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居内,沈宁正听着应南图述说着河内道暴乱的情况,温润的脸上,时不时闪过担忧。
自有孕以来,除了指点蚍蜉将皇后引去寿宁宫,激起容太后对慕太妃嫉恨,沈宁几乎就没做什么事情了,只一心一意在有余居内养胎。
不用每天想着朝局的事情,不用每天想着纵横懂之术,又不用管家理事,这样平静而无聊的生活,是以往沈宁所没有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沈宁极不习惯,如今也渐渐适应了。虽则如流处和蚍蜉的消息,已经没有经过她的手,但是还有应南图,每天将京兆朝局,还有天下大事,当有趣的事情来告诉她,这是沈宁有孕日子里最大的乐趣。
是以,沈宁也知道了河内道暴动的情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宁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怅然。
果然,前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虽然事情并不全部相同,但是大致的走向,仍是差不了多少。
前一世,河内道的大旱持续了两年,直到长泰四十五的时候,民乱才爆发。只是,前一世,没有这一世的蝗灾,事情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糟糕,因而民乱没有现在这么激烈,波及的范围也没有这么广。
况且,前一世的那场旱灾,和这一世的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前一世那场旱灾,使得长泰帝下了罪己诏,间接促成了上官长治的登位;如今。景兴帝已经登基了,若是这场旱灾和暴动不能得到抑制,那么下罪己诏的。就会是景兴帝了。
新君登基才半年,若下了罪己诏,只能说明一点,天象有异,新君非天意所属,那可就是大永最大的笑话了。
想到景兴帝对沈家的种种忌惮,想到沈华善离朝静养的两个月。沈宁不厚道地这样想。
随即,她又黯然了下来。她没有想到,钱同式竟然会在这次暴动中身亡。还有张段和黄易,这些人都是沈宁很熟悉的。那个被祖父称为狐狸一般的钱同式,前一世,直到沈宁被废。他都还在朝为官的。
“还在想钱同式的事情吗?”应南图见到沈宁的神色。这样问道。钱同式和沈华善、江成海的交情,应南图也略有耳闻。
“嗯,主要还是在想河内道的事情。现在河内道暴动如此,又有这大天灾。你的钱庄……会不会有影响?”想了想,沈宁还是问了应南图关于千秋钱庄的问题。
根据应南图和她说的千秋钱庄的历史,想必这一次千秋钱庄不会平静了,只是不知道应南图心里是怎么想的。
“嗯,河内道的分号。也受到了冲击,所幸问题不大。在大旱灾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一次皇上会不会用到千秋钱庄,是以一早吩咐分号掌柜们都将钱财汇总起来。没想到反而可以避过暴动这一劫。”
应南图轻描淡写地说道,略过了分号掌柜汇总钱财之时的争端,也略过了隐藏钱银当中的艰险。
“河内道的暴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今千秋钱庄在河内道的分号早就关闭了。钱庄一关闭,河内道的民生商事,几乎就无法继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局势稍微平定,我或许会去河内道一趟。”
应南图想到了千秋钱庄的安排,说了这样一番话语,让沈宁提前有个准备。当然他不会现在去河内道,如今沈宁有了身孕,他有了无尽的牵挂,当然不舍得以身犯险。
“按照如今的发展来看,河内道的局势,一时半会也不平静。我看你出发去河内道的事情,或许要等到明年初了……”沈宁说道。
对于应南图说去河内道一事,她倒不担心。应南图都能去西燕游历那么长的时间,自保之力,自是会有的。况且,以他对自己的看重来说,孩儿都还没出世呢,他怎么会去冒险?
珍惜己身,这是他即将为人父的最大责任。
“对了,陈成是军中斥候出身。他出自哪个军中?”沈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应南图和陈成这里,可有线索。
“陈成……不巧正是出自河内卫。所以这几日,他的心情不怎么好,酒也灌了不少。为何会想问这个事情?”应南图知道沈宁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颇有些好奇。
“如果是河内道的,就太好了!想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韦松江的士兵?”沈宁忙不迭地问道。
“韦松江?我且问问陈成……这个人是谁来的?找他来做什么?”听了沈宁的话语,应南图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沈宁还没有说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即,秋歌就匆匆跑了进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这是景泰大街沈宅刚刚送来的。
“祖父让我们回去一趟,这是为了什么事情?”看罢了书信,沈宁有些奇怪。为了让她安胎,朝堂的事情,祖父已经不允许她沾手的了,这次这么急着让自己回去一趟,是为了什么事情?
自从沈则敬、沈则儒等人离开京兆之后,沈华善的书房,一度十分沉寂。后来沈余宪就任太子舍人,如今又有叶正纯,沈华善的书房又再热闹起来。只是此刻,书房内,只有沈华善和沈宁这一对祖孙。
“河内道的暴乱,前一世曾有过吗?具体是怎么样的?”沈华善唤沈宁来,就是想知道前一世河内道的事情。沈宁乃重生而来,这等隐秘的事情,沈华善就连嫡长孙沈余宪也没有告知。
这些隐秘,除了他们祖孙,就只有远在西宁道的沈则敬知道。
“前一世,河内道的大旱灾一直持续到长泰四十五年……皇上下了罪己诏,恰好兄长又在那个时候喝下毒酒,上官长治反击有名,顺利登位。,后来河内道有降水……暴动并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范围,而且没多久就平定了。据说,定下平叛良策的人,是一个叫做韦松江的普通士兵……”
沈宁细小而清晰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河内旱灾和暴动,是她任太子妃之时发生的。前一世这个暴动规模不大,朝廷没有成立招讨司,平乱的功绩,最后是由岭南卫大将军古大存得了去的。
但隐隐有传言称,古大存之所以能够平定暴乱,是一个叫韦松江的士兵出的计策。这个消息,还是她成为皇后了,兵部尚书陈书舟的夫人为了讨好她,才当隐闻一样说出来的。
“韦松江?”沈华善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想要在十二万河内卫士兵中找到这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兵部虽然有各卫士兵的名册,但那都是久久都不更新一次的,沈华善怀疑名册上,是否有这个名字。
“是的,韦松江。当年的暴乱,孙女并不知道是怎样平定的。但孙女相信尚书夫人说的这个隐闻,是真的。韦松江必定会有平乱的奇策。”沈宁笃定地说道,这是她的经验,也是她的直觉。
重生以来,虽然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但是有一些细节,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当年香樟树下听到的话语,又比如现在的韦松江。沈宁不知道这是天道有常还是什么,她选择相信这些话语的真实性。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谁带兵前往河内道,韦松江,就是那个平乱之人?”沈华善皱着眉头。将平乱的希望,放在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人身上,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是的!孙女就是这么认为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这个韦松江!所以孙女儿以为,不能让卞之和前去河内道。”沈宁点点头,声音很坚决。
“既如此,此事,我已有决断。”沈宁的坚决和笃定,让沈华善的心中一凛。
他已经想明白了,河内道的暴乱,似乎已经和自己有扯不断的关系了。不管是为了阻止卞家的势盛,还是为了告慰钱同式的英灵,还是为了找到这个平乱的为韦松江,他都不得不入河内道了。
第二日,沈俞氏进宫求见了容太后,向容太后请安。她离开寿宁宫的时候,依然是大宫女疏枝亲自将她送到宫门口的;与此同时,沈华善也跪在了紫宸殿上,对着景兴帝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随即,景兴帝批准了招讨司的设立,从江南为抽调五万士兵,作为招讨司的士兵。出乎朝官的意料,景兴帝宣布的招讨使人选,并不是早前自请入河内道的卞之和,而是中书侍郎沈华善!
景兴帝有旨:“以中书侍郎沈华善为招讨使,以金吾卫副将军张戈为行营都统……带领士兵前去河内道,与大将军古大存汇合,全力平乱!”
怎么不是卞之和而是沈华善?朝官们对此深深不解。
且不管朝官们如何不解,沈华善和张戈,都以最快的速度修整行装,离开京兆,朝江南、河内两道出发。
坐在急速行走的马车上,沈华善拈了拈胡须,忍不住想苦笑。他的手中,握着从兵部尚书那里拿来的河内卫士兵名册。那上面,果然没有韦松江这个名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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