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旭走了之后,思伽拿出针线篓子来做给韩昭旭的第二件中衣,除了含巧,秀儿之外,另外的几个陪嫁丫鬟,有了空闲也都拿起针线来。云坠,素笺还杵在院子里,思伽用着她们的针线活,还真没有多少计较,人都用了,何况东西。但是,如果她们五月里就能打发走就不一样,人去楼空,包括她们的痕迹,也要一齐消失。
沈葳这一被皇上召去,那一天晚上便直接留宿宫中,直到第二天,宫门下钥才回府。
次日巳时末,韩昭旭补了一上午的觉,夫妻二人就骑马坐车去了沈府。
思伊一家昨天到的,自然住在娘家,思仟夫妇,早上就来了。思伽这个时辰到,大家都知道缘故的,也不会挑理。在正院正厅,夫妻俩双双给沈葳叩头敬茶,女婿头次见岳父,这是补之前的礼。随后,何景年思伊便站起来,和四妹夫叙了称呼。思伽细瞧了,五年未见,原本有几分骨感的思伊,多了份圆润,穿了一身雨过烟青色绣杜鹃花的紧身袄子,更显成****性的风韵,笑着把儿子从乳母手里接过来放下来给姨夫姨母行礼。
思伊的长子还不满三周岁,起了乳名叫实哥儿,应该是被教导过了,放在地上,小小的人儿就正正经经的捧着小肉拳头做礼,还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韩昭旭思伽。
韩昭旭瞧他可爱,脸上柔软了几分,解了腰上的虎头巴山玉佩给他。实哥儿咧着一个深深的小酒窝,就要伸手去接,思伊忙从后面抱起实哥儿,谦辞道:“使不得,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收这么贵重的礼。”
韩昭旭并未说话,思伽接口笑道:“大姐别推辞了,虎佩虎,给实哥儿戴着,压一压,保平安的。”说着把玉佩塞到实哥儿怀里。
思伊细细看了,虎头雕的有几分古意,知道是有年头的好东西,敛衽谢过,让乳母拿红绦子穿起来,给实哥儿挂脖子上。
韩昭旭思伽本来就是赶着饭点到的,因此,才说了几句话,偏厅上已经摆出午饭来,一家子都是父母兄弟,图个团圆,便不分席了,不过,人又多,女婿只是半子,就上了分食宴,摆了五张铃兰桌,沈葳赵氏在中,左手依次是何景年思伊,冯顺思仟,右手依次是思伽,惟佑惟俊。这样的席面便是边吃边聊的架势,席间推杯换盏,沈葳拉着每个女婿扯了几句,正说到兴上,来登急慌慌的进来,满头的虚汗,直接说道:“老爷,信国公奉主而来,在前边呢。”
信国公是什么级别,奉主,自然是奉君主,前面又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可见是皇上微服而来。微服私访这种事情,不是老康发明的,只是老康排头大,几次南下,把名声打出来了。皇上不可能一辈子困于九重深宫之中,像寻常人家里会出门逛个街,会个友,皇上也爱干这个事情,出门走走,散散心,别说是内城,有次皇上兴起,走远了,直接去了陪都行在,燕京这里,大朝会百官还候在午门呢,司礼监请了太后的懿旨才让朝臣们散了。
好吧,皇上微服很寻常,但是,这样突然的跑到大臣家里来,还是让每个人大吃一惊,连忙放下筷子,站出来,整理仪容,思伊直接把实哥儿塞给奶妈,带到屋里去,待会儿别吓着他。男人们跟在沈葳后面出去迎接,偏厅里抬出一扇羽纱牡丹花下卧美人的屏风,赵氏带着女儿们立在后面。
女眷一避好,一批明显不是沈府小厮的人先进了偏厅,把原来正中的铃兰桌抬到右手,原来的位置都往后移,加了两张新的铃兰桌,留下两个立于正中左右,其他人都退出了,接着,一个蓄了两撇眉毛胡,头戴青玉冠,穿一件墨蓝色银线麒麟纹长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很自然的在正中坐了,这个过程中,赵氏已经带着女儿们行了跪礼。
本朝君臣之礼呢,不像辫子国一样满口奴才,见了君主都是跪来跪去的那种,像信国公,忠毅伯这种级别的,站着行礼就可以了,韩昭旭是近臣,早就在御前有体面的,也只是站在信国公身后,只有惟佑惟俊,何景年,冯顺四位,还是行的叩拜大礼,不过,皇上是微服,也不会傻傻的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只是闷声磕头就完了。
皇上整个背脊都挨在椅背,随意道:“平身,都平身吧”后面一句还特意转向屏风说的。接着又招呼道:“都入座吧,大家别拘束,朕今日出来逛逛,听公济说沈卿家的府邸就在这边,就走过来了。”公济,是信国公韩令宗的字。皇上这真是喧宾夺主,好像自己才是沈家的主人一样。
韩令宗,和沈葳分坐了左右,余下的几个人也按原来的位置坐了。
皇上又道:“沈卿家的夫人,算算辈分还是我的族妹,都是一家人,也出来坐吧。”话音落完,就有一个五旬左右,面白无须的宫侍,走向屏风,把赵氏等请出来,四位女眷都归在自己丈夫的位子边上。
虽然皇上没披龙袍,穿得就像寻常富家翁一样,说话也自然,还都加了商量口气的命令,但是,还是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度。除了韩令宗,沈葳,赵氏,韩昭旭是见过大场面的,其余的人,首次见到天颜,还是掩饰不住紧张和兴奋。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惟佑惟俊,何景年,冯顺,都是立志要卖身帝王家的,最大的买家,效忠的对象从天而降,内心能不激动忐忑嘛。
皇上环视了一圈,把视线落在思伽身上,道:“昭旭媳妇近前来,让朕细瞧瞧。”
真是中奖的节奏,玩的就是心跳,思伽极力镇定,默念,皇上只是一个职位罢了,皇上只是一个职位罢了,可是这份敬畏之心还是不能消灭,毕竟不是脑残的穿越女,十几年了,还保持着人人平等的观念,从穿来不到两个月,座上的这一位,就可以一言定全家的生死荣辱。时过境迁,这种畏惧仍在,所以才有伴君如伴虎之说。思伽提裙起身,不能过分抬头,也不能过分低头,只把视线斜向下定在皇上前面的铃兰桌沿上,一步步走向御前,正思考着走到哪里停下来合适,一个宫侍往前方离皇上两臂之处放了一个锦垫,这也太近了吧,思伽还有心思想,不过也顺从的走到锦垫子上拜下,口称:“臣妇沈氏拜见皇上。”拜完后,还记得皇上叫近身前的目的,重新抬起头来,只微微低着头,目光平视的视线只到皇上的下颚,静听吩咐,整个偏厅也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皇上倒是肆无忌惮的盯着思伽的脸细看了,好像是在确定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确定,看着韩昭旭直直的坐在位置上,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份笑意,对着韩令宗道:“你家里对昭旭的婚事费了心思了,大老远的从外面淘进这么个儿媳来,朕记得五年前,昭旭在严州府的沈家住过几天,三年前,昭旭又去了云贵,之后的事也真是巧!”
“陛下……”韩令宗要起身说话。
皇上摆了个手心向下的手势,阻止了韩令宗的言行,自顾自的笑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则慕少艾。人之常情。沈氏,你再近前一步。”
思伽思考的慢,先是感叹了一下,皇上知道的真是不少呀,贵州的事闹得太大,奏折上会直接写到,五年前的事,算小事吧,臣子之子去谁家做客也能记到现在,后面的话,话是不错,可是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听着有一点点奇怪,不及细想,皇上还让上前,只能再上前一步,跪在皇上一步之处,这个距离,真是眼睛都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皇上似乎也觉察出了思伽的窘迫,笑得更加畅快道:“比怀阳还要小些,别太紧张了,朕只是一个稍微不寻常的长辈,来,第一次长辈见晚辈,这算是朕的见面礼。”皇上说着便解下腰上挂着的羊脂玉珏,也不转交给旁边的宫侍,直接递给思伽。
思伽捧出双手接了,嘴上念道:“谢皇上赏赐!”别人释放出了友好的信息,思伽也大着胆子近距离的刻意看了皇上一样。皇上今年未满四十的年纪,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相英俊,气质端贵,是个绝对上镜的国家首脑,思伽飞快的与脑中许多肖像和影像对比,得出的结论,不知道这么一想是不是彻底放开的缘故,嘴上挂出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浅笑。
皇上心情不错,软言道:“朕给的东西,可不要束之高阁了,它是一件玉饰,玉是要人养的,懂吗?下去吧。”
思伽点点头,如蒙大赦,回到座位后,还未整理好情绪,韩昭旭宽大衣袖下的手就覆盖,包裹住了思伽的小手,思伽是真的还未了解韩昭旭的全部脾气,只觉得韩昭旭面容冷冽,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这么静下心来,重新琢磨皇上讲的那几句话,……慕少艾!皇上是觉得……,思伽陷入于韩昭旭最初相识的记忆里,那时那下,思伽可以肯定自己是毫无杂念的,难道说是襄王先有意?思伽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陷在了情爱里,却忘了小女人最喜欢问的问题,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换一种问法,为什么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怀阳是皇上的长女我怕大家忘了这个封号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