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既想起了贾雨村,心中又习惯性地盘算开来。这人先做官后又陷入官场泥潭中不可自拔,虽说学问不小,但秉承着自家妹妹要请就请最好的先生,能隔离开还是尽量隔离开吧。
但他不能直接跑到父亲面前说,‘呦,爹爹,那贾雨村其实是个混蛋,所以您别搭理他了。’这话真说出口,想必非被林大人捶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过一个小人物,看见猪现宰就来得及,不必先磨刀。
抱着这样顺其自然的态度,林恪想了一下就把这事情丢到了脑后。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即便身处江南,天气也越发冷了。林恪早早地给黛玉和母亲备下了手炉御寒之物,每天的营养餐更是必不可少。幸好前些日子百味斋的资金回笼了一大部分,要不然还真养不起这两只熊猫。也幸好每天有百味斋的汤汤水水养着,不说贾敏赞不绝口,就连一向挑剔的黛玉也跟着喝的很欢快。
这天清晨,林恪睡意朦胧间似乎听到外间有什么动静。仔细一听却是自家小妹在和春柔窃窃私语不知道说着什么。只是昨晚温书太晚,他听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正预备再小眯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帘幛也被悄悄的拨开一条缝隙。
这小娃儿不知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吓唬自己了,林恪一听这熟悉的脚步就心中好笑,脸上却做出了仍在熟睡中的模样,还适时的打了个呼噜表示自己还在睡呢,来吧来吧。
下一刻,林恪就后悔了自己的托大。
当黛玉手轻轻摸上自己脖颈的时候,那异于平常的冷冰温度就让林恪一个哆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个被攥的变成冰球的雪球就这么被塞进了衣领中。
“嘶!”林恪倒抽一口气凉气,也不敢装睡了,瞬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迅速将衣服左抖右抖上抖下抖。
旁边黛玉咯咯笑的前仰后合,小脸儿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冻的,红通通煞是好看。而这边春柔听到里屋的动静也赶了过来,见到林恪这连蹦带跳的动作面容迷惑:“大爷,怎么了?”
‘砰’的一个小冰球从衣衫下掉了出来,回答了她的疑问,也引发了黛玉更大的笑声。
“小心笑背过气去。”林恪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真是可气又可恨的家伙。竟然还知道把雪球攥成冰再塞进他衣领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小把戏。
这一番动作下来,林恪也彻底清醒了。他一边穿衣洗漱一边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让厨房端些热汤小食来。昨夜里下今冬第一场雪了吧?多给值夜的婆子小厮些银钱,让他们当值后买些酒去去寒气。”
这些原本是贾敏或者黛玉做的事情,只是现在两人一宝一小,林如海又忙于政务,只能靠着林恪多嘱咐了。就这样,偶尔也有嘱咐不到的地方。好在林家对下人向来大方,因此尽管这段时间主子们都疏于内事,下人们反倒一个比一个更卖力了。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主子们倒出空当来,大家通通发财的呦。下人们显然对林家大爷的行事手段知之甚深。比起夫人尽显大家风范的行事风格,林家大爷的手段就灵活许多,给予下人的尺度也相对自由些。就像大爷偶尔嘀咕地,嗯,共赢。
当然,一旦被查出什么问题来,就自求多福吧。
林恪并不知道自己偶尔几次的管家就落下了赫赫威名,他此刻正瞅着下黛玉语气不善:“就穿这点还敢在外面疯玩?”
小丫头就穿了个牡丹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了件豆青背心,下身樱草色裙子,头上只插了宝簪珠。听到林恪这话,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眼睛,仿佛自知有错一般的微微低下头去,一脸认打认罚的模样。
卖萌可耻!
林恪内心呐喊着,面上却差点破功。他勉力板起脸孔瞪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喊道:“平卉!”
林恪不喜丫鬟过于靠近是林府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每当黛玉过来,平卉便在屋外和凝夏一处呆着。听到林恪声音的时候,两人正在外间小屋内打珞子,平卉一听便有些慌了:“姐姐!”
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林恪声音里的严厉,她是听出来了。凝夏身为林恪贴身的一等丫鬟,更能听懂。
“姐姐――”平卉眼泪都快迸出来了,心中惶恐不知所措,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今日哪里做错了。
“先进去,大爷不喜欢等人。”凝夏当机立断地拉起她的手,平卉茫然之下被她拉着走到了屋外,耳边听着凝夏低语:“进去大爷训斥就安静跪着听着,听完了再诚心认错。不要进去直接认罪,想在姑娘身边伺候就把这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毛病改了去!大爷最厌恶这种。”
平卉战战兢兢地进去了,凝夏在屋外站了会儿,不多时就见春柔退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第三个了……”春柔无奈地竖起芊芊细指比划了下,瞅了一眼屋内,又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平卉能不能挺过来。”
“挺过来,那是她的造化。”凝夏淡淡说了句,“我从未见过大爷这么耐心□□下人的,当初我们四个也没见大爷这般对待。”说道这里,春柔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如若大爷当初对我也这样,我估摸着我真熬不下去。”
“说来小姐真是有福气之人呢,太太屋内的李嬷嬷有次说起来,都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当初在贾府,也是见惯了荣华富贵人情俗事的。夫人未出阁的时候,同样被兄长母亲万般疼爱,想来肯定不差。但李嬷嬷都能露出这般表情,可见大爷拿小姐真是当眼珠子疼了。我常想太太家里那个如宝似玉的公子,也就如此待遇罢。”
“你这是只知前不知后,刚才我在屋内瞧得真真的。小姐往大爷衣领里塞了个冰球,大爷在床上抖了半天才拿出来。可就这样,大爷虽一脸的无奈,那笑容是藏也藏不住的。转而看见小姐身着单薄,这不,就把平卉叫进去了。”
“人都说有天生的兄妹,还真是……”两个丫鬟边说边径直走向了刚才的小屋里。漫天风雪之中,两个娉婷婀娜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春柔凝夏两个八卦的时候,平卉正强忍着眼泪听着林恪的训斥:
“姑娘穿这么薄,你就让她出屋?!别说今天外面还下雪,就算不下雪,被风吹着了冻着了怎么办?你是怎么伺候的?”林恪越说火气越大,这个比前两个还笨!下面的人怎么竟找了这种蠢材过来?林恪瞅了瞅她跪在地上微微颤抖还强忍着不分辨的模样,也就这点还能入眼。
“哥哥。”旁边黛玉终于忍不住怯怯走了过来,扯了扯林恪的袖子,“平卉劝了让我披个斗篷的,我想着前几天落在哥哥屋里一件,就和她说直接来哥哥这里穿也是一样的,反正两间院子隔得也不远。谁知道出屋就看到下雪了……”
“所以这路上就边走边玩,玩的时间长了些?”林恪瞄了她一眼。
“嗯。”黛玉自知理亏地低下头去,只是一只小爪子还坚持地拽着他袖子不放。林恪低头看了眼,终于叹口气,看向那个丫头语气生硬:“姑娘年幼,这些生活起居都靠你们打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太小心谨慎过了头!我家丫鬟虽不必巧言令色,但也不能成了算盘珠子,不拨不动!今儿这事情,连你带姑娘屋里的两个嬷嬷,罚三个月月例。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禀明母亲处置了。”
这话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却让平卉更加心惊,她深深俯下身去,语气忍不住哽咽:“是,少爷,奴婢知错,往后定改。”
林恪这才挥挥手,而这会儿春柔也端着膳食走了进来。兄妹两人对坐在炕上用了一些,林恪看着黛玉喝了一大碗热汤,又找了她落在这里的斗篷披上。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黛玉手里又被塞了个手炉,这才一起过来上房给父母请安。
此刻刚过辰时,林如海贾敏也刚收拾完毕。刚早起就见到黛玉递过来一枝带着残雪的红梅,晶莹剔透、高洁傲然,贾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旁边林如海也是抚须点头,上房间一时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等林恪和黛玉陪着父母少用了一点,一家人膳食结束之后。林如海才看着林恪说道:“恪儿,这几天上面派的幕僚就要到了,到时候你也要去迎接下。”
“是,父亲。”林恪点头应下,反正有人过来就行,管他是副官还是幕僚呢。父子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听到门口有人禀报:“大人,您说的那位赵先生已经到府衙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