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汐没说话。
在她沉默这一刻陆南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两人之间他一直在靠近, 江汐没排斥,但不代表她也在靠近。江汐更像不越界,不会不理会他, 但不给回应。
而陆南渡则是频频越界,每当这个时候, 江汐便不知怎么处理,不是转移话题便是沉默应对。
但至少没像以前一样赶他走了。
江汐似乎在介意什么。
她介意什么用不着猜,陆南渡知道是什么。
当年分手一道疤。矫情点来说, 如果不对症下药, 病不会好。
陆南渡再急着靠近也没用,江汐介怀当年的事。现在想想江汐还能对他这么好已经是难得。
而问题是出在他身上,他清楚只要他说,江汐会听, 唯一不确定的是江汐还要不要他。
两边都沉默,过一会儿陆南渡先开口:“骗你的,我在公司呢。”
江汐没坐窗边沙发上,瞥了眼窗外, 什么都看不到,她嗯了声。
两人又陷入沉默。
陆南渡忽然开口叫了江汐一声:“姐姐。”
江汐一直在听。
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但陆南渡还是道:“你给我点时间。”
“以后,”他舔了下唇,似乎有些紧张,“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江汐这次没沉默, 很快回答:“那说好了。”
形势良好。
听江汐这么说,陆南渡笑了笑,原本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
江汐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一提起当年就紧张,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陆南渡以前有过不容易的一段时间。
她懂那种什么都说不出的感觉,所以她能理解,也不会强迫他。
“那先这样。”陆南渡说。
说完却不挂断电话,两秒后又说:“你说过的,要记得等我。”
江汐被他逗笑,无奈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江汐没动,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又看向窗外。
她起身从沙发上起来走至窗边。
马路上稀零几辆行车,一辆车从小区离开汇入车流,很快车尾红灯消失在转角处。
江汐目光收回来,陆南渡说没过来只不过不想让她为难。
但江汐怎么会不知道。
她从窗边的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厨房出来的夏欣妍,夏欣妍见她从窗边回来:“怎么了?”
江汐在沙发坐下:“看风景。”
“净瞎扯,”夏欣妍说完把切好的水果放桌上,“来,吃点水果。”
江汐插了块苹果进嘴:“最近在家做些什么?”
夏欣妍说:“还能做些什么,无非就做做饭养养花。”
江汐笑:“不担心我叔在家没人照顾?”
“担心他什么,他公司食堂有得吃,去食堂吃就好了。”
江汐笑了笑。
前段时间稍有热度有些资源会找上江汐,但最近负面影响大,原本佟芸正帮江汐接洽的一两个资源全没了声息。
这几天江汐没去公司,中午吃完午饭接到佟芸电话。
江汐接听。
佟芸开门见山:“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合作吧?”
一个名气不是很大的品牌面膜代言,另一个是一部小网剧的配角。
佟芸说:“今天全被截胡了。”
江汐没多大意外,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心上,说:“意料之中。”
佟芸对她这种态度有些不满,微皱眉头:“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别人的,稍微上点心。”
江汐正从衣柜里拎衣服出来扔行李箱里:“上心有用么?”
她将手机扔旁边床上,开了扬声。
她蹲下身,把衣服叠整齐,冷淡道:“上心不是给自己找气受?”
佟芸说她:“别给自己的懒散找理由,你知道这次资源被哪个公司拿下了吗?”
江汐装作很配合问了句:“哪个?”
佟芸:“岑晚哲所在那个公司,资源给了最近捧起来的那个小演员。”
江汐嗯了声。
“有什么想法没?”佟芸问。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没有。”
佟芸语气里略不满:“没有?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次你黑料是谁放出来的了。”
江汐:“我的作品不是黑料。”
佟芸说:“你觉得说这些有用?就算你没有抄袭,网友也不会信,辟谣谁会听?”
江汐没说话。
“这次抢代言抢角色,下次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抢资源。”
江汐直接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佟芸:“人红有热度,同理被黑也是,最近公司高层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暂停你的活动,利用这波热度好好提升你自己,直到你拥有的资源不是对方能拿到的。”
这个圈子里自己演艺路大部分时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江汐一般不会不同意:“嗯。”
“最近给你几天时间休息,外界那些事也不用管,公司不会承认你抄袭。”
江汐默默往行李箱里扔了两包烟:“嗯。”
“那行,先这样。”佟芸没跟她多说,很快挂了电话,卧室里只剩切断的忙音。
江汐起身过去关了手机。
后来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她推门出去,意外看到夏欣妍也在收拾行李。
江汐靠在门边,问:“要回去了?”
夏欣妍正往里收东西:“来这边几天了,你叔那糙人说不知道怎么照顾院子里那十几盆花,让我赶紧回去看看,再不回去啊,你叔都能把我的花都给养死了。”
江汐笑,果然嘴硬心软,即使前几天刚说过不管丈夫。
夏欣妍原本打算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担心江汐状态不好多照顾她几天,但明显是她多虑了,江汐现在已经成长不少,对那些谩骂指责已如铜墙铁壁,不是杜绝所有声音,而是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往心里放。
见江汐这样夏欣妍放心了很多,也不在这里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开始嘱咐江汐:“冰箱里有水果,每天记得吃点,对身体好。东西有点多,及时吃别让它坏了。”
刚说完又想起别的:“还有三餐记得准时吃饭,你那胃本来就有老毛病,多注意点。”
江汐还靠在门边,见她还想说,笑了下:“不用说了。”
夏欣妍笑:“听烦了是吧?但阿姨还是得说,你得多注意点身体。”
“没听烦,”她说,“我跟你回去。”
夏欣妍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你要一起?”
江汐点头:“嗯。”
夏欣妍问:“是有什么事吗?”
江汐说:“没什么,回去散个心。”
她回身进屋拿手机,订了两张下午的机票。
江汐和夏欣妍傍晚到的屿城。
夏行明开着车来接她们,夏欣妍没在家没人做饭,夏行明不想她回来就劳累,带着她们两人去了餐厅。
吃完回家,江汐有些犯困,早早便回家睡觉。
隔天天未亮她便起床。
冬天天亮得晚,太阳还未出来,天色将晓未晓。
江汐稍微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出门,屿城空气比京城湿重不少,风里凉意刺骨。
路上行车稀少,偶有车路过,江汐站在路边等车。
很快车经过街道转角,车前灯照出两道光柱,浮尘微动。
很快车停在她面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头,问:“江小姐吗?”
江汐点头,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司机将她载往城里某一条街道,行程不远也不算近,半个小时以后车停在一片繁华地带。
太阳已经出来,稀薄一层阳光,空气里凉意未消。
江汐下车,繁华便利的交通枢纽,高楼大厦后是价格昂贵的居民楼。
有一片是别墅洋楼,装潢细致讲究。
江汐照着记忆走,这些楼房有了些年头,外表虽不见沧桑,但门牌号却已经生锈。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江汐停在了御临街20号。
白色复式小别墅,铁门生锈,院里杂草丛生,明显许久没人居住。
风过巷,周围只听得见风声。
仿佛当年光景,只不过比那年少了哭声,而那时这栋房里也没这般荒凉。
江汐和江炽火灾那年的命是一个消防员给的。
那个消防员姓苏,不过十几岁,再过一岁便二十岁,是正好的年纪。
可后来为救江母不幸葬身那场火海中,年轻的生命陨落在火焰里。
那年的江父对江母还有情,料理完江母后事后带上他们两个登门苏家。意外的是这位消防员母亲并不待见他们,将他们从苏家赶了出来。
丧儿之痛使她完全没办法原谅这些无辜人,怪罪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不是那场火灾,她的儿子不会死。
后来江汐才知道原来这对父母并不同意儿子当消防员,可儿子没听过他们的话。
那年哭声回荡在这条巷子里,身形日渐消瘦的苏母将他们从门内赶出来。
那时候几岁的江汐和江炽并不懂什么意思,只看见苏母身后站着一个年纪跟他们相仿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很漂亮,很白,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很安静,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冷淡,却唇红齿白。
因为长得太过漂亮,江汐和江炽一直记得他,长大后江炽和他甚至还是同班同学,但两人之间不算熟。
她看着萧索荒凉的铁栅栏门,心境一时有些无力。
那年知道这场火灾的人早已不知在哪里,江汐只记得他们,可她没能力找到他们。
三年前任盛海诬蔑她抄袭,她不是没想过来找这户人家。
可同时她又记得这位母亲对他们的恨意,肯定不会答应澄清。即使后来她做好心理准备找过来,却发现苏家已经搬走,也同时得知另一个噩耗。
苏家大儿子是消防员,小儿子是缉毒警。
那年苏家失去了小儿子,当年那个漂亮安静的小男孩,长大后牺牲在了一场缉毒任务中。
江汐找街坊打听过,却没人知道在两位儿子相继去世后,这对父母搬去了哪里。
正当江汐出神之际,外衣兜里手机振动。
江汐掏出手机,屏幕上来电陆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