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时候太阳毒得很凶猛,据气象台说今年的高温是百年难得一遇,但由于近年来大家已经见惯了很多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雪灾,旱灾,地震等等等等,并且已经做好了迎接世界末日的心理准备,所以大家都很淡定,顶着烈日在广场进行新学期的社团招新。
我下课以后去办公室拿了几套服装和一些个道具,匆匆忙忙赶到广场。我们社长去得比较早,所以帮话剧社抢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好的位置,在一片树荫下面。我想也好在是在一片树荫下面,否则罗密欧同志身上那套银光灿灿仿佛用锡纸制成的紧身服,在强光下的效果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体聚光板。在四十度的高温下穿着这身衣服,真是苦了这位同胞。
等广场上的人流陆陆续续多起来的时候,各个社团的场面也都摆开了,大家都在使尽浑身解数来吸引眼球。我们社长一声令下,几个社员就在我们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开演。而每当有一个人从我们社团前面路过,刘闻闻就要抛个媚眼,说一句“同学~~~来嘛,来看看来玩玩嘛~~~~”,语气姿态以及敬业程度可以媲美街边的一些职业工作者。由于我们排练的那一幕剧情比较短,最多十分钟就结束了,而我们又苦于没有别的吸引眼球的方式,所以不得不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演。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成功拉到了三个社员,一个人说对我们的行为艺术非常感兴趣,一个人说对我们的奇装异服非常感兴趣,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理由最特别,说是对刘闻闻非常感兴趣,我们大家都受到了惊吓,而这里面受惊最大的就是刘闻闻。她一副忠贞烈女的样子,不停地问我说:“林蕊,怎么办啊,我心有所属了啊!我可是有主的人啊,我不能对高晨不忠的啊!”
我看了看在远处树底下坐着背gmat单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主席,本来想说我觉得就算你不忠他也不会介意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摸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三个新成员的加入比起我们原本料想中的一个人都招不到已经好了很多,所以我估计大概再过十来分钟这次招新就可以顺利结束,那我就可以回去睡午觉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后愣住了一下,并非因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长成他那个样子的实在很难让人记不住,我这么一愣,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们学校里。与此同时,我还听见我身边的刘闻闻倒抽了一口冷气,刘闻闻一见到长得超出一般好看的非常好看的男性就会不能控制地出现类似于呼吸不畅心律不齐甚至于休克的症状,我已经很习惯了。
周逸凡站在我的面前说:“叫了你好几声了,大热天的,你怎么傻站在这儿?”
我说:“啊,是吗?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哦,这不是因为今天社团招新吗,这一大片都是,您看挺热闹的吧?嘿嘿,对了,周总您怎么也在这里?”
他笑了笑:“来这看望一个长辈,是了,就是严老师,他是你导师吧?”说完还没等我回答,他的目光又不知道被旁边的什么所吸引,眯了眯眼睛,疑惑地说:“恩?他们在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罗密欧和朱丽叶正双双趴在地上,罗密欧正捧着朱丽叶的脸在嘶声地喊:“eyes,look your last!arms,take your last embrace!and,lips,o you,the doorsbreath,seal with a righteous kiss!a dateless bargainengrossing death!”
我看着他们解释道:“噢,那个……天气太热了,他们可能有点中暑,躺在地上休息一下。”
周逸凡好心地说:“中暑了?那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而且还在□□,你能不能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我心里顿时只有一个感想,看来我们这个英文话剧社果然很高端,高端得连周逸凡这个海归都听不懂我们念的台词。
我继续无奈地解释道:“他刚才□□的应该是,‘眼睛,看你最后一眼吧!手臂,拥你最后一次吧!嘴唇,欧,你呼吸的所在,印上一个合法的吻,与死神订立永世的契约吧!’”
我解释完后,周逸凡没有说话。
这时刘闻闻却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在我身边抖了一下,然后激动地打破沉默说:“您好您好,我叫刘闻闻,我是林蕊的室友。”
周逸凡听见她的声音,回过脸来,然后魅力无限地一笑:“你好,我姓周,周逸凡。”
刘闻闻自从看我不肯听从她的建议去堕胎之后就一直想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后爹,虽然我觉得这主意很不靠谱,但她却觉得可行性很强,理由是如今中国的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调。据调查,再过几年以后将有上千万的男性找不到老婆,所以为了找到老婆,他们不会太介意她是不是带了个孩子。我觉得刘闻闻能这么想说明她的内心还很纯洁,她不知道如今这个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达到了你的老婆是我的,我的老婆是你的,大家资源共享,和谐共存的状态。
我看着刘闻闻眼里冒出的精光,预感到她下面的话是:“周先森~~~请问您在哪里高就啊?结婚了没有女朋友了没啊?介不介意跟林蕊去民政局领个证啊?我跟你说哦我这个室友啊什么都好,相貌好人品好脾气好,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啊?谁的?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的啊,哎呀没关系啦,养孩子不就是投资嘛,只要以后有回报你管他是谁的呢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我深知如果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把这些话说出来的话,我的人生将陷入永无止境的绝望。
于是我一把按住刘闻闻,挡在她面前说:“周逸凡,天气那么热,你看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们也快收摊了。”说完发现一着急就直接喊了人家的名字,怪不尊重的,只好又讪讪笑了两声。
还好他似乎没在意,点点头道:“嗯,那结束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刚要转身又停下:“对了,明天我有些事情,可能下午才会回来,你到公司以后找李经理就行了。”
我心说你在不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但嘴上还是应着:“哦,好的,呵呵,再见啊。”
他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朝着一个围了一圈人的地方走过去,然后人群慢慢散开,周逸凡打开一辆银色轿车的车门,坐进车里开走了。
刘闻闻在我的耳边喊:“哎呀那是宾利啊我的妈!”
我本来想问她宾利是什么,但刚转过头就看见她用一脸“这闺女终于出息了”的表情看着我,热切的目光让人无法逼视。我想起上回我们校花坐上一辆貌似叫做兰比基尼的车的时候刘闻闻也是这个表情,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个名车,好像还问她蓝比基尼和红比基尼有什么差别来着。
由此类推,我估计宾利也是辆不错的车。虽然我家也曾经有钱过,不过受我爸那个暴发户土人的影响,我印象中的绝世好车也就是大众奔驰之类的。
我对刘闻闻说:“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其实我跟他不熟。”
刘闻闻不以为然道:“没关系,这个世界上的事很难说的。你看,你都怀了某个人的孩子了都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呢。今天你跟他不熟,搞不好明天就很熟了。今天你跟他刻骨铭心,搞不好明天就形同陌路了。真的,这个世界上的事很难说的。”
我一想,也是,就像原来的我跟陈啸,多么郎情妾意啊,多么坚不可摧啊,现在也真的形同陌路了,刘闻闻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难得她有哲理一回,我就不反驳她了。
因为周逸凡刚才在我们这里站了一阵,所以他离开之后也有一些人过来围观我们,但由于大家去年已经有过陈啸那次的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所以都只是看看就走了,导致我们的招新人数最终还是没有突破三个。
当晚我又做了个梦,但这回的梦境不像前两天的那么清楚了,就依稀记得梦里好像有个人在用很严厉很失望的语气骂我,我本来觉得莫名其妙,但后来那个人又说我很恶毒,后悔认识我什么的,我听到这一句时突然觉得很伤心,瞬间就哭得七零八落,还猛地觉得一阵剜心地痛,痛得那么真切,痛得让人窒息。然后我在黑暗里惊醒,睁大眼睛两秒,才蓦地发觉那痛感来自于我抽筋的小腿。我坐起身来咬紧了牙,抽了一分钟才终于缓过来。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喘了两口粗气,对面床上突然咚地一声巨响,刘闻闻跺脚大吼道:“杀千刀的死妖婆,快放开我的高晨,老娘跟你拼啦!”
等世界重新平静下来以后,我拉拉枕头躺好,先想着明天要去买点钙片来补补钙,然后又回忆了一下刚才做的梦,我想着梦里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陈啸,因为他那个人向来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也从来没用那么重的语气跟我说过话。哪怕是跟我说分手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天生面部神经失灵的样子,我估计他就算是便秘,眉头也不会动一下的。
回忆着回忆着我又困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睡过去。我还想起陈啸跟我说分手时我那个表现,实在是很窝囊,要是按我初中时候那个太妹头目的作风,搞不好当场就把他摁倒了。
我也不记得为什么当年我脑袋受伤之后我就放下屠刀改邪归正了,但现在想来,真是有几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