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马车返回府邸的路上,曾柔一直琢磨着隐王的话,先不说皇后为何要去寺庙里祈福的问题,隐王怎么会晓得宫中的消息,理亲王告诉他的,
隐王同理亲王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不知怎么曾柔突然有种紧迫感,总觉得事情会有超乎寻常的变化。
她让人给诸葛云传了消息后,定下了本月二十八号去寺庙的事宜。
皇后去寺庙祈福,皇帝不可能陪同前往,皇后没那么大的脸面。
隐王害皇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去寺庙也许……曾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也许隐王让她去看儿子,是想让她避开某件事情,
以当今皇帝对京城的掌控力度来说,就算把皇子都捆绑起来也抗衡不了皇帝,理亲王一人的话,皇上弹指间就能将理亲王一伙给灭杀了。
就算是隐王布置下了暗棋,可根本危机不到当今皇帝。
曾柔反复的思考却想不明白隐王的动机,不过看隐王的样子仿佛挺有自信的。
“那就让我在寺庙里看清楚你想做的事儿!”
远离皇宫相对安全,看隐王的计谋也会看得较为清楚一点,阻止隐王也不见得会多复杂,诸葛云本身有内劲,倒也不需要曾柔太过操心。
怎么他都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
……
隐王警告曾柔之后,去了经常去的酒馆买醉,以前鱼龙混杂的酒馆,他看都不会看一眼,此时他却在喧闹的小酒肆中独自一人喝酒,面前只有一碟下酒菜——茴香豆。
捻一颗茴香豆,喝一口劣酒,隐王听着周围泥腿子们肆无忌惮的说着荤段子,或是说着他们今日碰见的稀奇事情。
隐王是这群劳苦大众中的特例。
曾经有人看他不顺眼同他打过架,隐王很快将挑事的人制服后,再没人到隐王跟前张狂了,他自己独占一个桌子,旁人自顾自的说话,两不打扰。
他同小酒肆的环境格格不入,可谁也不知隐王为何来此喝酒。
熬过了最痛苦的最初那段日子,隐王并不用为生计发愁,他足以过得像是一位富家翁,也不会有人一直盯着他寻他麻烦,如果他能放下报复的心思和野心的话,他会过得很平静。
正因为他放不下,所以才将商琬给搭了进去,并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他常来此地饮酒只有一个想法,在这里他同泥腿子没区别!不用在考虑他高贵的出身!
也就是说他不用再哀悼自己丧失的尊严和脸面。
饮酒的男人中有好几个女人都被人占过,为了生计,为了能多两吊酒钱,有人曾经将妻子卖进**楼,将儿子卖进**楼楚馆或送去龟奴,做小倌。
以前隐王只晓得如今是太平盛世,百姓衣食无忧,此时他才明白,他的父皇再是明君,也有过人过着卖儿卖妻的日子。
盛世之下,一样有斑驳的暗影。
隐王将茴香豆吃的一点不剩,将酒壶里的酒喝干净,从怀里摸出几钱岁银子,扔给女掌柜……这家酒肆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女掌柜风韵犹存,时不时的同客人调笑两句,使得他们的生意更好。
不过,女掌柜到是不让任何男人近身的。
女掌柜接下银子,笑道:“大兄弟好走呀。”
今日这位常来酒肆,穿着长衫的客人出手着实大方了一些,她从柜台钻出来,亲自送隐王出门。
她隐隐约约听说过隐王,但以她的见识自然不明白隐王和诚亲王的区别,她曾经看见过喝醉了的隐王泪流满面……
隐王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
送出门口,隐王回头看了一眼女掌柜,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金钗步摇,插在女掌柜的头上,低笑道:“以后我不会再来,这只步摇赏你了。”
“这么贵重的首饰我可不敢收。”
“留下。”
隐王按住了她的手腕,笑容微微发苦,“不过是她不要的东西罢了。”
“大兄弟有心上人?”
“心上人?恨不得掐死她……她算不算心上人?“
隐王吸了一口凉气,浑浆浆的脑袋清醒了一些,“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上辈子我为何会被她气死,这辈子为何会娶她,我以为靠近全心钟情我的女子不会再记得她,可依然会想看着她,我……后悔了,也许老天让我……让我……只是为了挽回她罢了。”
在曾柔喜欢他的时候,他做尽了伤害她的事情,对她置之不理,专心宠着商琬,在曾柔毫不犹豫割裂开他们的关系后,他才明白他两辈子唯一喜欢的人是谁。
上辈子曾柔利用他,欺骗他,算计他,最后气死了他,可他就是喜欢曾柔!
“孽缘,我同她的孽缘!”
隐王高声放歌,摇摇晃晃的离去,因为始终对她有一分不舍,他才会让她去寺庙里避祸!如果他能成功的话,曾柔……本王会把你软禁在后宫中。
他并非不恨自己钟情于曾柔,可就是看她顺眼儿,他能怎么办?
以前还可以用恨意掩饰,如今恨意被撕开,暴漏出他的真情实意,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被刀剑所伤疼痛只是一瞬间,可被感情所伤,他会一直痛苦下去。
他做了很多坏事,丧失尊严的痛苦在心伤面前也不算是什么了。
回到宅邸,商琬迎了上来,温婉的扶着他,“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好担心王爷。”
“担心我?”
隐王苦涩的一笑,抬起了商琬的下颚,被理亲王滋润后,商琬比跟着他要出落得更水灵,风韵妩媚,即便他无法爱上商琬,他依然会对占了商琬身体的理亲王充满恨意。
“你们欢好,我给你们在外面望风,听着你含着他的命根子……这种日子我都挺过来了,你担心我作甚?”
“王爷,您别这样。”
商琬温柔的将隐王扶到炕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隐王,“我给您煮了醒酒汤,您先喝点茶水润润喉咙。”
隐王睁开醉眼迷蒙的眸子,打量了商琬一番,“你想说什么?痛快一点,咱们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用不上试探……无话不谈,坦诚相见……呵呵。”
他嘲讽之意十足,商琬脸庞微红,真爱这词她还真是说不出口了,哪怕商琬再自我催眠也不会认为她同隐王之间还有真爱,当隐王和理亲王上演群p的时候,她就晓得,隐王不会再爱她了。
“王爷是不是都安排妥当了?我担心王爷错过这次的机会!”
商琬也没再带着真爱隐王的面具,坐在隐王身边,坦率的问道:“王爷成功后,怎么对我?是赐死我?还是让我做你的皇后?”
“我舍不得杀了你,商琬,你会是隐王的妻子。”
“不是王爷的妻子?”
“本王就是隐王。”
“我是说将来,王爷不想做皇帝吗?”
“你以为脑袋上带着绿帽子的人,能轻而易举的坐在皇位上?”隐王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自嘲的笑着,“你以为你和理亲王的事情会隐瞒得天衣无缝?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人能瞧得上本王?”
“为了皇位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王爷,这句话不是你说得吗?”
“我后悔了。”
隐王苦涩的笑容越浓,推开了商琬,躺在了炕上,“你放心,该是你的,我不会不给你,不是你的,你也求不到。”
“王爷是不是爱着曾柔?”
“……”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爱着曾柔?”
商琬扑在隐王身上,推搡着他,眼底含着一抹祈求,“您不爱她是不是?您是骗我的对吧,不说这辈子她害得咱们失去了一切,上辈子她也骗了你呀!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看不到?”
“爱于恨只是一线之隔,这句话是你告诉本王的。”
隐王再一次甩开了商琬,冷笑道:“本王是不是钟情于曾柔同你无关。”
“她为你做了什么?你为何会钟情她?难道你还没被她虐够?”
“本王为你做了什么?你不也是依然爱慕着本王么?”
隐王轻蔑的看了一眼商琬,“记得你在玩笑时说过,本王虐你千百遍,你待本王如初恋……呵呵,本王就是一条道跑到黑了,你奈我何?”
“不……”
商琬崩溃般的痛哭,她为什么穿越,又为什么重生?如果穿越到大金朝,没有金手指的她斗不过曾柔,为什么重生后依然斗不过曾柔?
她的爱,她的感情,不应该被隐王踩在脚底下践踏!
她活了三辈子,一辈子比一辈子可笑,“爱情是不可能重来的,不可能……重新来过,不是你的,你怎么争取都不是你的,我的爱成了笑话!”
“最大的笑话是,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隐王翻身而起,怒道:“你别说的这么可怜,仿佛就你真爱本王一样,你扪心自问,你到底爱本王什么?上辈子你不管不顾的入了本王府邸,这辈子你依然对本王勾勾搭搭的……这样的真爱,本王不稀罕!没错,上辈子本王是被曾柔耍了,可她手段高明,除了恨之外,本王对她心服口服,你也想耍本王罢,可惜……你的道行比曾柔差太多。”
“本王对于看不上的人,提不起兴趣!也不会有任何的纵容之心。”
隐王越过了瘫软在地上的商琬,走出门去,“你会是隐王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可我不想只做隐王的妻子……”
商琬委屈失落的泪水从脸颊上滚落,一滴一滴的砸在手腕上,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还是比不过曾柔?他对曾柔的喜欢,为什么自己得不到?
商琬晓得隐王还是最爱曾柔后,不由得万念俱灰。
今日隐王敢跟她摊牌,证明隐王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而她商琬再也出不了大门,隐王更不会让她将消息送出去!
商琬再一次想到了死……只是上一次她有**的勇气,这一世她却没有再葬身火海的心思了。
抹去眼角的泪水,商琬愤恨难平的想着,不看到隐王最后的结局,自己不能死!
曾柔可不像她,会被隐王感动……
“曾柔,曾柔,你我前世是冤家吗?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你?”
商琬泄愤般的推翻了桌子,上面的茶盏等物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的碎片,如此她还是觉得不解恨,怎么才能想办法通知理亲王呢?怎能才能让皇上知晓隐王的野心?
既然他无情,商琬做什么还对她有情有义?
……
本月二十八号,皇后娘娘轻车简抱着皇孙诚郡王去寺庙烧香祈福,虽然说是轻车简从,但保护皇后的人并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京颇为引人注意。
隐王得到确实的消息,一早曾柔也出京城去了寺庙。
他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吩咐手下做好控制京城的准备,至于商琬的不老实,隐王是知晓的,商琬费劲心思传出去的消息都全都落在了隐王手上!
在隐王看来,不让商琬做点事情的话,商琬不会老实。
该安排的,他都安排了,自然不怕商琬坏了他的大好局面,该埋火药的地方,都已经埋下了,该给理亲王用的药,也已经悄无声息的下好了,只等着天罚降临……隐王遥望着在晨光中恢宏壮观的皇宫,他笑了,笑容中带着几许的野心和疯狂。
即便他无法成功,也要给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好看,让父皇明白,他不是蠢货,懦夫!
……
皇后娘娘比较亲民,所以寺庙里并不会禁止香客进入,但男香客是要止步的,女香客入内也会经过严格的盘查,大多女香客根本无法接近皇后娘娘。
曾柔禀明身份后,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接近了寺庙里。
在禅房,皇后笑盈盈的抬手叫行礼的曾柔起身,“本宫晓得你会赶过来,做娘的人哪会狠心扔下亲生骨血不顾?”
“去把诚郡王抱过来。”
“是。”
曾柔讪讪的低头,孩子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多谢皇后娘娘照料于她。”
“不必客气,诚郡王很乖,很听话,按照他的品级,本宫配给了他足够的下人,有奶娘伺候他,本宫倒也没废太多的心思。”
皇后不需要同曾柔客气,六旬开外的皇后老态尽显,在后宫中她早就无宠了,女儿又不大得皇上的宠爱,皇后的心态一直放得很平和,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照料诚郡王到是让她多了几分的乐趣,不过皇后也不会亲自动手照顾诚郡王就是了。
曾柔心想,皇后这哪是在养孩子?分明是养宠嘛,她心底对现在的诚郡王有点愧疚。
面容和蔼的奶娘抱着诚郡王走进来,先向皇后娘娘躬身行礼,随后将诚郡王交给曾柔,“小王爷一日吃奶四次,您不必挂怀他,皇后娘娘总是叮嘱奴婢照顾好小王爷。”
曾柔见诚郡王红润且胖嘟嘟的小脸,晓得奶娘挺尽心,想一想也是,诚郡王注定没有母亲关怀,奶娘若是照顾好了诚郡王,她将来会被诚郡王当作母亲对待。
曾柔抱起儿子,眼角与光斜睨了奶娘一眼,不错,诚郡王的奶娘看起来是个有远见的人。
诚郡王无父无母,自然在皇宫中不大得宠,又因为有郡王的爵位,夺嫡的纷争一般不会波及一个奶娃娃,不过因为养在皇后身边,又有亲祖母照看,他在宫里倒也不会是人人欺负的下可怜,等他长大了,夺位也该有了结果,到时候新帝也不会为难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郡王。
为了拉拢宗室,施恩天下,新帝最有可能荣养他。
据曾柔判断,诚郡王在宫里会受点冷落,但要说像是可怜的小白菜倒也说不上。
曾柔摸了摸他的小脸,希望你能平安。
突然,天摇地动,皇后娘娘大惊失色,尖声尖叫:“怎么回事儿?”
曾柔明白这是地震了,第二个念头就是隐王和商琬是重生的,他们一定知晓今日会有地震!不敢再深想,曾柔一手夹着诚郡王,一手搀扶起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皇后,见奶娘仆从等人跪地恳求上苍息怒……这个时候逃命不是最重要的?
“走,快跑。”
曾柔喊了一声,然后扶着皇后,带着诚郡王率先跑出了佛堂。
因为寺庙相对空旷的地方多,而且又是佛祖显圣的地方,不管是因为佛祖保佑还是寺庙修得够结实,此处地震对寺庙的破坏力度并不大。
到了空旷之地,曾柔放开了皇后,拍着啼哭不休的诚郡王,总算是逃出来了,隐王……他是好心呢,还是怎样?特意通知她来寺庙……是害怕她插手京城的事么?
亏着临行前,她给诸葛云留了消息,诸葛云应该会有应变的准备。
曾柔寻了高处,看向了京城方向。
因为有极为强烈的余震,以肉眼就能看出京城在摇晃,京城的损失应该不小,隐王,商琬,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虽然他不敢说预测出地震,可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
易地而处,曾柔许是会做些额外的安排。
余震的余波散去后,皇后等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见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大地再此晃动起来,皇后又跪在了地上,祈求上苍宽恕,寺庙里诵经的声音越来越肃穆。
开始曾柔以为是余震,见到都城冲天而起的火光,空气中仿佛飘散着火药的味儿,她彻底明白了,隐王会以乱取胜!炸药……果然是炸药!
这不是普通的土法炸药,有可能是破坏力极大的火药!
商琬在冷兵器时代弄出了黑火药!
而且这项利器被隐王利用了……难怪隐王那么有自信呢。
现在京城一定乱成了一团!
此时如果曾柔冲回京城去,根本影响不到大局,如果隐王把自己怀里的孩子当作亲生儿子的话,他在稳定住京城的局面后,自然会来接儿子回宫……
曾柔如今只能在寺庙里继续等下去,诸葛云……他该怎么办?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
京城,在地震之时,皇帝被诸葛云和定国公背出了大殿,轰然倒塌的大殿证明皇上差一点被活埋,皇宫损失不小,处处传来哭啼哀求的声音。
诸葛云目光微凝,将皇帝交给定国公,“我去看看我爹娘。”
“回来!”
皇上自然不会放开诸葛云,“外面太乱,你上哪去找他们?”
“我晓得他们在哪,陛下不必担心。”
“朕用得上你,你不许走!”
“我必须去确认他们是不是平安的。”
诸葛云扔下这句话,就向皇宫外跑,皇帝在后面喊道:“你……不是……”
“陛下!”
定国公拽了拽皇帝的手臂,平静的说道:“让他去吧,诸葛御史夫妇对他极好,皇上没有选错人,云儿也是个孝顺的。臣虽然眼盲了,但足以确保陛下的平安。”
诸葛云自打得了曾柔传过来消息后,便猜测今日会有大事发生,曾柔看不出,诸葛云却能看出隐王到现在还对曾柔余情未了,真心疼爱一个女子,是不忍让她有危险的。
所以诸葛云将诸葛御史夫妇安排在京城外——在他镇守的两镇镇兵营中,这一点皇上和定国公都不知情。
诸葛云天生就是领兵的将领,他手中的兵士对他忠诚度极高,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圣旨都不一定能调得动两镇镇兵!
隐王如果趁乱杀进京城,那么诸葛云带兵勤王也不会客气。
他冲出皇宫后,见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深深吸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儿,见到隐王扶着理亲王逼近皇宫,诸葛云纵身而起,跳到房顶上,“隐王,好算计呐。”
隐王抬头时,见诸葛云快速从空中掠过,他惊讶极了,这是什么功夫?
他从怀里掏出火枪瞄准诸葛云的身影,连开数枪都无法射中诸葛云……隐王吩咐道:“封闭京城九门,诸葛云是乱臣贼子,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