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音从来没有试过做这么长的梦。梦里一直都是灰暗的, 她甚至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段记忆, 梦到了自己几乎要没有印象的母亲。
母亲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笑过,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忧愁。她对自己很严格,但是从来没有开口骂过自己, 只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她就会用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这样反倒让洛音觉得比打她一顿还要令人难过。
后来,母亲就去世了。
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 并没有对自己说过任何关切的话, 但是自己就是知道,自己对于母亲来说,是不一样的, 她会在自己看书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将自己抱回床上, 温柔的替自己掖好被角,然后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些, 自己都知道的。在母亲去世以后,自己真的变成了孑然一身,世间再没有了唯一的亲人。
你之所以感觉到生活很容易,是因为有人挡在你前面替你承担了风雨。洛音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崩塌了。没有了母亲以后,一切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举步维艰, 现实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要残酷一些。青楼的嬷嬷虽然看上去对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洛音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在等自己长大, 然后榨取自己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那段时间是自己过得最为黑暗的时期,每一个细节都叫嚣着自己要遗忘那段过去,仿佛就像是沉在水里,无法呼吸,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缠绕了起来,动弹不得,被紧紧的束缚着。
洛音突然就用力的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掉自己身上的桎梏,可是身上的重量似乎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就在即将要窒息的当口,突然就感觉一束光冲了进来,所有的情绪都有了一个宣泄,全部都涌向了那个狭小的地方,让自己全身上下都沐浴在了那束光的底下,很温暖,很想努力的抓着她。
殷晗初这段时间几乎是昼夜不分的守在洛音的旁边,她们经过这几日的跋涉终于回到了谷里安顿了下来,将岚月方才过来给阿音看过,又给她喂了一些药丸还施了几针,拔除了一些瘴气,让殷晗初仔细的看着,说是等会就会醒过来。
殷晗初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肯放过洛音的每一点细微的小动作,终于等到洛音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是却是十分恐惧的双手乱抓,像是要找到什么一样,表情看上去也是十分的着急和难受。
“阿音,我在。别怕,我在你身边。”殷晗初毫不犹豫就握住了洛音的手,果不其然看见她逐渐的平稳了下来,呼吸也比刚才顺畅了些。眼睛仍旧是闭上的,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放松了下来,手紧紧的握住殷晗初的双手,在梦中也不肯放开。
殷晗初端详着洛音的睡颜,这几日自己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洛音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美的不可方物,也只有在对着自己的时候,这睡颜才会如此的柔软。
“初,初初?”洛音碰触着那束光,在灰暗的梦境里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小孩儿银铃般的笑声,绕着自己转来转去,忽然就有一只小手牵着自己的衣角,在光的剪影下看见了一张精致无比的妖孽一样的脸。
这俨然是小时候的殷晗初了。还记得自己被太上皇带回皇宫的那日,这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子就坐在高高的围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也是这样逆着光,突然就对自己绽出了一个笑颜。
或许是那时候就开始心动了吧。
洛音的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牵住了小时候的殷晗初。她的手很暖,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暖,就像是太阳一样,她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亮了起来,周围不再是混沌的阴沉,而是处处开满了鲜花。
这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受。
“初初。”洛音突然就停了下来,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在现实,蹲了下来和那个小孩平视,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了怀中,“初初谢谢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小姑娘冲着她甜甜的一笑:“阿音,我来找你了。你快回去吧,我还在等你。”
洛音看着那个小姑娘飞速的成长,变成了自己熟悉的现在的这个模样,身影一点一点的消散,脸上还带着微笑。洛音的心中没有一点彷徨,也没有因为殷晗初的消失而感觉到悲伤。洛音对着殷晗初消失的那个身影轻笑了一声:“初初,你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殷晗初将洛音的手紧紧的握着,然后撑在了自己的下巴上,看着洛音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个笑:“阿音,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可是我还是喜欢你醒着的模样,你什么时候醒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床上的洛音轻声的咳嗽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阿音!”殷晗初激动地握住了洛音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洛音的苏醒,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阿音你醒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等会让岚月再帮你把把脉好不好?”
洛音还尚且无法分辨出殷晗初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那个温柔牢牢的牵着,耳畔传来的是殷晗初那熟悉动听的声音,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是了,这是现实,初初她真的牵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回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来,真好。
洛音的眼角突然就滚出了一滴泪,正好滴在了殷晗初的手背上,有些发烫。
“阿音,好好的你哭什么?等你好了,我们可要好好的算算账了,你将我们抛下然后自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和楚若很不开心,我要在你身上狠狠的讨回来!”殷晗初满眼怜爱的帮洛音擦掉自己眼角的泪,然后想起了这件事,又是一阵的委屈。
洛音微笑着摇了摇头,听着殷晗初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身前,开口问道:“初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才刚到下午。你是不是饿了?睡了这么些天,也应该是饿了。岚月说你要醒了,我就让他们炖好了粥,我们先喝些清淡的将脾胃给调养好。”殷晗初微微笑下,就要到窗子边上去喊人,结果才刚站起来,手却是被洛音紧张的拉住了。
“初初等等!”洛音的语气还有几分着急,还带着几分未知的恐惧,通过紧紧相连的手传递到了殷晗初的心里。
“没事的,我就在旁边,又不离开你,就是去窗边喊一句。”殷晗初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了,只好继续开口安慰道,“这儿是诗月谷,它还有一个通俗的名字叫蝴蝶谷,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楚若和子婵我都没让她们跟来,放心吧,没事的。”
“初初。”洛音听了殷晗初的解释,却没有放开拉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闷闷的说道,“初初,我发现,我看不见你了。”
“阿音?”殷晗初震惊的看着洛音,重新的挪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声音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她缓缓的伸出手来,在洛音那双深邃的眼眸前晃了一晃――果然她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洛音的反应很是平静,而殷晗初的反应却是完全相反,激动的大声说了一句。
“初初!”洛音的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像是被一层黑纱给重重的给蒙了起来,这样的黑暗令人不安,但是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只要能抓着殷晗初的手,所有的勇气全都朝自己奔涌过来,心中万千思绪,唯独没有的就是恐惧,“初初,不要离开我,我想抱抱你。”
殷晗初有些心疼的将洛音给搂在了怀里,眼泪差点又要滚了出来。洛音轻轻的回抱着殷晗初,然后安慰一般的在她的背上拍了两下。洛音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官在黑暗中又灵敏了几分,感觉到了殷晗初的微微颤抖,和她时不时的吸两口气,已经能够猜出她的一切动作。
“傻瓜,你又要哭鼻子了是不是?我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那么爱哭,你再这样,我可不哄你了。”洛音轻笑一声,反倒比殷晗初要豁达了几分,“自己把眼泪擦掉,现在我看不见,就不会被你装的可怜巴巴的模样给诱惑到了,我对你可没有一点同情心,听到没?”
“嘴硬心软。”殷晗初带着眼泪却被洛音的这番话给生生逼出了一个笑容来,“阿音你先陪我去窗边一趟,我让人给你送点粥过来,你饿了这么久要先吃点东西,不然你的身子会熬不下去的。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有我。”
“好。”洛音完全没有抗拒,就像是动物的本能一般相信着殷晗初,放心大胆的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让她掌控,随便她将自己带到任何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