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早膳的时候。沈宁才对清平侯府所谓的勋贵之家,有具体明晰的感受。有余居小厨房送上来的早膳,有十七八种之多,而用膳的,仅仅是她和应南图两个人而已。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句话,对于已经做了几年皇后的沈宁来说,是有深刻体会的。那段在皇宫的辉煌日子,她所享所用的,要比眼前勋贵之家更多更精。
然而当她被囚长春冷宫的时候,却是连一个馊馒头也不舍得卒食。这中间的差别,让沈宁深刻知道,欲不可纵,乐不可极,膳食之存,能够果腹,就已经足够。
沈家的家风,虽不是提倡勤俭持家,却也不主张浪费铺张,何况沈华善一直都觉得,饮食乃小道尔,可以为之,却不可任之,是以沈家对于饭食,不会那么讲究。
从俭而奢,这十七八道菜色,还是让沈宁微愣的,是以筷子也停了半下。
“怎么了?是不是菜色不合胃口?或者我让人重新再做……不然让你的陪嫁丫鬟来做,也可以……”见到沈宁这样的表现,似乎是对这一桌子的菜并不感兴趣,应南图唯一想到的,就是两家食物的差异。
“不是……这样就很好了。我只是觉得菜色,多了一点。只是我们两个人而已。”沈宁笑了笑,阻止了应南图欲唤人的举动。这一桌早膳已经做好了,随便吃什么,都已经足够饱了,不必再折腾。
“前院奉茶之时,会有些什么人?”沈宁边动着筷子,边这样问道。对于清平侯府的情况,她虽然知道,却不熟悉,不知道等会遇到的,会是什么。倒不是畏惧,只是沈宁习惯了将情况掌握在手中,审慎性子使然。
应南图昨晚正是劳累。觉得饥肠辘辘,早膳也吃得很欢。听到沈宁这样问,他才顿了顿,将清平侯府的情况,简要说了出来。
他说完府中的情况之后,沈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感觉这清平侯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混乱和复杂。但是看到应南图微笑的样子,沈宁又觉得,混乱和复杂的。只是清平侯府而已。又不是有余居。何必在意那么多?
果然,听得应南图这样说了:“这些人,你不必在意。奉茶,也只是为了打个照面。相互认识而已。我离府已经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其实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应南图的话语,平淡而漠然,显示他真的不在乎这一切。自己之前所想的,没有错,如果不是为了将她迎娶进来。估计应南图根本就不想待在京兆吧。抽身远离,非是惧怕,而是没有必要,不想花费心力。
“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沈宁点点头。给夫家众人奉茶。这对很多新嫁娘来说,并不能等闲视之。当初二嫂沈成氏嫁入沈家之后,奉茶的那一幕,沈宁还记得很清楚。只如今看来,自己是比不上二嫂的,起码,为夫家叔侄亲自做的那些鞋袜,也不是她亲自做的,而是春诗等人代她完成的。
按照侯府的习俗,沈宁在给清平侯府的长辈敬完茶之后,还得去侯府的祠堂,跪拜过应家的祖宗牌位之后,才会在侯府族谱上添上她的名字。经过了这几个程序,她才会真真正正成为清平侯府的人,而现在,她只不过是新嫁娘而已。
当沈宁跟着应南图来到前堂的时候,那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虽然沈宁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从这些人坐的位置还有年纪来分析,大体也能将每人对得上号。
前堂两个主位,还空着,显然清平侯府应平川还没有到;主位的左下首,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这就是世子和世子妃了。不用看年纪和相貌,只看他们穿戴着的,是侯府世子世子妃的服饰,就可以知道了。
主位右下首,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面相老实,女的亲和敦厚,想必这就是应平山夫妇了,也就是应南图的叔父婶娘。他们旁边,还坐着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应该就是他们的儿女和儿媳。
这些,就是今天她要见的人了。至于清平侯的妾室们,她们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当然,更加不可能喝到沈宁敬的那一杯茶。
见到沈宁和应南图走了进来,前堂中的人,都看向了沈宁,她是新嫁娘,当然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在。
沈宁跟着应南图,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笑。她身上得体喜庆的衣饰,艳丽却不逼人的妆容,让人充分感受到,这是一个新嫁娘。
只是和一般新嫁娘不一样的是,她有着吴越沈家嫡长女那种淡定从容的气度,或者说,是前一世显睿皇后的气度,倒让前堂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没想到,吴越沈家嫡长女,会是这个样子的。怎么说呢,好像看着有股威严,就像面对着宫中主子一样,明明只是笑着站在那里,却让人心里有中凛然和威势。
就连世子夫妇,都有这样的感觉。对这一点,他们当然难以接受。只不过是四品外官的嫡长女而已,怎么会让他们感觉到压迫?这肯定是错觉。是以他们皱了皱眉,挑剔地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两人。
清平世子应南谋,比应南图小了好几岁,如今也二十有二了。若只看样貌,大概不会想到他会是侯门世子,反而觉得是武将之后,皆因他浓眉方脸,两颊乌青,那是怎么都剃不去的络腮胡茬。
世子妃傅氏,乃是昌文侯傅家的姑娘,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侯府嫡女的气度也有,只是她颧骨有点高,乍看去,似有刻薄之相。
这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却肆意地打量着沈宁,眼中有挑剔戒备之意——如果不是种种因由,这清平世子之位,也不会落到应南谋身上。他们始终对应南图有一种忌惮和提防,怕他会再次抢夺世子之位。
尤其是,在李氏下堂之后,应南谋这个世子之位,就变得尴尬起来。一个世子,却有一个下堂之母。这放在京兆官家之中,简直是一个笑柄!另外的勋贵皇亲,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们眼中的鄙夷,却令应南谋无地自容。
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违了大礼的!是以应南谋总担心着,自己的世子之位,有一天会保不住。
保不住,也要保!且不管京兆勋贵官员是怎么看他的,只要他是清平侯世子,他就胜利了。这二十多年来,应南谋备受应平川的疼爱,世子之位,本该就是他的,这是李氏一直跟他强调的事情,也是他一贯以来的认知。
所幸,虽然李氏下堂了,但他这个世子之位,还是保住了。甚至,京兆众人对清平侯府的谈论,也很少。
若不是因为皇上病重太子监国,这京兆局势暗涌,官员们人人自危,说不定,那些平时闲得蛋疼的礼部和御史台官员,早就参清平侯府一本了!
带着这些想法,应南谋再一次看了看应南图夫妇,眼里也不由得布满了阴霾。
应平山和陈氏两个人看着沈宁,倒是满意地点点头,眼里也有几丝善意。因现在的清平侯府,是陈氏代管家之权,所以奉茶的一应事宜,都是她安排打点的。
陈氏见到沈宁两个人来了,便站了起来,招呼两个人赶紧进来:“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天可冷着呢。”她语气亲和,和她的面相相差无几。
或许是因为应平山夫妇和应南图没有直接的利益牵连,又或许他们本身还是厚道本分的人。就算应南图长年在侯府,这对叔父婶母对他也颇为亲厚。
虽则他们人力微薄,并不能为应南图做什么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守护之举,但这份亲厚,应南图记在心中。
见到应南图笑着对应平山夫妇点点头,沈宁也上前一步,微微屈身:“侄媳见过叔父、婶母。”
有礼,因为初次见面,也只是这么一句,并没有过多的寒暄。
陈氏自然是说道不必多礼,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样的话语云云。尚未等陈氏多说什么,清平侯应平川就来到了,奇怪的是,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那是李氏!
说起来,沈宁对李氏也不陌生的,前一世,她和上官长治这位姨母接触得也不少。上官长治登基之后,给了这位姨母极大的尊荣,她和当时的李太后沆瀣一气,暗地里为温氏说了多少好话,这也是沈宁后来才知道的。
没有想到,这一世在清平侯府里,还能再次见到她。此时的李氏,让沈宁感觉甚为怪异。作为下堂妇人的她,神色竟然没有憔悴和暗淡,反而像正得宠的夫人一样,脸上甚至有红润的喜意!
沈宁不由得和应南图对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应南图的眼神幽深起来,眉头也皱了皱,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应平川会带上李氏。
他该不会是想着,让李氏也喝沈宁奉的这一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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