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如今有父亲依靠, 虽在外祖家寄住, 但所用所耗之物尽数是自家供应,况且身边又常有陈嬷嬷、朱嬷嬷开解教导, 几个大丫头也温柔体贴, 眉寿苑自成一体,她过的不可谓不自在。是以仍旧惜花怜花, 心思纤巧,但却少了那些感花伤己、自怨自艾的愁思。
情志上开阔,加上众人细心照顾, 远非书里的多愁多病可比。只不过再怎么补益,黛玉仍旧是消瘦如弱柳扶风、姣花照水的模样, 风姿绰约非常人能比。
朱嬷嬷等只要她身体康健,就阿弥陀佛了。朱绣见着,也越发感叹, 林妹妹, 天生就该是这楚楚动人的模样。
黛玉胎里的弱,须得常年调养, 是以林家的大夫特地嘱咐了要时常劝姑娘多走动。朱绣打上海棠果主子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拉着她一起采摘,理由都是现成的:“一则是为着你的孝心, 林老爷必然稀罕你亲手做的;二则, 咱们又不是要薅秃了这树,只按着量挑那些长成一窝的摘些,姑娘自己来,岂不是打理的这树更合心意了?”
杏月、桃月、桂月、菊月几个也觉得有意思, 都上来劝,闹得黛玉没法子,只得应了。
朱、陈二位嬷嬷看着有趣,也不阻拦,陈嬷嬷反倒说:“叫他们开了库,我记得先前买的小竹篓子还有几个,拿出给给这群姑娘们顽去罢。”
片刻之后,每个人都分着一个玲珑过梁的小花篮子,一个挂在腰上只比酒葫芦稍大一点子的竹篓子,并一只短刃的小银剪刀。
朱绣试试那小剪刀,轻巧巧的挺伏手,也不怕这些娇养的女孩儿们拿着累,再伤着她们自己。
杏月菊月都忙着先给黛玉腰上挂上那小巧精致的竹篓子,这几个也是年轻女孩子,哪儿有不爱玩的呢,各个都叽叽喳喳,兴奋的不得了。这里头也只朱绣一个是正经奔着果子去的。
菊月看见那小银剪,笑问:“咱们用这个?怎么不拿花房里那个竹剪刀来?”
眉寿苑后院有个小花园子,小花园后头有五间清厦,清厦挨着竹林,避暑极好。陈嬷嬷见暂时用不着,就打发收拾出两间屋子,把些娇贵的花儿搬进去。因里头布置的高低错落,极有情趣,当间还放着用树根抠的成套的桌凳,不仅黛玉常带着书在那里闲看,就是几个大丫头,也喜欢在那儿做针线。
陈嬷嬷笑道:“果然是没做过粗活的人!花房里头兰蕙之类的娇嫩花,经不得寻常金引器,才必得用那竹剪,铰下来存的时辰好能长些儿。那个竹剪刀说到底也是用竹片削刮成的,哪里铰的动果梗子呢?用不上两下就得劈了刃。”
说话间,各个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外头风和日丽的,也不必带风帽,只披上短斗篷就是。
细看这海棠树,非只一颗,而是几棵长在一处,如花瓣一样分开来,也不知底下是不是生自同一老根。海棠树底下的枝丫本就不高,小灯笼似的海棠果儿一压,就比几个姑娘还矮了,正合适采摘。
姑娘们各自提着自己的花篮子,黛玉还道:“不许把篮子挂在树上,仔细一会子盛了果子把枝丫压断。”
朱嬷嬷早使人抬出一张矮桌放在树下,笑道:“都放在这里吧,各人认准自己的篮子,谁要摘得最少,就罚她不许喝果子酒。”
都道“这法子好。”只黛玉笑道:“还嫌摘不够?我这树明儿可不能看了。”
菊月捂着嘴偷笑:“姑娘定是喝不上果子酒了,有姑娘,我可放心了。”
黛玉把自己的过梁提篮放在桌上,想了想,从腰上取下鸦青云鹤纹荷包,轻轻挂在篮子提梁上。其他人看见,杏月和菊月也摘下荷包挂上,桃月从鬓上摘下来一朵绢花插在篮上。独桂月顽皮,把腰上系着的宫绦解下来,细细的缠在提梁上,流苏穗子垂下来,煞是好看。
朱绣就笑:“你们都做了记号,反倒便宜了我。我这篮子只这样放这儿,现在你们说不起眼儿……过一时你们再看,何必做记,最多的那个必定是我的。”
说罢,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枝丫,开始采将起来。
朱嬷嬷和陈嬷嬷看着,这人的性情不同,从摘果子上就很不同。
黛玉心思细腻,又有巧思,她摘的虽慢,可她采过的海棠枝丫最好看,剩下的小红果疏密有致,俏生生的挂在枝头。
杏月四平八稳,摘过去的枝丫下剩的果子整整齐齐,跟兵丁受阅似的;桃月也稳重,手脚又麻利,她摘得认真,可常采秃了一窝果子才回神过来,于是那根树枝上,要么一窝采光,要么一窝一个不动,乍看像树枝上长了瘤子一样。
菊月性子爽利,也有耐心,除了黛玉,就是她剪过去的枝丫好看。桂月呢,读过书,很有些自己的巧思,她认为枝头垂挂下来的红果子最好看,于是留下枝头的果子不剪,把觉得不好看的一簇簇剪掉……
再看朱绣时,这丫头躲得最远,可她那篮子已经半满了,她剪过去的……“这孩子真就是来摘果子的,怕是忘了别的。”陈嬷嬷忍着笑道。
朱嬷嬷也笑:“亏得她没摁着一处去,要不然光秃秃的,还剩下什么景?”
朱绣当然不会只在一处,她不仅围着树采,还用钩子勾下高些儿的枝丫,叫雪雁和九秋帮拉住,她好摘……
琥珀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几个清丽秀美的女孩子,轻盈地在红果簇簇的枝叶间穿梭,不由得脱口而出:“好一副‘仙女采果图’!”
黛玉额上已微微有汗,朱嬷嬷忙道:“够了够了,这些尽够了,都回去歇会子去罢。杏月、桃月,别叫姑娘着了风,快扶姑娘进去罢。”
琥珀在厅上坐下来,还意犹未尽,笑道:“你们过得这也忒雅致了,摘个果子都弄的像幅画似的。我才看见,就想着这可不就是女先儿说的七仙女采蟠桃的情景?真真叫人挪不开眼。”
陈嬷嬷从外面笑道:“姑娘和杏月几个是仙女儿,绣丫头可不是,她是那个偷桃的孙大圣!”说着,就进小厅来,后面婆子们把果篮子都拎上来。
只见这里头的篮子都是七八分满或是满了的样子,杏月道:“她也采了这么些吗?绣丫头认真着呢,咱们说笑的时候,她都没工夫答言。”
陈嬷嬷还未说话,后头又抬上来一个筐子,里头的海棠果已堆到了一半,陈嬷嬷努努嘴,“还得再算上这半筐。”
厅上一静,复都哄堂大笑。
朱绣道:“我卖力气采得多才好呢。”说着还央朱嬷嬷给她揉手腕子,惹得大家又笑起来。
琥珀吃了茶,朱绣问:“你干什么来了呢?是老太太有话给姑娘,还是来找我的?”
琥珀因笑道:“我都浑忘了正事儿。原是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请林姑娘过去说话。”
闻言,黛玉道:“就去。”说罢,进内室去换衣裳。
陈嬷嬷问:“史大姑娘自年头家去,大半年没见了,是老太太想的狠了,派人去接的?”
琥珀摇头笑道:“宝二爷倒常叫去接,只是史侯家请了女先生教导姑娘们,云姑娘就总不得空过来。这次不知什么缘故,史侯家送云姑娘来的。”
片刻,黛玉换好衣裳,扶着杏月的手出来。朱绣就道:“我也跟着姑娘先回去。这些海棠果子让人洗干净了,沥净水,在竹席子上阴干就可。”
黛玉命桂月取新的宫绦,缠在一个荷花瓣样式的小提篮上,又从花房铰了些鲜花儿装饰,里头盛着红红的海棠果儿,真是别致有趣。
令紫鹃捧着,一行人就往荣庆堂去。
黛玉来至贾母这里,只见史湘云瘦了些,仍是大笑大说的,见她来,忙问好厮见。
黛玉把那篮子海棠果亲自捧给贾母看,笑道:“庭院里那株海棠树新结的果子,不敢先受用,给老太太熏屋子罢。”
喜得贾母亲看了一回,叫鸳鸯搁去暖阁窗下的大几上,摆着又香又好看。
琥珀忙道:“这是林姑娘亲手采的呢。”说着,又绘声绘色的说仙女采果图。
正值贾宝玉在旁,听得他连连扼腕跺脚,埋怨不叫他过去。
这却有点儿抢了史湘云的风头。朱绣看她,却见她倒不似从前,原来这时候必会说些酸话,可如今她只捧着茶,扭过脸笑跟袭人说话。
袭人这段时间常跟着贾宝玉上前头来,朱绣和她见着,两人也会招呼说几句客套话,就像从没有过前事一般。只是听琥珀说,贾宝玉屋里颇有几个不服她管的,晴雯一向与她并肩,还不算在里头,最刺的那个是碧痕,仗着宝玉喜欢,很是顶撞了几回袭人了。
一会儿,三春也来了,史湘云便问:“怎么不见宝姐姐?”
贾母笑道:“方才我打发人去请,谁知薛姨太太一早带着她出门去了,明日再见罢。”
贾宝玉见黛玉不大理会自己,心下有些郁郁,袭人趁人不注意忙低声道:“好好儿的又生气了?就是生气,在老太太跟前也只别带出来。你也别呆坐在这里,和别人说笑一会子,不比自己纳闷好?”说罢就推他起来,送至贾母跟前坐下。
至晚间,下人来问史湘云房舍。
贾母沉吟一会道:“叫云丫头跟她林姐姐住一晚上,明日再给她收拾房间,另作一番安置罢。”
那眉寿苑的挡门太岁实在可恶,林妹妹见不到,如今还再要赔进去一个云妹妹,贾宝玉立时不依道:“好祖宗,我仍旧挪出来,在碧纱橱外头的大床上,云妹妹跟之前一样住在碧纱橱里就很妥当。林妹妹体弱多病的,又何必去搅扰她呢。”
朱绣闻言,心下只冷笑,好不好的,从没用你家请医延药的,这体弱多病又从哪里来的。
贾母想一想道:“也罢了。只是晚上不许闹你云妹妹,好生的在外头睡。若是又和小时一样搅得你妹妹半夜不睡,叫你老子捶你!”
鸳鸯服侍贾母睡下,到朱绣屋子说话,“方才我出来时,还听见翠缕在外头跟袭人哭,原来云姑娘不能来,是被拘着学针线呢,那个什么女先生,竟不是教读书识字的先生,而是个绣娘……”
“这怎么说?老太太和宝二爷时常打发人去送东西给云姑娘,她们家那位继夫人怎么敢怠慢云姑娘呢?”
鸳鸯叹道:“不独云姑娘自己,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嫡女并史侯的几个庶女,都一起学的。那边继夫人说,这针黹之事,才是女孩儿们的本分,老太太也管不得人家教养自家姑娘。”
朱绣想一想,也道:“是这个理儿,那这回怎肯送云姑娘过来了?是小住几日,还是常住下?”
说起这个,鸳鸯就一脸不敢苟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派了两个极老的婆子来,话也说不清,放下云姑娘就逃也似回去了。老太太使人去史侯府问,才知道史侯爷点了外差,府里正忙乱,那位继夫人就一杆子把几个姑娘都打发出来了,云姑娘送来咱们这里,两位嫡姑娘被送去外祖家去了,下剩的几位连同其母送去别院……”
朱绣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继室夫人是打着要跟着外任的主意,只是……“若史侯爷几年不回,难道这些姑娘都不能回家吗?”
鸳鸯嗤笑道:“史侯爷并非迁委了外省大员,只是半年就回。那位继夫人偏生就闹出了这样的动静,老太太气的临睡时还在说。”
这话叫朱绣也难答了,这位继夫人膝下尚且空空,想要个亲生的孩子无可厚非,可这吃相是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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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王夫人心口也堵着一口气,周瑞家的侍立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吭一吭:也不知道那位继太太怎么想的,竟听信了道婆的话,说是几个姑娘生克她,她才没孩子;若这几个姑娘在家,就算怀上了也只生女儿不得儿子。
“若她一日不生,难道咱们就替她养着不成!”
周瑞家的忙上前给她顺气,斟酌着道:“听说那道婆很是灵验,史侯也想个嫡子,这才……”
合着这外任也就是个由头,怪不得怎么打听也不知点了什么差事。王夫人捶着胸口,恼道:“好不容易送走这个瘟星,宝玉这半年才长进了,她又来了!”
才说着,金钏儿就进来回说:“老太太将云姑娘仍旧安置在碧纱橱里,宝二爷睡在外头床上。”
王夫人更是怒极,挥手就把周瑞家的手里的盖种扫下去,泼了金钏儿一裙子。
半晌,王夫人才道:“凤丫头呢?府里这么多空屋子,哪里安置不来,宝玉都多大了,还要跟姊妹挤在一处么?”
周瑞家的无法,低声回道:“舅太太使人来请太太的当下,西府也来人请二.奶奶……史家送人来的时候,都不在这里……”金钏儿也说:“到晚上,下头未收拾出房子,老太太便叫先安置了。”
王夫人想起娘家嫂子今天说的事情,忽然问:“姨太太今天也不在?我恍惚听说带着宝丫头出门去了?”
周瑞家的忙道:“一大早就出去了,太太回的时候,姨太太和宝姑娘也还未回来。只不知现下回没回。”
王夫人捏捏眉心,只道:“罢了,明儿再说。”周瑞家的和金钏儿才松一口气,忙服侍王夫人梳洗,歇下不提。
这头王夫人憋着一肚子的气睡下,那边薛姨妈也好不自在,又搂着薛宝钗淌眼抹泪的伤心。
“内务府如今也忒看人下菜碟儿,叫咱们家领的是个什么差使!”薛姨妈黄着一张脸儿,肿着眼睛道。
每年十月间,内务府会分派差事给各皇商世家。有些个世家多年都做一事,这分派不过就是个形式儿;有些不得意的,便会常常更替差事。差事更替,一则不熟不好趟;二则多是油水不丰厚的没人愿要的。
当年薛父在时,薛家长年做香料、木材的差事,油水极丰厚。这几年光景差了,就有几样被旁家抢了去,可也不跟今年似的,竟然领了个“进上宫花”的差事!
薛姨妈一想起来,就悲从中来,哭道:“这些个皇商世家里头,地位最高的就是支领皇宫内库帑银的。当日.你父亲还在时,咱们家也是这里头的一个!如今人走茶凉,才不过几年间,甭说这内帑了,就连差事也越发上不得台面!”
薛宝钗也难受的紧。今上这数年里,每年都要在世宦名家之女里,选人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薛姨妈见送薛宝钗进宫之事迟迟未成,问起哥哥王子腾和姐姐来,皆是叫耐心等候之词,故薛姨妈便起来这个心思。
自过了重阳,薛宝钗常陪着她母亲出门拜访,就是想走一走旧日的关系,好能选中为公主陪侍。谁知这些日子下来,听到的不是推托之词,就是些不咸不淡的敷衍的话,叫薛宝钗怎能不心灰丧气。尤其是今日,她们娘儿俩个足足空等了几个时辰,才见着那家的太太,她家的小姐说话间还夹枪带棒的,薛宝钗还得装着听不出的样子。
薛姨妈从炕柜里头翻出前几日薛蟠带回来的匣子,打开看,正是些纱堆的花儿。薛姨妈眼泪簌簌的掉,越看越气,双手举起匣子就往地下砸出去,口里骂道:“这个不争气的儿!祖宗的基业在他手里败了!”
薛宝钗顾不得别个,忙看她的手,见不曾伤着,才赶忙劝道:“妈这是作什么?这也不是哥哥的错……说到底,咱们家没个硬靠山罢了。舅舅官儿虽做的大,和内务府、户部且不相干,等闲插不进手去。姨妈家这里也是这个理儿,只是不知道大姐姐怎么样了,若是大姐姐出头了,也还好一些。”
薛姨妈哭道:“自你父亲没了,各省的买办、总管、伙计欺负你哥哥不谙世事,都拐骗起来。咱们住在你姨妈这里,他们才不敢忒作耗,这才安生了多少日子,又分派了这么个差事!那些人更不把咱们放眼里了……我的儿,你哥哥只会胡闹,我只靠你,若你能选进去,以我儿的才貌品格,谁能不爱……咱们就又起来了,可偏偏……”
说罢,又大哭起来,那日,薛姨妈一听差事,就两眼发黑,险些站不住。若不是夹着这一宗儿,薛姨妈就算和娘家嫂子不大和睦,可哥哥终究是亲的,靠着哥哥,也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碰乱撞着,想赶紧让宝钗选送上去——这差事严格说起来是明年的,若宝钗能被选送上,内务府看在这姑娘的来日可能有的前程上,也会松松手或给调换或再多分派一项体面些的差事。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像甄家,靠着甄家老夫人和甄太妃,如今都把江宁织造把在手里了。
薛宝钗叹口气,舅舅和姨妈家总归隔了一层,借力也有限,若是不能进宫,便只能给哥哥和自己寻个高门亲事,可这也难得很。
下炕轻轻把绢花都拾起来,薛宝钗心里一团乱麻,只看白日那位小姐暗含不屑的态度,就知道自己这身份尴尬的很,人家眼里且看不进呢。
薛姨妈擎起一支绢花,恨道:“这样儿的花,宫里的贵人哪儿稀罕带呢?”薛宝钗默然无语,不说什么东珠、翡翠、玛瑙,就连珊瑚、松石、琥珀都不镶的花儿,纵然是新鲜花样,又哪儿能入贵人的眼呢。入不得眼,哪儿来的什么油水、赚头?
况且这纱堆的花儿,和金陵绒花还不一样。金陵绒花须得老手艺人,这花偏没那么复杂精巧,搁在这些贵人眼里,越发一无是处了。
薛姨妈哭了一程,忽道:“你姨妈家的大姐姐也是好模样儿,况还是国公府的小姐,砸进宫里也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来。我的儿,咱们只怕得另寻着路了。”薛姨妈每每问及元春,王夫人都语焉不详的,况且哥哥那里也没个准话,薛姨妈心里就有了别的想头。
薛姨妈心思浅,家事又是与宝钗商量惯了的,当下,喁喁私语。薛宝钗脸上泪痕未干,红晕已上来了,只低头摆弄衣服不说话。
娘儿们后半夜才胡乱歇了,薛蟠又是一夜未归,不知去哪里寻欢作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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