说了!”
这时思卿道:“不是胡说,皇上与袁公子的意思如此,嫡长子娶士族嫡女才合情理。我曾想过,再娶另娶一位士族嫡女跟你做妯娌,可惜……娶不到啊。”无奈的笑:“没人肯下嫁。但若是我改娶你,皇上和其他士族族长同意了何家荣升士族,怀卿再娶另外的士族嫡女就没这么难了。”
墨竹瞧不出他是愿意还是排斥,不过她的意思很明白:“……胡闹!”准是袁克己这人渣想出来的毒计。他不希望何家过于强大,两兄弟间就算不能动武砍死对方,也足够离间两人,让何家分裂,彼此对峙,他则在中间拉一个打一个,坐收渔利。
思卿没说话,但眼神坚毅。
墨竹没法待下去了,愤然起身离去。这时听思卿身后慢声道:“送袁小姐。”
等袁墨竹走了,思卿望着双双跪地的夕湘跟弟弟,不急不慌的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千万要好好活下去。”说罢,亦起身离开了。
等怀卿的功夫,她来回踱步,口中嘀咕道:“袁克己这人渣,袁克己这人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袁克己这人渣,是不是觉得她嫁过一回庶族了,反正脸已经丢了,再改嫁,也没脸可丢了。
新皇帝也打的好算盘,明知道开出这样的条件,何家必然起纷争。他的想法应该更彻底,何家兄弟间内斗全部死光光才好。
她思虑的认真,不知怀卿已经来了,正在门口偷看她。那日争吵后,两人一直没说话。怀卿三番四次来见她,都没得见,心中自然也积了些怨气。于是下决心,不见就不见,反正一年多没通信没见面,他不也好好的活着呢么。大不了再受她冷落几百天,他忍得住!
但是听人来报说墨竹想见他,他下的决心立即飘到九霄云外了。
哎,那就见一面吧。
此时怀卿在暗中觑她,考虑如何才能表现的在听话前来的同时,又很有骨气。
冲击去,一把抱住她说:我的好墨竹你终于肯见我了。
怀卿想象了下,这样鲁莽的举动,他从没做过。她想必也不会喜欢,于是作罢。
那就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直接说:袁墨竹你叫我来做什么?
可这种叫板的话,他也只能想想,万万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站在门外,声音平直不带一点感□彩的道:“墨竹……你叫我来做什么?”语气很合适,既不高兴,也不愤怒,正是他想要的。
她道:“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了。”这种事不能让周遭侍女听见,她便让紫琴把婢女都带下去了,独和怀卿相处。
他暗暗欣喜,想来是有亲密的举动,要不然也没必要让婢女们下去。但是他默默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不能喜形于色,于是仍旧不冷不热的问:“到底什么事?”
“你……嗯……你见过你大哥了吗?”
“听说他一早回来了,但还没抽出空去见他。”怀卿有些失望,肯定是问夕湘的事,主动道:“我听说夕湘没死,活的好好的,你不用担心了。思卿要杀她,在路上就动手了。带回家来,便没打算要她的命。”
“不……不是这个……”墨竹咽了下口水,拽着他的衣袖往里屋的床前走。
怀卿欢喜跟着,差点因为激动把步子迈到前面去。两人坐下后,他实在绷不住脸了,嘴角微微翘着,语气温和的道:“墨竹,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要和好吧,太好了,他发誓,他绝不挣扎,肯定一口答应。
“是这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仔细听好了……”
她凑的很近,喜的怀卿忍不住想抱住她,早忘了‘冷静’两个字了,笑眯眯的道:“快说吧,我听着。”
墨竹压力倍增,他此时笑的开心,等她说完了,他不知要何等的愤怒。
忽然没勇气说了,这时瞧见床上特意让人做的鹅毛枕,拿过来拍了拍:“啊,这几天我觉得原来的枕头太硬,让人用鹅毛絮了个枕头,软乎乎的,你枕枕看,看你喜不喜欢?”说着,往他怀里塞去。
怀卿抱住软绵绵的鹅毛枕,朝她笑道:“叫我来就是为这个?”
找他睡觉的话,直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