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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霍澜音举着线轮, 袖子滑落堆在臂弯,露出皙白的小臂。山顶的风有些大,吹起她的裙角高扬。风大时, 她用力拉着线,竟被风筝扯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越发将她的身量衬得纤细。

周自仪含笑望着她,说:“当心, 别被风筝带到天上去。”

“才不会!”

“那是最好。这个风筝是我借的,要还的。”

霍澜音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有再回话。因为她发现风越来越大,她拽着线有些吃力。她仰着头望着蓝天上的雄鹰风筝,手腕用力调整着线的角度。

周自仪望着霍澜音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淡了。

妹妹比他离开西泽时长高了些,也瘦了很多。

他拿起搭在马侧的披风朝霍澜音走过去,披在她的身上,说:“袖子理一理, 吹太多风要着凉。”

霍澜音望着平缓翱翔的风筝只是笑:“不碍事的。我现在身子硬实了许多, 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生病。”

周自仪皱眉,他问:“这近两年, 你病过几次?”

霍澜音望着风筝,没怎么在意周自仪的话。她摇摇头, 的确也不记得自己生病过几次。

周自仪握住线轮。

霍澜音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 继而弯着眼睛灿烂笑起来:“哥哥才知道帮我。”

“阿音,过几日的凤寿宴你可准备好了?”

霍澜音蹙眉:“准备?”

“你可能会遇到很多恶意的人。他们可能嘲讽你鄙夷你,甚至害你。你会受委屈, 也可能受伤害。最严重的情况可能连命都赔进去。那些妃子、公主、郡主和京中权贵之女和你不一样。”

话一出口,他发现真把这话说出来,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

霍澜音温柔笑着。她说:“哥哥,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我小时候读书最先读的是《孟子》,最先背下的句子是你一个字一个字教我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最先会写的字,是你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的‘正’。”

周自仪忽然觉得妹妹的眸光有些陌生,不再是记忆里那种少女无忧的神态。他看着妹妹问:“那可还记得我当时如何对你说的?”

霍澜音目光躲闪了一下,才说:“哥哥说我不比任何人差……”

周自仪失笑:“只记得这句?”

“那时候我那么小,你讲的那些道理我都听不懂,还那么长,我怎么可能记得住……”霍澜音的声音低下去。

“所以你就一次次骗为兄时刻谨记?”

霍澜音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哥哥再说一遍,我回去抄上一千遍,等我七老八十都忘不掉!”

周自仪无奈地摇摇头,他抬起头望向天上的雄鹰,又拽了拽线。

“哥哥,你说乾坤在我心。”

周自仪看向霍澜音。

霍澜音收了笑,认真地说:“不管我是谁,是什么身份,不管旁人怎么轻贱我,我都不能轻贱自己。身份也好,经历也罢,旁人用这些来嘲讽我,我却不会因为这些而自卑。只有做错才让人羞愧。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行的端做得正,只要无愧于心,不管到了哪里面对什么样的人,都要挺胸抬头骄傲以对。旁人怎么看我与我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如何看待自己。”

周自仪盯着霍澜音的眼睛,半晌,他舒了一口气,说:“阿音,你长大了。”

心里却是忍不住的酸涩和疼痛。

记忆里的小妹妹是个娇气的小姑娘,会骄骄傲傲地笑,也会任性地耍脾气。

周自仪不敢去想分开的这近两年里,他那个娇气到骄纵的小妹妹都经历了什么,才会瞬息成长起来。

他知道她总会长大,但不是以受到伤害这样残忍的方式逼她成长!

“哥哥?”霍澜音伸出手来,用指腹小心翼翼抹去周自仪眼角的湿意。

“我挺好的,哥哥不要心疼。有失就有得,我去了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学会了很多东西,体会过以前不会有的生活。”霍澜音微笑着轻轻点头,“真的。”

线轮转动,缠在上面的麻绳不断放着线。

“再不收线,这线要断了。”

霍澜音一惊,猛地回头,看见卫瞻和霍佑安出现在不远处。

“参见殿下。”周自仪话音刚落,手中放得太长的线忽然被风吹断了,雄鹰在湛蓝的天空挣扎了一下,朝着遥远的方向一头朝下栽去。

霍澜音眼睁睁望着那风筝跌落,直至跌向另一座山后,看不见了。

“驾。”卫瞻随手甩了下马鞭,力度很轻。马蹄踏过草丛,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卫瞻连马缰也没握,双手随意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由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霍澜音望着卫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她抿抿唇,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小跑着去追卫瞻。她追上了卫瞻的马,也不走上去与卫瞻说话,只是默默跟在马后。

马蹄哒哒,风儿沙沙。

霍澜音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到耳后,继续跟在马后。跟了很久很久。

霍佑安坐在马上,停在原处,没跟。卫瞻走得远了些,他转过头看向周自仪。他说:“周大人当真了解你这假妹妹?”

周自仪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道:“霍小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霍佑安说:“据我了解,你这假妹妹不仅身份假,更喜欢说假话。心里弯弯道道,算计来算计去。你以为你奋不顾身站出来护她,到头来说不定她还要屁颠屁颠去讨好大殿下。到时候周大人恐怕里外不是人。”

“她是我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妹妹,霍小将军是第二次见的陌生人。我自是评断。”

霍佑安笑了笑,道:“那周大人敢不敢打个赌,你这妹妹不过欲擒故纵,最后还要离开你周家去大殿下身边。”

霍佑安的语气仿佛胸有成竹。

周自仪看着跟在卫瞻马后的霍澜音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他朗声开口:“周某从不下赌。”

霍佑安轻笑了一声。

周自仪的视线从霍澜音的身上移开,正视霍佑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只要不牵扯旁人、不涉及是非善恶底线,谁也没资格对旁人的选择指手画脚。我是她的兄长,为兄者,教她护她,而不是管教命令她。路是她自己选的,不管她是因为日久生情,还是因为权衡利弊做出的现实选择。我即使不赞同,也不会阻止她。至于里外是不是人,这话也不对。她做她想做的事,我做我想做的事。无愧于心即可。”

霍佑安收了笑,心里莫名堵得慌。

“失陪。”周自仪颔首,越过霍佑安,朝着远处树下拴着的马走去。他从挂在马侧的行囊里取出水囊和素饼,席地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

霍佑安指着周自仪半天,重重放下手,狠狠低声抱怨:“我脑子有病才跟文官逞口舌!”

霍澜音跟在卫瞻马后走了很远,远到确定看不见霍佑安和周自仪的身影了,她才叹了口气,说:“让让,我走不动了……”

卫瞻猛地握住马缰,转过头瞪向她。

“真的!”霍澜音弯下腰,双手搭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揉着。

卫瞻嗤笑了一声。

霍澜音忽然小跑了两步,跑到卫瞻身侧。她仰着脸望向卫瞻,朝他伸开双臂。

卫瞻又嗤笑了一声。

霍澜音叹了口气,她将脸贴在马脖子上,拍了拍马儿,说:“小黑马,你帮我说说好话吧!你帮我说一句好话,我就亲你一口。”

她嘟起嘴,当真亲了一口。

卫瞻将手中的马鞭往马侧一插,探手握住霍澜音的腰,将她拎到马背上趴着。他抬手狠狠打她的屁股,可是他的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最终也只是拧了一下。

他松开她。

可是又气不过就这样扰了她,更气不过自己连拍她都不狠心,卫瞻像是置气一样再次高高举起手,又缓慢受了力度地落在霍澜音的屁股上。

“疼!疼!”

这还疼?

卫瞻瞥着霍澜音,恨得想敲她的脑壳儿。可是对上她的那双眼睛,屈着的食指落在她眉心时又松了力度。

背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大黑马有些不自在,两只前蹄不停地动着,马背晃动。霍澜音趁机跳下马背,向后退着。她说:“殿下打人!我可得躲远些!”

卫瞻跟着跳下马,大步朝霍澜音走过去,几乎走到她面前,逼着她继续后退,一直到霍澜音的后背抵在树干上。

卫瞻一拳砸在她耳侧树干,边缘开始发黄的叶子簌簌往下来。

卫瞻逼近霍澜音,咬牙切齿:“混账东西!混……”

霍澜音忽然双手捧起卫瞻的脸,踮起脚尖,将香香软软的唇贴在卫瞻的唇上,将他的第二遍“混账东西”堵回去。

四目相对,那般近的距离。

霍澜音从卫瞻的眼睛里看见真实的自己。她想,这样也好,没什么不好。既然选择了,只有走下去。

霍澜音松开卫瞻,她弯下腰,从卫瞻胳膊下逃开,弯着眼睛笑:“饿了,回去吃饭。”

她转身,还没走两步,脚步生生顿住。

葳蕤的杂草中,一条横着的蛇,歪着头瞧她。

她小步挪到卫瞻身边,卫瞻闲闲瞥了她一眼,牵着她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霍澜音停下来抱怨:“怎么还不冬眠……”

卫瞻没说话。霍澜音顺着卫瞻的视线回头,看见不远处另一条蛇盘在树上晒太阳。

“快冬眠吧……”

卫瞻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他揽过霍澜音细腰,牵着她走向大黑。然后让她侧坐在马背上。他牵着马缰,一步一步往前走。

快要下山,卫瞻看着霍澜音的目光变了。

凭什么?

他将霍澜音拎下来,自己上了马,悠闲地望着远处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