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衡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晕晕乎乎地让萧琅拉到附近另一家馆舍, 等被拽进屋与那张熟悉的脸正面相对才恍惚回神。
“你……”庄衡后背贴着门, 瞪大眼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艰难组织语言,“你不是在都城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琅一只手仍紧紧握着他手腕,看向他的目光和掌心一样灼人:“我随天子过来的。”
他嗓音略有些沉哑, 褪去几分少年的清朗,多了几分偏成熟的磁性, 从近处钻进庄衡的耳中, 竟带起一股麻酥酥的电流, 庄衡下意识偏头避开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却也没多想, 心里很快被惊喜疑惑等诸多复杂情绪填满。
随天子过来的,这信息量有点大,变态天子竟然来了申国, 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而且他还把小老弟带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小老弟在王宫里其实是受宠的?
萧琅随口胡扯出听起来颇为合理的解释:“天子来这里是为了给申国小公子索要封地,他见我……文武兼济,有心重用我,就带我一同过来。方才我在外面走, 没想到竟然碰见你,见你神色慌张像遇到了什么事,就拉你过来避一避。”
庄衡心里莫名有点梗, 垂眼压下胡乱翻涌的思绪,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开来:“哦。”
萧琅低头看看自己忽然空了的手,想都不想地伸过去重新握住。
庄衡:“???”
两人站在门后说话终究有些不方便,萧琅拉他去内室坐下:“你来申国做什么?这里不像废都那么安稳,万一你不当心卷入他们的争斗,将来怕是会有麻烦,想全身而退可不容易。”
庄衡被他的话转移心思,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看着他们乱才过来的,越乱越有利于我赚钱,再说我能变身,真遇到事了想跑也不难。”
萧琅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些不赞同。
庄衡再次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开,毕竟不久前刚对着人家的复制体上下其手,转眼就跟本尊碰上,这种事太羞耻不能细想,他不大自在地挠挠脸:“你来多久了?”
萧琅言简意赅,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天刚到的。”
庄衡暗暗松口气,同时让ai给自己把系统里的余额全部提现。
ai吃惊道:[全部提现吗?直播间观众打赏的晋江币、广告商打过来的人民币、这几天赚的大禛币,加起来可不少,这些是你全部财产啊,真提现?]
庄衡:[提吧,放心提,我无形资产更多,明明就是个壕。]
ai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立刻照着他的意思做,庄衡摊开掌心朝下,案头瞬间多出来一堆金银,零头也兑换成了大禛朝的圆币,他将这些流通货币用布袋装起来,沉甸甸的一股脑全塞给萧琅:“这些你拿着。”
“给我做什么?”萧琅一脸疑惑地接住,想了想以为他是在还钱,心里有些不痛快,“我就给过你两片金叶,没多少,不用还,再说你给的也太多了。”
“不是还钱,咱俩谁跟谁啊,这就是给你花的。”庄衡道,“你又没有家业,进了宫更是坐吃山空,你看人家申国小公子马上就要有封地了,你比不过,宫里的人都捧高踩低,你不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不让你过好日子,你还是拿着吧,不过要收好了,不能给人看见,回去后找个稳妥的地方存着。”
ai发出啜泣声:[嘤……这久违的感天动地姐……兄……]
庄衡:[你咋回事?]
ai:[主人,你肯定看过不少宫斗剧,深谙后宫生存之道。]
庄衡:[……]
萧琅拿着布袋的手用力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庄衡,目光像着了火,且有越烧越烈的趋势:“你来这里是……为了我?”
庄衡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在他肩上拍拍:“弟弟诶,别想太多,碰巧看到你就给你点零花嘛,马上我还有更多进账,那些是大头,要留着带回废都养民养兵的。”
萧琅:“!!!”
给废都?那也是给我用的!
萧琅心口灼烫,一股热流迅速冲遍全身,就连瞳孔都热了,他喉结滚动,眼眶赤红,将搭在肩上的手按住,手指收紧力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庄衡看看自己的手:[……小老弟不对劲。]
ai:[哪里不对劲啦?被你感动不是应该的吗?]
庄衡:[他抓我手抓三次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怀疑这孩子进宫后遇到了挫折,现在严重缺乏安全感。]
ai:[……好像是有三次了。]
萧琅见庄衡迟迟不答话,心里焦灼,忍不住凑近些:“鹤鹤?”
庄衡让他这一声喊得头皮差点炸开:“什、什么?”
萧琅追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啊……”庄衡哑然片刻,想着小老弟在宫里可能受了委屈,忙温声安抚,“你不是我弟弟吗?我对你好是应该的啊!给你的钱你尽管用,不够了再跟我要,不是我吹牛,我以后很可能会富可敌国,足够做你坚强的后盾,你不是想要地盘想要报仇嘛,在宫里放开手脚不要有顾忌……”
庄衡絮絮叨叨,一派长兄如父的风范,他刚在日头下晒过,面颊白里透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额角和鼻头都渗出一点细汗来,萧琅深深看着他,气息略沉,抬手将他额上的汗擦了,指尖顺着鼻梁虚虚往下滑,又摸上他鼻尖。
庄衡猛然站起身:“差点忘了,我还要回去做饭。”
萧琅抬头看着他,指肚突突跳着,指尖上沾着湿漉漉的汗珠,湿软细滑的触感挥之不去。
庄衡说着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小老弟是随天子一起过来的,不知道自己从这里出去会不会被人看见,会不会给他惹来麻烦,又折身返回,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萧琅见他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心口忽然有什么破土而出,肆意疯长,在他胸腔里左突右撞,他起身走到庄衡身后,在庄衡转身一头撞入他怀中时伸手用力将人抱住。
庄衡吓一跳,抬起头睁大眼看他。
庄衡的眼珠黑白分明,两种极致纯粹的颜色撞在一起,干净清透到令人心颤,里头人影轮廓清晰,映出萧琅紧绷的面孔,强烈的心悸倏然而至,萧琅难以自抑,特别想在那双眼睛上亲一下,甚至亲一下都不够。
这时门外响起进步声,声音急促。
庄衡回过神,顿时慌了,挣了挣:“你快松开,被人看见生出误会就麻烦了!”
萧琅藏在袖中的手臂青筋暴起,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甚至将他箍得更紧:“鹤鹤……”
庄衡腿软了一下,只是太过紧张并未注意,他不知道萧琅抽的哪门子风,急得不行:“卧槽你他妈脑袋不想要了!快松开,我躲一躲。”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撞开。
庄衡汗毛直立,一个激灵,在门打开的同时迅速变身成丹顶鹤,趁着萧琅愣神的瞬间转身想往窗边跑,打算从窗口飞出去,只是他的速度比不上萧琅,刚要往前冲就再次让萧琅抱住。
这次是从后面抱的,门口的人跑进来,萧琅抬起头,狠戾的眼神与破门而入的申佑对上。
申佑进门时神色慌乱,此时却变成愕然,他瞪大眼看着面前诡异的情形,满脑子都是“天子宠鹤”的各种传言,想说话却声音卡在喉咙口,再对上萧琅几欲杀人的目光,吓得又“砰”一声将门关上。
这时院子里涌进来不少人,申佑避无可避,眼看有个熟悉的人影从人群后走出,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再次打开门闯进去。
屋子里的丹顶鹤已经消失不见,窗子是开着的,看情形那只鹤应该是飞走了,萧琅面色阴沉得能滴水:“谁让你闯进来的?”
申佑自觉撞破天子的好事,失措道:“世子在四处寻找那位仙君,眼下已经搜到这家馆舍,我……我想问问陛下是否要继续隐瞒身份,事出紧急,就,就……”
萧琅抬手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解释:“不必隐瞒了,你让世子进来。”
庄衡回到所住馆舍,听说世子的人已经搜查完并离开,松了口气,想着还要做直播,他将萧琅的复制体重新搬出来,原本打算继续给他换衣服,却意外地发现裤子已经换好了,甚至连假发套也戴好了,头发还打理出比较好看的发型。
他惊艳又惊悚地瞪着面前的人:[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假人还会自己穿衣服?要不要这么吓人!
ai充满自豪:[我给他穿哒!]
庄衡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哦,差点吓死我。你怎么有本事帮他穿的?]
ai:[因为复制体是系统创造的呀,系统可以对复制体做权限范围内的处理,从你上次升级后我就可以给复制体穿衣服啦,我不光可以给小老弟穿,还可以给你穿呢!]
庄衡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开始他变人形还要光身子的,变鹤形的时候还要在系统里寄存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身就没再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原来早就已经解决了。
庄衡脸上有点热:[啧……你会给他穿衣服干嘛不早说?]
ai很无辜:[我以为你很享受,不敢跟你抢。]
庄衡:[……]
真好,以后不用为换衣服烦恼了。
模特儿已经准备好,庄衡立刻去厨房开始直播,弟兄们已经习惯了他变假人的法术,对突然出现的萧琅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并没有一惊一乍,最多感叹一下这假人身上的衣服有多古怪,倒是齐安对假人有心理阴影,听说厨房站着个假公子,吓得腿都不敢往里迈,也不敢问是哪个公子,直接落荒而逃。
翌日,申国二公子坐着马车来到馆舍门口,亲自接庄衡入宫。
庄衡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这几天里几乎一刻都没闲下来,先是让人打探申国的形势,同时自己变成鹤形悄悄飞往四处观察,在得知申侯是个贪图安逸享乐且颇重口腹之欲的人后,他又打探这里的盐业,之后将目标瞄准申国二公子,直接去二公子府上毛遂自荐。
给出足够的利诱,双方自然相谈甚欢,庄衡故意配合二公子给世子下套,又激怒世子,因此越发合二公子的心意,这趟进宫二公子对他可谓无微不至,左一口仙君右一口仙君,在申侯跟前给足他面子,直接将他捧到与国师相当的位置。
申侯吃着庄衡送的珍馐,一脸享受,二公子凑过去给他灌迷魂汤:“仙君能耐更甚国师,若仙君能为我们申国所用,父侯何愁不能胜过天子?”
申侯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痒起来。
父子二人正高兴地与庄衡说话,世子脚步匆匆地进来,从庄衡身边经过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上前对申侯行礼,笑道:“父侯,天子来了。”
申侯纵使心里有小九九,可真正面对天子还是不敢轻忽,忙起身道:“快快随我出去相迎!”
庄衡没想到自己这么衰运,赶紧起身。
二公子识时务地问道:“仙君可是要走?”
庄衡笑了笑:“我与侯君还没说完话,暂时不走,不过你们见天子要紧,我去花园里转转,可否?”
他实在不乐意跟变态天子打照面,直接离开的话说不定会碰上,倒不如先避一避,而且这么说很显自己对天子的不屑一顾,越发合申侯的胃口,再加上申侯也不希望他被天子看到,对他的决定乐见其成,申侯便乐呵呵笑道:“只要仙君不嫌弃,这宫中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说完又问,“可要叫几个人随行伺候?”
庄衡笑道:“多谢,我爱清净,让他们别跟太紧。”
申侯忙吩咐下去,对他拱手相送,之后领着儿子们脚步匆匆地去迎接萧琅,等把萧琅迎进大殿时,庄衡早已没了踪影。
萧琅此趟过来并不是为了找庄衡,他目前尚未做好对庄衡袒露身份的准备,进来时颇有些忐忑,好在庄衡不出所料地离开了,他暗暗松口气,这才收回心神与申侯寒暄。
申侯心里警惕着,以为萧琅过来必定要提及封地的事,甚至已经想出好几种应对之策,可萧琅对封地竟然只字未提,最后朝公子佑看了看,临时起意般随口说道:“佑时常思念申国,说这宫里处处可入画,景致极美,我被他说得勾起了好奇心,倒有些想看看了。”
申侯有野心,但更有自知之明,如今申国实力只能算中上等,极有可能已经招来其他诸侯国地觊觎,将公子佑送去王宫虽说有国师的推波助澜,却也的确是他的打算,毕竟天子威信犹存,他靠着天子这颗大树,好歹能多安稳几年。
这会儿天子有了在宫里转转的念头,申侯自然全力配合,立刻叫人准备罗伞掌扇等物,带着几个儿子全程陪同,萧琅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
申侯贪图享乐绝非浪得虚名,宫里果真风景极佳,而且处处引入活水,水中游鱼嬉戏,水上石桥四通八达,亭台楼阁更是别趣横生。
萧琅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处的水面,走着走着便到了湖边,这是人工挖出的一片湖,同样引入了活水,可谓工程浩大,申侯对此颇为自得,言语间不免有些显摆。
萧琅听着听着,目光落在湖地对岸,神色微顿。
想不到庄衡并未出宫,这会儿竟一派悠闲地坐在湖边大石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石头,萧琅这边的阵仗很大,庄衡很快察觉,猛地起身看过来。
萧琅飞快地抬袖擦脸,宽大的衣袖将他的脸完全挡住,申侯以为他嫌热,皱眉斥责后面掌扇的宫侍,萧琅趁机转身:“不必责怪他们,天确实太热,我们还是回吧。”
站在申侯身侧的世子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转到对岸的庄衡身上,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一行人很快浩浩荡荡离开,庄衡隐约觉得那罗伞下的身影有些眼熟,只是还没来得及辨别就让其他人挡住视线,熟悉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好像只是一丝错觉,他并未放在心上,重新坐下。
可屁股还没坐热,身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庄衡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可惜躲避已经来不及,他刚要侧身避开,颈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庄衡躺在一张极尽奢华的榻上,四周寂静无声,他扭头看向窗子,外面天已经黑透。
他按着脑门从榻上爬起来,走到门口伸手拉了拉,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他并不惊慌,毕竟有系统加持,危急关头还可以金蝉脱壳。
ai却比他慌乱:[怎么办怎么办,主人你被谁关起来了?]
庄衡淡定地从系统里兑换出一瓶酸奶慢慢喝:[除了世子,我想不出其他人选,不过不知道世子把我关起来是想打什么主意。]
正说着,外面响起脚步声,几名宫女在门口停下,开始叽叽咕咕说话,虽然说的不是雅言,是带着口音的申国语,但庄衡早已开启土著语听说权限,这个世界任何地方的方言他都能听得懂,他便悄悄将耳朵贴到门上。
“天子何时过来?”
“已经在沐浴了,应该快了。”
“听说天子白天刚宠幸过一只鹤,没想到晚上又要宠幸人了。”
“里面是仙君呢,可不是一般人,天子当然喜欢。”
一门之隔。
庄衡:“???”
作者有话要说: 鹤鹤怒吼:给我一把刀!我要把他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