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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皂纱帷帽戴在霍澜音的头上, 有些偏。卫瞻握着帽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

远处的烟火升空绽放,夜幕照成白昼。卫瞻黑色的神兽图案面具露出来, 在一片喜庆的元宵夜着实有些吓人。几个年轻公子哥儿低下头匆匆离开,不敢再乱看。

霍澜音不知道小插曲,双手攥着皂纱向上抬起, 仰着头去望卫瞻,露出小半张瓷白细软的脸颊,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眼波犹如桥下微漾的水波。

“殿下怎么把帷帽给我啦?”她问。

“元宵礼。”卫瞻一本正经地说。

霍澜音弯着眼睛笑起来,说:“刚刚是许愿殿下平安如意,一切都好。”

霍佑安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向霍澜音,好像第一次看清霍澜音的脸一样,有些惊讶。他的目光落在霍澜音鼻尖上的那粒小小的美人痣。他以前竟然没注意到这粒美人痣。

霍澜音看了他一眼,将皂纱放了下来,隔开他的视线。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面色古怪地看向卫瞻。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卫瞻对霍澜音稍微有些与众不同的真相。

孙小平玩得很开心。可是他年纪小精力少, 到了后来频频揉眼睛困得厉害。大家也到了回去的时候。孙小瑜让兄长背着孙小平,她手里提着一盏漂亮的花灯, 稍微放慢了些速度,和霍澜音同行。

“澜音姐姐, 你们真的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吗?”孙小瑜问。

霍澜音轻轻点头, 说:“已经在这儿耽搁了许久,是该走了。”

“哦……”孙小瑜声音里满满都是沮丧。

她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霍佑安的背影,又迅速低下头。

霍澜音看在哪里, 又不好劝慰,只能沉默着。倒是孙小瑜主动求助她:“澜音姐姐,我想要做一件事情,但是不知道要不要去做。我怕我做错了,又怕去做了才是错。姐姐说该怎么办好?”

霍澜音想了想,说:“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如意和身不由己,在能自己做选择的时候自然要遵循本心。”

“我知道了!”孙小瑜小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霍佑安。

“霍将军!”她攥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用力,只是三个字就要鼓起好大的勇气。

同行的孙家人都看向她。

霍澜音微微蹙眉,替孙小瑜担心。她没想到孙小瑜竟然就这样喊住霍佑安,而没有私底下去说。这样破釜沉舟的做法,是勇敢,也是风险。

霍佑安转过身。

“小瑜,都这么晚了,先回家。大殿下和霍将军明日还要早起。”孙小瑜的兄长给妹妹使眼色。作为兄长,他自然知道傻妹妹的心事。

“我有两句话想对霍将军说,就两句。”孙小瑜望着霍佑安,没有退却。

霍佑安瞧着少女绯红的脸颊,笑了一下。他吐出嘴里咬着的草儿,开口:“正好我也有两句话想问小瑜妹妹,差点给忘了。”

“问、问我什么?”孙小瑜心里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紧张得不得了。

霍佑安笑着说:“常常羡慕旁人有个乖巧的妹妹,可是老爹不给力,盼来盼去也盼不来乖妹子。小瑜姑娘可愿做我妹妹?”

他拍了下孙公子的肩,笑:“孙兄不介意令妹多一个兄长吧?”

孙小瑜僵僵的,眼中的光一瞬间黯然下去。心里酸涩蔓延,越来越苦。虽然远离京城,可是因为将门缘故,她一直都晓得霍家父子在战场上的传奇。她甚至想,哪怕只是做他的一个婢女,照顾他衣食住行也好……

时辰不早了,小摊小贩都在收拾东西回家。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经过,霍佑安顺手买了一支糖葫芦,递给孙小瑜:“没准备什么礼物,先给妹子买支糖葫芦吃。等下回,让你嫂嫂给你准备份礼物。”

嫂嫂……

霍澜音有些意外地看向霍佑安。他这是猜到了孙小瑜要说什么,主动开口免了孙小瑜的尴尬。

孙小瑜伸手接过糖葫芦,脸色苍白的她努力扯起一抹笑容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寻常:“能认霍将军为兄长是小瑜的福气……”

霍佑安笑着颔首,转过身去,与卫瞻继续往前走。

霍澜音担忧地看着孙小瑜,低声问:“可难过,可后悔?”

“不后悔。”孙小瑜摇头,用力咬了一颗山楂。她弯着唇努力笑,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不能哭。

卫瞻问:“姜姑娘身体如何了?”

“还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喽。”霍佑安随口说。

卫瞻又问:“你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

“不啊。”霍佑安不假思索,“等回了京我直接上门抢亲去!”

他又扯起一侧嘴角笑了笑,说:“让之,你听说过冲喜小娘子吗?这喜事一冲,冲走了病气。我打算试试做一回冲喜小郎君,看能不能把她的病气冲走。”

卫瞻嗤之以鼻,道:“在有些地方,你很像你父亲。”

“那是,我们父子都武艺高……”

“都蠢。”

霍佑安被噎了一口。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后院远处的鸡鸣声隐隐传来时,霍澜音便醒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卫瞻搭在她胸口的手臂挪开。

卫瞻喉间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霍澜音手上的动作一顿,小声说:“殿下,把你吵醒了呀?”

卫瞻没说话,手掌摸索了一阵,探入霍澜音的衣襟,捏了捏。

霍澜音皱着眉,尽量忽略掉卫瞻的手。她问:“殿下,今日就要启程,你应该可以吧?应该不会再磨疼伤口吧?”

卫瞻揉捏的力度稍微加重。

“疼、疼……”霍澜音双手握住卫瞻的手腕。

“蒙上眼睛。”卫瞻说这话时没有睁开眼,声音里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倦意。

霍澜音没动,小声说:“不行,今天不行。不方便。昨天与殿下说过的……”

卫瞻“嗯”了一声,仍是没睁开眼,说:“不做。”

霍澜音怀疑地看了卫瞻一眼,拿起床头小桌子上的红绸,听话地将自己的眼睛蒙上,默默等着卫瞻的亲吻。

卫瞻便在这个长久的亲吻中彻底醒过来。

长吻刚歇,霍澜音试探着说:“殿下,再上一次药吧?我总担心日夜骑马会碰到伤口。”

卫瞻将脸埋在霍澜音的颈窝,随口说:“如果音音用嘴来涂药的话,准你再涂一次。”

霍澜音:……

“殿下身为龙子,身体自然与寻常人不同。伤口早已痊愈,不用再上药了!”

卫瞻扯了扯唇角,笑了。

走出孙府的正门,霍澜音着实被外面的阵仗吓到了。两辆豪华的马车旁,有三四十个膀大腰圆的镖师候着。

这哪里像是发配的罪人。

和先前雪山中逃难相比,这次继续西行仿佛游山玩水。马车走得不快,舒服的马车上备着各种美食。

这样逍遥的日子持续了两日,到了第三日,这样大的阵仗终于将埋伏的刺客招引来。即使是这个时候,众人也没有把刺客当回事,继续一边应对着,一边悠闲赶路。

霍澜音掀开车厢小窗前的垂帘,朝外望去。今日天气很好,比前几日要暖和许多。她望着外面骑马的镖师,心里有些痒痒。她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骑马这个事儿在最初学习的阶段靠得是熟能生巧。她先前每日傍晚都有卫瞻陪着她,可后来卫瞻伤了屁股,她就没有再骑过马。如今恐怕已经生疏许多。

霍澜音放下垂帘,挪到卫瞻身边,主动拉住卫瞻的手,将自己的一根根手指头塞进卫瞻的指缝里。她靠近卫瞻,声音甜软地撒娇:“殿下,我瞧着今日天气不错,外面竟然没有风。外面去骑马好不好呀?”

卫瞻阖着眼靠着车壁,没说话。

霍澜音弯下腰,去亲卫瞻的手背。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小口,然后紧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卫瞻终于睁开眼睛。

霍澜音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凑近她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卫瞻,说:“殿下最好啦!”

“停车。”卫瞻开口。

霍澜音如愿以偿地骑在马背上。而且这次并非和卫瞻同骑。

江太傅派小豆子过来传话。说她之前患过雪盲症,要格外注意眼睛,切不可在雪景中盯着一处太久,以防雪盲症再犯。

霍澜音骑着马每往前跑一段,便在前面等着后方的车队跟上。反反复复。凉风拂面,霍澜音弯起眼睛,身心都有一种舒畅之感。而且她也的确开心得很。离开了阳遥郡,再往前行,每走一步,距离自由便更近了一分!

在霍澜音又一次想要继续往前冲的时候,马缰忽然被卫瞻拉住。

“殿下?”霍澜音疑惑地看向卫瞻。

“他们来了。”卫瞻道。

镖局的人笑着说:“大殿下说笑了,咱们兄弟有在最前面打探消息的。他都还不知道前方有敌情,那必然是不会有事的!”

“驾!”后面的霍佑安赶马上来,握住了挂在马鞍旁的刀剑。

镖局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不要相信卫瞻说的话,

霍澜音略弯下腰,轻轻去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又去摸了摸挂在一侧的弩。

不到一刻钟,镖局的人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没过多久,黑压压的黑衣人出现,他们这一次只是远方的人防御似地举起弓,而其他大多数人手中都握着不同的武器,扑过来。

两大镖局的人立刻拔刀抵抗,然而完全不是对手。

奚海生和小豆子立刻赶马冲上去,斩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他们慢慢意识这次的黑衣人身手不凡,完全不是上次的那些黑衣人可比。而且他们的身手竟有些像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