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收拾完了,翠儿和小栓也乖乖洗漱完上床睡觉了,宝儿靠在床头,两个哥哥就睡在主屋的西厢,她看着一旁睡着香甜的弟弟妹妹,伸手给她们掖了掖被角,再看看自己小小的手,恍然间才觉得自己也就六岁罢了,还有两个小萝卜头要照顾,她看着小栓似做了美梦吧嗒地嘴巴,嘴角微微扬起,吹熄了灯,也跟着窝进了被铺里,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宝儿就被隔壁厢房里的响动声吵醒了,望着还黑的天,她挣扎着不想起来,禄德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帮她盖了盖被子小声道:“我去做饭,你再睡会。”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天清晨还是有些微凉,宝儿将翠儿和小栓的衣服塞进被窝里暖着,自己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往盆子里倒了些水,洗了把冷水脸后才算清醒,这一早,禄德已经劈好了柴火堆在了院子的墙角,宝儿垫高凳子往吊在屋檐下筛子看了一下,昨夜放下的肉块此刻已经被风干地有些缩水,拨弄着翻了个面,催促禄生吃过早饭去王二叔家借牛。
收拾好了两个小萝卜头,宝儿将那半只兔子放到了篮子里,将肉骨头放入了锅中,灶中的几块柴火是禄德添上去的,就点火星子焖煮着,宝儿再满上些水,放了些姜片下去,将盖子盖上又拨弄小了些火,随意的就着稀粥吃了个饼子,就准备去奶奶家。
宝儿拉着翠儿和小栓朝着沈家走去,除了她们家外,沈万祥的其余几个儿子都没有分家出来,按照孙氏的说法,弟弟和妹妹都还没有出嫁,分什么家。
途径村里的学堂,三岁的小栓露出神往的神色,牵着宝儿的手也顿了顿,宝儿望着那红砖瓦的房顶,站在门口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学堂的束一年是一两银子加上三斗的米,禄生早在三年前就应该启蒙,可一年一两银子的束她们当时是怎么都拿不出来的。
“小栓想不想读书?”宝儿低头问他,小栓抬起头看着姐姐询问的眼神,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那紧闭的门。
宝儿心中有了主意,牵着她们走过学堂,边走边道:“那你好好跟隔壁的济林哥好好学写字,到时候,姐姐就送你上学堂。”
小栓的声音里透着欣喜,认真的点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到了沈家,二婶陈氏正在院子里喂猪,看到她们进来,只是懒懒的打了个招呼,视线扫过宝儿手中篮子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人倒是热情了不少:“哟,宝儿你这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啊,老重了二婶来给你拿!”说罢就放下手中的斗子要去拿篮子。
恰逢孙氏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走了出来,看到陈氏正要去拿那篮子,略带嫌弃的看了她们一眼:“什么东西。”
翠儿往宝儿身后掖了掖,自打上次孙氏在她家闹的,翠儿心里就产生了畏惧,宝儿闪了个身将盖在上面的白布拿开,半只兔子就这么暴露在视线里,陈氏那要夺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悻悻的缩了回来。
要是孙氏没出来,她自个儿拿着兔肉去厨房私落下一些也没没人发现,如今她都瞧见了,这肉肯定是没自己的份了。
果然,孙氏看到那兔肉,忙呵斥陈氏:“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去洗洗,中午荣柱回来炖吃了。”
陈氏再高的气焰到了孙氏面前也唯唯诺诺了起来,瞪了宝儿一眼之后,不情不愿的拿起篮子去打水了。
宝儿望着她的背影喊:“二婶,篮子到时候放门口就好,我回去的时候会带去的。”
孙氏再看着宝儿,本想出口让她去干活,但是话到了嘴边,想起这才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是她的娘王氏,也就瘪瘪嘴掀开帘子进了厢房,宝儿望着这六间齐盖的屋子,牵着他们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除了孙氏还有二叔三叔的女儿,梨花和菊香,梨花就比宝儿小了一岁,而菊香也才一岁多,在三婶的怀里扒拉着三婶李氏剥出来的豆子,还往嘴巴里塞,弄的一手的口水和豆渣子,李氏也不管,只顾着和屋子里的黄媒婆聊着天,宝儿进去的时候,梨花正坐在案桌绣东西。
“要说你们家四小子啊,那相貌是没的说,又是个秀才,主要看沈家大嫂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媳妇。”
黄媒婆嘴里磕着瓜子,嘴巴也不着停地说着,宝儿识相地拉着弟弟妹妹去给李氏剥豆子,逗了逗李氏怀里的菊香,小家伙一看到有人抢了自己抓的豆子,嘴巴一裂开就要哭,宝儿忙塞了一个给她,这才憋住了。
孙氏手中拿着自己宝贝儿子的八字,小心的递给黄媒婆,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我们家荣柱明年也要参加乡试了,先成家后立业,他年纪也不小了,把婚事定下来,也要个一两年成亲,至于这个媳妇,村里的呢,我看不上,城里的我又怕我们家高攀了去。”
孙氏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眼见着儿子十一岁就中了秀才,虽然上次的乡试没过,但是这一次她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她自己以前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虽然只是个二等丫鬟,但好说歹说也是见过些市面,在这穷乡僻壤里呆了几十年了,那些个小姐脾气也早磨没了,但是心底里还是想靠着儿子有一天能再去了城里过上舒坦的日子,所以在选儿媳妇这一关,尤其的慎重。
黄媒婆也是个精的,这虽说是个秀才,一个村两个村考上的人也有的,关键是能不能中举人,现在说亲也有孙氏自己的考虑在里边,即使将来荣柱中了举人,她们家小门小户的,也压不住那般配的媳妇,倒不如趁着现在找一户家底殷实没啥学识的人家来的好。
于是她吐出一口壳子拍了拍孙氏的手,“我这就是寻几家合适的姑娘来,到时候给你选选,若是中意了咱们就先去看一下。”
说罢就下了炕要去穿鞋子。
孙氏忙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红包,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劳烦了。”
这一幕落在了宝儿眼里,她回头看了一下李氏的反应,发现她微微抬了下眉头,接着就低头逗女儿去了。
黄媒婆掂量着红包的重量,那嘴巴咧的都快要到了耳后去了,忙说着我省的,赶着出了屋子。
宝儿将手中的豆子都放到了篓子里,拍拍手拿起小篓子要去厨房,李氏一手拦下,温温地说了一句,“我来罢。”将怀里的菊香塞到宝儿怀里,端起盆子和篓子走进了厨房,宝儿正望的出神,耳垂那里传来一阵痛觉,菊香真咧着嘴一手抓着她的耳垂,大力的扯着。
“乖乖,快放开。”宝儿哄着掰开了她的手,痛的直冒眼泪,又见她一脸懵懂丝毫不觉的样子,轻轻的拍打了下她的手心,“让你使坏。”小丫头给了她一个无齿的笑容,留着宝儿一个人在那里郁卒着。
这边玩着,那边荣柱就跟着从地里回来的沈家老爹几个回来了,孙氏立刻迎了出去,一开场就是一句:“我的儿啊,你又瘦了。”足足寒了她一把,只听见沈老爹粗着嗓子说:“瘦什么,又没饿着也没让他干啥活计,就听见你鬼哭狼嚎的给谁听呢。”
宝儿抱着菊香出了院子,冲着沈老爹乖巧地喊了一声爷爷,又挨个喊了人,接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印象模糊的四叔。
让她失望的是,这个四叔身板消瘦不说,脸上总透着一股不知何来的傲气,又带着点轻浮感,连着她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和她想象中那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息没半点关系。
这些都不打紧,孙氏宝贝这个儿子就行了,一见面就是嘘寒问暖,连着儿子脸上那不耐烦也没瞧见,拉着那半新的袄子在那里忧伤没吃好没睡好,宝儿甚觉得无趣,刚才那一点点的好奇心也消失没了,抱着菊香意欲回屋子,刚抬头就看到靠在厨门边上的李氏嘴角那一闪而过的讽刺,随即隐瞒了去。
等着孙氏问候够了拉着儿子进了屋子,禄德禄生才跟着走进来,宝儿上前给他们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小声问道:“牛呢?”
“借好了,明个早起我和大哥去把地犁了,也好早点还。”
宝儿点点头,让翠儿和小栓跟紧着禄生,自己去了厨房打下手,陈氏正老大不情愿的切的菜,对着闷声不吭的李氏抱怨道:“娘也真是的,不就是请媒婆相个人,也要给红包,那肯定又是好几十个钱,家里的钱都给着老四读书去媳妇,那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说着手下的切菜劲越发的猛了。
李氏打着一小盆的水洗着鱼,低垂着头也不回话,陈氏倒也不介意,自顾着说:“g我说老三家的,老大老二不是亲生的也就罢了,你家男人和老四可都是从娘肚子里蹦出来的,你看娘何曾给你们花过几个钱,合着她就生了一个儿子。”
李氏依旧不说话,将洗干净的鱼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麻利的剔骨去刺,抹上了料子放在了盆子里,又将洗干净的兔肉切块撒了料酒腌了下去去味,这才抬头看着陈氏,“二嫂你要是空就和爹娘说去,在我这里说可没用。”
陈氏见她不捧场,嘴里嘀咕着:“好心当心驴肝肺。”一转身发现宝儿站在门口很久了,又开始骂骂咧咧,“死丫头,在那里不会出声啊,吓死人。”
宝儿坐到灶前添了两块柴火,慢悠悠地拨弄着火:“二婶你又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陈氏伸手要去揪她,又碍着灶台伸不过去,李氏又拦在那里,只能气的骂人,“死丫头,说什么的呢,没大没小的。”
宝儿正欲说什么,厨房的门就被拉开了,小姑梅子走了进来,看到陈氏那拔张剑弩的样子忙上前拦着,“二嫂你和小孩子置什么气,等下娘要来催了,饭好了没?”
拿孙氏出来陈氏就没再说什么,掀开锅盖看了一下,一股米香在厨房里蔓延开来,宝儿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也有些嘴馋,若不是老四回来,孙氏怎么会舍得煮这么一大锅子的米饭,平日里都是粗饼子就着粥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