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无人的大殿经过之前的争斗已经一片狼藉,但由于宫殿本身空间之大, 更有许多大体积的摆件, 所以受损的只有一些精巧细致的物什,可即使如此, 宫殿本身的富丽堂皇, 摆设的巧夺天工却仍能一眼看出来。
然后在这仿佛天上宫阙般的殿堂里, 徐徐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峨冠博带,风仪无双, 衣领, 广袖等处则留有细微的暗纹, 无形中彰显尊贵,既给人飘然若仙之感, 又有王孙公子的清贵之韵。
严格说起来,一看就是并非池中物, 但……是龙非龙……
无花不能肯定, 可他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自己在看见这个人时, 以为早早停止跳动的心脏登时一紧,心惊肉跳之感似曾相识。
来者究竟是何人?!
由于无意识受惊的反应,无花其实没有听清季闲珺的自我介绍,但他装的非常认真,外加季闲珺并未太较真这一件事。
话锋一转,乍看起来嬉笑怒骂似的,他还有闲心调侃无花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 也不知道季闲珺这个名字。”
换成另一个人处在无花的位置,肯定当场嘲讽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为季闲珺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找嘲,可是他却等到一个意外的反应。
无花这回听清他的名字,脸皮立时紧致非常,无言的恐慌泛上眉目,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对此人如此畏惧。
对面迟迟不语,季闲珺悠闲的欣赏起乾元宫内的种种装饰,外在因为建立在地底,没有地上那所宫室的飞檐斗拱,虎跃龙腾,但单看宫内的摆设,却仍给人焕然一新,匠心独运之感。
能被叫来修建皇家内院的工匠无一不是大师能手,对待建筑物他们会比对待自己的子嗣更加上心,眼前这座乾元宫无疑正是杰作中的杰作,季闲珺甚至从中看到许多未来技术的经典案例。
他渐渐看的忽视了无花那边儿的反应,而就在这时,无花嗓音嘶哑的说道:“我知道你。”
“哦?”季闲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他记性不差,稍微一顿就扬起眉梢,轻慢玩味道:“你知道我,那么你也能想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无花面皮发皱,特别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做对。
季闲珺对他的目光不以为意道:“刚刚可是看了一场好戏,作为代价,有什么疑惑不妨提出来。”
提起之前的场景,无花脸色变得更差,可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向知道把握时机,在紧张关头计较旁枝末节……呵,自己还没有这个余裕。
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自己能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说一两句话,这都是季闲珺开恩了。
怎么想也闹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跟直觉一样不讲道理,但无花被这种直觉救过许多次,因而不疑有他,堂堂正正发问。
季闲珺奇怪的反问道:“你说……呃,我和你们作对是因为你们有哪里得罪我了?”
无花忍不住以反问回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季闲珺啼笑皆非,“就凭你们?呵……”剩下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言下之意却非常明白。
你们还不够格。
“……”
无花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悲是叹才好。
“说起来,目的是这个?”
季闲珺捞起被遗忘多时的宋家令,宝匣没有在抛掷中打开,却在他手中乖巧的展露出内在,一块玉质镶金的玉牌安稳的坐落在宝红色的绸布之上。
“是个好东西啊。”他拿出来之后淡淡点评,“古有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说,句中的金镶玉指的正是和氏璧,宋家用金镶玉这等工艺制作自家的令牌,其实就是暗指帝玺。”
“你之前对石观音说的不算错,但也不算对。并非皇家帝玺是指宋家令,而是宋家令实际就是皇家帝玺,朱氏天家的玉玺和它是同一块玉分别加工成两块不同的模样,一面权掌天下,一面尘封地宫……嗨,我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说着,倒是季闲珺自己开始摇起头,那块被争来夺取,价值连城的宋家令被他无情的抛掷在匣中,然后随手放置到一旁。
无花的眼睛自从他出现开始就没有离了他,他此时有这般举动,当然也被他收入眼底,瞧见自己费尽心机争夺来的宝玉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的样子,不知怎么,那一丝丝可惜怎么也流露不出来。
仿佛露出来,自己整个人就输了!
季闲珺普遍不去管弱者的心思,在他的理念之中,弱者会发声,会挣扎,会抵抗,会聚集,这种时候他们的心情就会成为一种具现化的力量,大多数时候,他都一般是不去管的,更多时候,他会在聚集起来之前早早处理好这部分问题,别怀疑,为君之人这么点责任心还是有的,可当弱者变成一个,对方心里的声音渺小的几不可闻。
请问,这种人的喊叫有必须去听的理由吗?
所以无花会被无视,是十分合理的情节需要。
然而若要说无花并非弱者……一个软弱到死后堕落成鬼,成鬼后还要靠杀母达成目的的角色,请原谅季闲珺在此刻沦为一个俗人。
轻视的并非他杀母的手段,平心而论,能伺机而动到这等程度,耐心与城府都是必不可少的,怎么看也称得上一句枭雄人物,但轻慢的则是他在杀母之后的得意忘形。
谋划一刻不成,那么就一刻没有放松的余地。
南王在事成前忘乎所以了,所以他陷入了皇帝的算计,最终功败垂成。
无花在弑母后如释重负,结果他被提前一步算到他行动的季闲珺挡在前身,寸步移动不得。
若没有之前的侥幸,若没有之后过早的放松警惕,察觉到情况不对……
他其实还有逃跑的希望!
可现在一切都是妄谈。
无花可能也终于发现眼下处境对自己极为不利,他因此也放弃最后的挣扎,坦然直视季闲珺的双眼,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问的理所应当,自觉已经是俘虏合该由胜者处理,却见季闲珺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仿佛他在说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处置?”季闲珺:“我为什么要处置你?”他说到这里忍俊不禁,“我倒是谢谢你们,为我领路,为我破除机关,嗯,我都该向你们道谢才对。”
无花抽抽嘴角,灰心的摇摇头:“我们做什么都不过是为你做嫁衣裳,早知如此悔归来。这声谢,我当不起,也不认为你是真心实意道谢。”
季闲珺弯眸笑道:“多心了,我确实应该谢谢你。”
“……谢什么?”无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问道。
照目前的情况下来,季闲珺明显比自己多知道不少东西,尤其是他那个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身世,更为他增添许多神秘的色彩。
季闲珺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的无所不知,但说他装模作样也好,说他故作神秘也罢,他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虽然他“知道”的有点儿多。
面对无花的好奇心,季闲珺坦然一笑,“你们找宋家令为的是九鼎,我找你们,为的却是别的,但总是殊途同归。”
无花紧紧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闲珺欣然笑道:“不知道拿你,能不能从天湖大师手里换来少林易筋经。”
无花大惊之下脱口而出。
“你要易筋经做什么……”话音出口,脑筋转动,他立时倒抽口冷气,“易筋经上也留有宝藏所在的位置?”
季闲珺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罗刹牌,叶孤城的剑,少林易筋经……”他缓缓把一个个必要东西的名称叫出来,说道最后,无花的脸色已经麻木,所以他才收尾了最后一句,“这些东西可都是必要的。”
无花惨淡道:“你准备全拿到手吗。”
事到如今,他分明已经看出这是一个局,通过他,通过石观音,通过许许多多聚集到长安城里的人的手将一个绝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变成现实。
而他们在无知无觉下做起季闲珺的帮手。
可恨他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无花看向季闲珺安静的面庞,丰神俊逸,是难得的青年隽才,但自己七绝妙僧的名头却止步到他身上。
有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在,这天下还能落入何人之手?
一时之间,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多少雄心壮志,多少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幻想,统统付诸流水,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空了一样。
季闲珺摇摇头,不意外他的变化。
过去许多和他为敌为友的人,不知不觉都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
换做当年的他,还会用比较文雅的词周全他们的脸面,但是要现在的他给出一句评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再无其他了。
无花若是知道这个评价,恐怕会当场气绝,太欺负人了,可季闲珺还不觉得,他甚至认为自己还很善良,帮助对方认清自己,从此能不再瞎走弯路。
季闲珺甩甩袖,转身走人,左右宋家令所在已经知晓,无花也逃不出他的掌心,自己还有其他热闹要看,不能让对方久等了。
不过他在走之前遗留下一句话,他道:“人活在世,争的是权与利,玩的是酒色财气,你既然已经是死人,不妨为自己想象,你争名夺利为的是什么,一副心脏不再跳动的躯体,夺得名利之后又往何处去使。做人还是做鬼,若是没有一点儿前瞻性,那你活该失败。”
话糙理不糙,无花居然真的盘坐着思考起来,反正作为鬼,他已经失去活人的大多乐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没有多大影响。
至于季闲珺,他离开之后直奔“楼上”,但考虑到自己浪费不少时间,琢磨自己哪怕感到也只能赶个结尾。
唔,有点儿遗憾。
不能看戏,人生少掉多少乐趣,没法演戏,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不知是哪个戏精说的,但季闲珺深以为然。
距离乾元宫不远的太和殿内,正在上演一出旷古绝伦的大戏。
季闲珺遗憾自己没有看见,但其他几个为老不尊的却蹲在场子里等铜锣敲响的那一刻,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就差磕个瓜子了。
王怜花忍无可忍的扭头低吼:“严肃点儿!”
真摸出一把瓜子的玉罗刹白他一眼。
“本座看本座儿子呢,看阿雪长的多好,多看两眼能吃一大碗饭。”
王怜花也是奇了,这货到底是儿子控还是儿子黑,粉的和黑似的,怨不得西门吹雪提起这个爹跟没有一样。
拿儿子下饭的爹活该有不如无!
王怜花蹙眉扭脸:“你这样西门吹雪一辈子都别打算继承西方魔教。”
玉罗刹拍拍手,拍掉一地瓜子皮,独留掌心一把瓜仁被他捻起来一粒一粒放到嘴里。
“本座还年轻,早晚有办法让本座如愿。”
王怜花看到那个瓜子仁的时候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过来,莫名有种底气的道:“别说傻话了,怎么看都是和剑过一辈子的命。”
玉罗刹眯起眼睛,抬手一指叶孤城,不甘示弱的道:“别说我,你不还是一样。”
王怜花脸一黑,不看错的话,玉罗刹指的不止是叶孤城,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也跑来太和殿顶上的王琳琅。
女儿外向啊!
王爹爹心头酸楚难以形容,但是!他眼睛一瞪,绝对不能叫玉罗刹看了笑话。
两人默默瞪眼,半哂后,齐齐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分明都是宗师能为,但看做派倒是和小孩子一般无二。
玉罗刹没心没肺道:“季闲珺怎么还不来?”
他提起迟迟未到的某个家伙,自打小皇帝决定借地皮之后,不少江湖人士风闻而来,但朱珵珺是个有手段的,几条宫内独有的变体绸带一解燃眉之急,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的脸色都好出不少。
因为时间紧迫,丝带又只有十条,抢到的人自然能入宫登太和殿房顶,观赏这场旷古绝伦的决斗,剩下的没抢到的不是自认倒霉,就是有实力的凭实力来去。
说实话,对后一种,即使是宫内也没啥好办法,但幸好这些人普遍只是一群武痴,没有别的意图,这才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所以到场的人比预料中的多也不奇怪,玉罗刹和王怜花就是没绸带的,可现在不也是照样呆在隐蔽的角落大大方方旁观。
凭借他们的目力,几百米外的飞蚊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更别提不过区区几十米外的两个大活人了。
不过他们也奇怪,说离开办点事的季闲珺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两人下意识生出奇妙的预感。
有种某人又在偷偷摸摸干些“坏”事,还不让他们知道。
两人今天第二次对视,无形中生出意味深长的氛围。
恰在子时,月上树梢。
今日正好八月十五,明月高悬,大如银盘,丝丝缕缕的月华如雨如瀑,白日晴朗无云的碧空到了夜晚也是一丝云彩也无,空寂的夜幕群星灰暗,只有月盘一枝独秀,明亮照空。
而能以这枚圆月为背景的,无疑正是两位冠绝当代的绝世剑者。
西门吹雪,叶孤城。
两种不同的白衣在夜色下凛然翩飞,从远处吹来的风清凉空寂,但拂动二人的发丝时,却无一例外的轻柔。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绝世剑客其至,一铺剑上神话传说。
王琳琅不由自主捏紧胸口,她感受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不远处的二人身上。
这压力不似是人发出来的,但诡异的仿佛有某种天命降临在两人身上,让旁观的人不论是何种身份,生出的唯有叹息敬畏。
对行在道途上的至高者,后来者唯有望而生畏一说并非笑话。
起码在场有许多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但面对这两名年轻人却自愧不如,面带艳羡。
自愧不如,是惭愧自己年迈高龄却不及两位小儿早早接触到“道”的境界,艳羡,是羡慕对方能一心向道,前途无阻。
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境修为,何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玉罗刹随随便便一眼就能看见那些人脸上的羡慕嫉妒,为人父的他何等心情愉快,简直“龙心大悦”。
王怜花不像他那么张扬,但也面带好笑。
归根究底,羡慕他人的道不如走出自己的道,这些人哪怕江湖名气再大,落入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走了歪路的错误示范,不值一提。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位剑者身上的气势拔高到几乎一触即发,原本场内还有些许低语的人们全都一言不发,眼也不眨的盯紧他们出剑的每一式。
到了这种程度,决斗开始不过是一息,一瞬的刹那,谁也不愿意错过那个开始的节拍。
王怜花皱起眉头:“看来是真的赶不上了。”
玉罗刹不以为意:“赶不上就赶不上,你觉得以季闲珺那种修为,会稀罕看两个先天剑客的决斗吗?”
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两个,若不是场内的两人和他们都有点儿关系,这等“剑”法也是不值一提。
王怜花既然有宗师的修养,当然不会介意玉罗刹的潜台词,闻言神色淡然的提起一个他们两个都很是挂心的话题。
“你认为季闲珺的境界在什么层次?”
玉罗刹眼神一变,意味深长的看向王怜花。
“你不乖啊。”
王怜花笑笑没答话。
玉罗刹正色道:“宗师往上。”他抬手向上指了指,但是不是大宗师的意思还有待斟酌。
王怜花摇摇头,再往上了一下。
玉罗刹脸色顿时变了。
“夸张了吧?”
大宗师再往上,那可就是凡人意识中的“仙”人层次了。
王怜花不禁面露犹豫,“其实我也不确定,可是你不觉得他有些手段,实在非常人能及吗?”
玉罗刹不赞同道:“可不能就此以为他是……唉,叫你说的,活似这天底下没个能人。”
王怜花笑笑,意有所指的瞥眼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咱们平时接触的哪些个人,有几个是比得上季闲珺的?”
玉罗刹沉默下来,像是哑巴一样,一看就是被王怜花问着了。
无论什么社会结构,最顶层的那一小群存在互相之间差不多都有一些联系,肯定不会出现不闻其人,不得其名的状况。
这些人相见,哪怕再陌生也能来一句神交已久,所以等季闲珺横空出世之后,许多人才一脸懵逼,纷纷没把他往某个层次上考虑。
不是他们自大,误以为天下没有别的能人,而是你强但总要有出处吧?
天底下有背景,有能力的人就那么些个,他们教导出来的人,不说别的,名号总是挂在嘴边,能叫人一提起来就有所反应。
结果你突然出来,搞得声势浩大,自己行事还神秘兮兮,前因后果,别人一个也摸不着,上一个敢这么办事的人,已经被人把娘胎是个石头都扒出来了,可你自己却作弊器一样从别个世界跑出来,人家怎么查都查不到,也怨不得别人对你的实力没个认知。
古话有云,人的名,树的影。
这名指的是前人的名,古人有名师出高徒的思想,所以不管是出名之前多么名不经传,但江湖儿女的大脑都是活络的,稍微转几个圈圈,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联系上。
什么某位高手的百年传承,什么某位名师的最后遗作……总之,只要你身上武功有点儿相似的地方,他们就能给你编出个出处来,然后拐外抹角的……挂上点儿联系。
别忙着鄙视,这其实是件好事,人不能永远单打独斗,有这些主动贴上来的人,对一个新入江湖的菜鸟而言,是何等雪中送炭的好事,而对方也能在你发达后捡一个慧眼识珠的好名声,严格上,两方都不亏。
所以有诸如此类的纠葛在前,季闲珺刚冒头就有人查他了……可愣是什么都没差出来。
不是有人学宫九和楚留香把他往慈航静斋和魔门上拽,但可惜的是季闲珺出手的次数极少,但每次……都带有一股浩然正气,或烈如昭昭明日,或惊奇如神话再临。
真正的魔门,静斋后裔纷纷摸摸脸,觉得自己脸大敢认,对方说不定能直接打回来。
谁让人家的传承一看就不讲理。
不比四大奇书差的样子。
懂动脑筋的人蔫了,不懂动脑筋的人死活找不到联系。
最后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季闲珺的名气增长都是呈负数的。缺少推波助澜的人手,他整个人跟个隐形人似的,在江湖中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一直到接手青衣一百零八楼。
黑吃黑就是好,一下子人手有了,财富有了,影响力也有了。
季闲珺这个名字才一下子在江湖上流层次发光发热,最后连最顶尖那一层圈子里的人,玉罗刹,王怜花都引来了。
不知不觉间,在玉罗刹和王怜花交谈之时,两位剑者已经动起手来。
剑光如流星飞骓,剑气如洒雪流萤,剑意冲霄,傲骨寒霜。
同样的白衣在今日才彻底的让旁人看出何为不一般的风采。
同样是白,西门吹雪融霜傲骨,以诚待剑,其剑至诚,但细看起来,却比叶孤城成形多年的剑法稍逊一筹。
天外飞仙不愧世人对其的赞叹,施展出这一招的叶孤城真有如飞仙之势,衣袂蹁跹,眼中霜寒如似九霄云雾,飘零冷傲,不似人间。
“叮当”一声,任谁来看,败的都会是西门吹雪。
年龄的优势放在剑者身上,尤其是天赋卓绝的剑者身上何等残酷。
但是在场中人呼吸一滞,错愕的看见叶孤城的剑虽然刺向西门吹雪,但两剑相撞之时,败的却是叶孤城。
什么情况?!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决斗中出现的诡异状况,更别提在场众人缺什么都不会缺那一份眼力。
西门吹雪冷冷看了这个“叶孤城”一眼,跳下去直奔太和殿内。
就在其他人茫然无措,不知所以然之时,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突然出现,对诸位发出待客令。
魏子云面无表情的抱拳:“还请诸位稍待片刻。”
此话说的郑重,但有心人不难发现四周的兵将多出许多,同样远处多出一条火色长龙,正不断靠近太和殿外围。
这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要变天了?
不管外面的人心中做何感想,就说太和殿内南王等人的表现简直一言难尽。
朱珵珺都被气笑了,在形势已定后指着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南王世子冷笑连连。
“这种蠢货还想假扮朕?”
平心而论,南王世子既然和朱珵珺长相一样,那么决计算不上难看。
皇室多出俊男美女,无论是先皇还是南王等几个兄弟的长相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朱珵珺更是因为父母双方的血统,一跃成为清风朗月的名贵公子,唇红齿白,言笑券券,笑则俊气,怒则凌然。
相比之下,同样可算作美男的南王世子缺少朱珵珺眉宇间那一抹为君者的威严,哪怕长相再怎么相似,画皮难画骨说的就是他。
浅薄在皮子下面似乎同样有一个浅薄的心。
野心大在皇室中不算是缺点,但问题在于一家子都是个蠢货,光有野心那就是件催命的大事。
朱珵珺心累的摆摆手,殿内已经连南王事先安排好的大太监都被拖出来,死狗一样丢在地上,想来南王是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
往日里在各方势力眼中都极有分量的大太监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这副天地,几次想抱住皇帝的大腿求饶,但都被朱珵珺不耐烦的踢开,此时已经涕泪横流。
但只看从小陪朱珵珺长大的老太监,不过是为叶孤城行了个方便就被放逐到太后宫内,这个因为在谁哪里都吃得开,所以给南王当起奸细的大太监下场绝不会好。
西门吹雪,陆小凤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叶孤城站在朱珵珺身旁,南王等人跪爬在地,一副天塌地陷的呆滞表情。
会使得他们变为如此的,是叶孤城毫无预兆的背叛,是被天外飞仙所指之时的胆寒心冷。
原本视为最大底牌的白云城主,此时已经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朱珵珺傲然的扬起头来。
“来者何人?”
陆小凤一顿后抢先开口介绍自己,而西门吹雪的全副注意力彻底落到叶孤城身上。
即使两人中间间隔许多形状狼藉的闲杂人等,可他们的眼睛却能在第一时间对上,碰撞,之后是自眼底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
朱珵珺和陆小凤交流完彼此掌握的消息,还没等说出恕尔等闯殿无罪的话,回过神来,空气已经变得安静,氛围已经凝聚成冰雪的王国。
叶孤城,西门吹雪互相对视,沉静下压抑着勃发的气势。
毫无疑问,在他们眼中除了彼此以外,殿内的其他人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对于叶孤城的请求,朱珵珺已有所感,所以在他提出决斗继续时,干脆的准了。
不过这一次,他被陆小凤带到太和殿房顶,和一群解禁后的武林名人一起吹冷风。
此时月正圆,不同于之前夜色的孤冷清傲,此时月亮垂挂在飞檐之下,西门吹雪,叶孤城则站在飞檐之上。
衣袍翩飞,神色各自肃然。
霎时,一阵风吹过发尾,掀起一小点儿的弧度,空气中冷光爆簇,剑光吞吐竟在夜间照亮一许寒芒。
在西门吹雪手中,剑如急雨,如飞梅,如艳雪,顷刻间勾画一地生机。
叶孤城的反应亦是多情又似无情,高高在上,冷然若仙,身姿缥缈不定,可乍一失神,便有一缕寒意泛上眉宇,冷光一闪即逝,剑意凝入其中。
高绝的剑,超绝的人。
所有人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瞬间,生怕错过某段精彩而抱憾终生。
目光一眨不眨的跟随在两口剑上,看它们或挑或撩,或偶尔使出一招令人拍案叫绝的妙手,恨不得将心头的火热具现化。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好似如果成真了,这剑就不再是人间的剑法,用剑的人也不再是凡世中人。
仿佛听见他们的心声,叶孤城虚晃一招,后退数步,凝神静气,剑光缥缈,天外飞仙!
当这不属于人间的剑法真正展现,众人才恍惚惊觉刚才那个冒牌货的剑法有多么粗糙。
同样的天外飞仙落到白云城城主手中才是真正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才是世人惊叹的仙人剑法。
此等华丽的剑法一旦展开,众人的目光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根本错不开神。
而就在这时,在之前的激战中本来势弱的西门吹雪长剑一抖,钢中带柔的乌鞘长锋翻转流行,如水入长江,涌入渤海,刹那间,天地变色,星河倒悬。
满天星斗印入剑身,谱写一曲漫卷长河。
竟是用前所未有的剑招一战天外飞仙!
此战之惊,骇得人目不转睛,此战之奇,盖因这天下无双的剑法居然不是独领风骚。
就在这圆月都不仅紧张的被一缕薄纱拂面之时,第三口剑从众人视野的死角横空出世,斜斜的一展惊柔绵意。
一荡,荡开飞仙落棋,一荡,荡走指路长目。
第三荡,荡气回肠,天下无双。
群星黯然,银月失色,众人眼中无出其右的一剑,出剑之人却有在方寸之间操使风云变幻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写的蛮精彩的,没办法形容词都被掏空了,敢说不精彩的叉出去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