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顾元卓总是尽量和江雨生一起来接敏真放学。两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群少妇大妈之中,鹤立鸡群,很是醒目。
同学们也总是议论纷纷:“敏真,哪个是你爸爸?”
“穿西装的叔叔好帅,像电视明星。”
“但是穿风衣的叔叔长得和敏真最像。”
江家人都有白皙皮肤和浓眉长睫,敏真的相貌又多半遗传自母亲,于是和小舅舅站一起,还真像父女。
不知情的家长就曾和江雨生说笑:“你肯定结婚得很早吧。”
江雨生曾经问敏真:“你妈妈有同你提起过我吗?”
敏真努力回想。或许是太年幼,或许是江家已经彻底屏弃了这个叛徒。是的,母亲从来没有同敏真说过她有个小舅舅。
但是敏真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是在外婆的灵堂上,她正在埋头烧钱纸,外面忽然传来争吵声。
有亲戚在说:“呀,真是不要脸,还敢回来?难道觉得旁人还没看够江家的笑话吗?”
后来又听母亲对外公说:“爸,让他进来看一眼吧。妈走前不是一直念着他吗?”
外公暴跳如雷,大吼:“让他滚!你让他滚!”
江家世代书香,出过状元,出过烈士。没想到了江外公这辈,居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丢尽他的老脸。
江雨生是江家最大的一块疮疤,一直到江云生持刀杀夫,抢了他的头条。
敏真对舅舅的往事十分好奇。
他为什么离家,又经历过什么事?他是怎么从街头流浪的少年,成为今日大学里备受尊敬的年轻教授?
他又是怎么和顾元卓重逢,相恋,约定终身?
那想必是个非常动听的故事。
***
一日敏真下课,不见江雨生,来接她的居然是顾元卓。
“今天轮到你舅舅加班了。”顾元卓神秘兮兮地搓手笑,“走!敏敏,我们今天先不回家,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不是大商场,也不是游乐园。顾元卓带着孩子进了一家珠宝店。
对于敏真来说,那可真是一个光芒璀璨、富丽堂皇的世界。金色的灯光打在那些精美的贵重金属和矿石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闪闪发光。
经理认识顾元卓,毕恭毕敬,把人请到了里面的贵宾室,亲手捧了一托盘的珠宝过来,任君挑选。
“小孩子手头好,让她来选。”顾元卓问敏真,“宝贝,你觉得哪只戒指好看?”
敏真瞪着黑沉沉的大眼睛,望着满盘子样式各异的戒指。她似乎只是随便一扫,又像是冥冥之中收了指引,伸手指着一款样式非常朴素的男戒。
戒指镶着一圈碎钻,这个样式有个名字,叫做“永恒”。
顾元卓笑起来:“就知道我们敏敏最有眼光。”
他买了一对戒指,揣在胸口内袋里,又买了一条小金锁送敏真,充作谢礼。
“长命百岁,平安喜乐。”顾元卓把金锁给敏真戴上,放在衣领里,“叔叔小时候也有一个长命金锁,所以才长得健康又聪明。敏敏要好好保管好这个金锁哟。”
敏真用力点头。
那天回到家,顾元卓换下西装,亲自下厨做饭。
江雨生下班回来时,迎接他的是一桌全是他爱吃的饭菜,两根静静燃烧的蜡烛,一瓶刚打开红酒。
以及,一个笑意脉脉、等候他回家的情人。
江雨生深吸一口气,像被咒语定住。
橙色光晕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梦幻。
“一年了……”他说。
顾元卓伸手,将他紧紧拥住,长叹道:“是啊,转眼就一年了。”
一年前那个雨夜里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总觉得自己被顾元卓拉着,在阴冷细雨中奔跑仿佛就是昨夜。
他们就这么不管不顾,凭借着无畏地爱和热情,居然一路跑到了今天。
当初没人看好他们。
江雨生这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差距太大,顾公子不过一时热情。”“他年纪还小,未来有无数诱惑,你又算个什么?”
或是“淘金亦有行规,见好就收。当心你做了折本买卖。”
还有一句话,至今偶尔还会浮现耳边。
“雨生,你要和顾家那孩子走,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将来必定要吃苦。那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真心对你。但是,他到底太年轻,人生太顺遂了……”
江雨生摇了摇头,把所有声音都从脑中驱赶了出去。
这是属于他们俩的夜晚,他要眼中心中只有顾元卓一人,和他好好共度每一寸时光。
顾元卓拉起他的手吻着,说:“我有礼物送给你。”
说着,拿出了戒指。
江雨生眼中浮现水光。
顾元卓把戒指给他戴上,低声说:“总想做点什么,既不影响你的工作,有能让人知道你是我的。这对戒指,你戴手上,我挂心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雨生和他十指紧扣,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顾元卓轻吻着他的额头:“我的心在你的掌握之中呀,我的雨生。”
那天月色极好,满地霜华,窗棂的影子如同银纸剪出来似的。一只蛾子飞进了屋里,似乎已经恹恹一息。
敏真迷迷糊糊醒来,听到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那一丝一缕从门缝钻进来的声音像只挠人的小虫,让敏真忍不住溜出了房间,从楼梯口往下张望。
客厅没有亮灯,屋外的月光在地板上流淌。古董留声机上,唱盘缓缓旋转,悠扬旋律似水流泻,像是回首间溜走的岁月。
两个人拥抱着,随着旋律轻轻动作,几乎和周围环境融合为一体,不留神几乎看不清。
江雨生的头靠在顾元卓肩上,两人都闭着眼,神魂已不知沉醉在了回忆中的哪一处片段里。
而他们拥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彼此刻进身体里。
敏真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卧室,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