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二层小楼以后,周逸凡说让我带他逛逛校园,我就领着他走了一走。逛了大半圈之后,我们在学校的西南角停了下来,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说到这个广场,原本这地方日能休闲夜能观星,原本深受同学们的喜爱,但在两年前,我们校领导突然决定要在这广场附近盖个鸽子房养一群鸽子,校长还特意在校报上写了很长的一篇文章来赞颂这个事情。我看了一下那篇文章,总结出他的大意是我们学校科研能力不足,所以要努力地往人文的方向发展。这发展的第一步就是要养一群鸽子,通过我们人畜和谐共处的景象,展现出我们学校深厚的人文关怀,为学校在外界塑造一个好形象和好名声。
本来同学们秉着“学校是我家,振兴繁荣靠大家”的理念,首先对这群鸽子表现出了人类的友好,经常拿着面包之类的食物去喂它们。然而可惜的是,鸽子们并没有这样的觉悟,它们吃完以后就经常飞到这个小广场上来排便。久而久之,这个原本没有名字的空地因为遍布了鸽子屎而得名,人称鸽子屎广场。我们学校的学生对此感到极为地愤慨,因为这么一搞,到这广场上来忧伤地仰望天空的女同学们就显得一点都不小清新了,到这广场上来浪漫告白的男同学们也会因为一坨从天而降的鸟屎而使计划以失败告终。自从有了这群鸽子,我们学校的男女牵手率大大降低,已经马上要赶超著名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了,原本就过剩的男生们饥渴地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个是去叫.鸡,一个是去搞基。于是,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同学们手中美好的面包变成了诱杀的陷阱,校园里的白鸽一度数量骤减,而在午夜时分的学生寝室里,时常会传来诡异而诱人的乳鸽香……
对这个现象感到痛心的大概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们校长,另一个是我们学校旁边的鸽粥店老板。
此时此刻,周逸凡正蹲在地上,拿着刚才从一个被妈妈带出来晒太阳的三岁小孩手上借来的小半块面包,表情很温柔地喂鸽子。我则坐在长椅上很担忧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忍不住提醒道:“喂,你小心一点啊,它们搞不好会在你手上拉屎啊。”
周逸凡回过头来看我,笑着挑眉道:“怎么会呢?我是在喂它们吃东西,它们就算不会知恩图报,也不至恩将仇报吧。”
我说:“那可不好说啊,鸽子哪有那么高的智商啊,鸽子顶算就是记忆力不错。”
他又笑了笑:“是么,还有这个说法?”
这是常识啊,我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当然了,不然鸽子怎么能记得回家的路啊,不记得回家的路它们怎么能报信啊,不报信古代怎么能老用它们来飞鸽传书啊?”我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今天有什么要办的事想不起来了,于是从书包里拿出备忘录,说道:“它们的记忆力搞不好比我还要好,我这脑袋实在不行,经常忘东忘西,不管大事小事都能忘。”
周逸凡没有接话,过了一阵,我抬起头,他仍然默不作声地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噢,你别担心啊,我这个不是什么遗传病,不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我这个,这个……”我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医生就是说我的海马体有点受损,海马体你知道吧,就是大脑里面负责人类短期记忆的地方,所以我有时候有一点小小的毛病。这个毛病也不是像阿兹海默症那种,咳,什么阿兹海默症啊怪绕口的,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我不是那种,真的不是,你不要担心啊。”
我说完这么一长串以后,周逸凡还是没多大的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低下了头。我想了想,又道:“哎,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下一代的智商啊,改天咨询一下医生好了。我本来就不太聪明,万一再因为这个受影响,那这孩子会不会变成智障啊?太可怜了,摊上我这么个妈……”我越说越担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学起那些忧伤仰望天空的女同学们的样子。然而望了半分钟,我什么都没望出来,心里担忧的情绪也没什么缓解,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对这个动作乐此不彼,难道是为了预防颈椎病,所以没事就要来锻炼锻炼脖子?
这个时候,我看见周逸凡拍了拍手里的碎屑,站起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最后在我面前停下,慢慢地蹲了下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难道他也要像喂鸽子一样喂喂我?可是他手里已经连半点面包渣也不剩了啊。
然而周逸凡把手伸了出来,把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从触感来说也应该没有残留的面包屑,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他握了。周逸凡说:“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聪明?我听你导师说,你每年的成绩都在专业前几名,你经常记不住东西都还能这么厉害,如果你不聪明还有谁聪明?而且我觉得我的智商也还过得去,现在优生优育,孩子都是遗传父母优点的,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很聪明,你就别再操这个心了。”
我说:“噢,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比起那个,我更应该担心的好像是我会不会忘记他啊。”
他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你会忘记他?”
我说:“他出生以后,肯定是跟着你啊,我如果能隔一段时间去看他一次的话还好说,万一你带他移民回美国了怎么办啊,那我就好长时间都见不着他了。等过个三年五年的,我真说不准我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啊……”
周逸凡静静地看了我几秒,大概是在思考对策,片刻之后,他勾着唇角笑了一笑,声音平稳而安定:“不会的,我会让你每天每月每年都能看到他,不光是他,还有我。我们三个会生活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忘记他……末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不会带孩子移民,这多少让我安心了一些,如果未来生活在一个城市,那我的确可以每天每月每年都见到他们。但我觉得周逸凡在说话的逻辑上有点问题,什么叫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事都还没发生呢,他就想着再了,咒我呢?
就在这时,我扫到备忘录的一条待办事项,就是要去校门口向办假.证的人问问价,又想起来上回周逸凡单线作战地把我们苟.合并怀孕的龌龊勾当告诉我爸妈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他要请他吃一顿饭。正好趁这个时机,把这两件事一起办了。
我说:“快六点了,我请你去我们学校南门那边吃饭吧,那边选择挺多的。”
周逸凡也没客气,笑了笑道:“好啊,走吧。”说着自己站起身,把我拽了起来,拉着我就往学校南门去了。
我们学校南门是小吃一条街,优点是选择多价格低,缺点是学生多环境杂卫生差。但我已经在这条街上磨砺了五年多,有什么毒素身体都能自动识别自动吸收,不会产生类似像有一些装叉的电脑不识别盗版光盘那种排异效应了。我不知道周逸凡金贵的胃会不会吃不了这里的东西,但即使他吃不了我也没钱请他去东门那边的大餐馆山吃海喝,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把他往这里带。我问他想吃什么,他看着一长溜的小摊说都好,虽然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都不好,但也假装不知道,带着他到以前我常来的一个烤串摊上坐下了。
老板拿过来两张油腻腻的菜单,还是中英双语的,周逸凡借着路灯在那很认真地研究起来。我看都不看直接说:“两个羊肉两个肉筋,一个鱼豆腐一个烤翅,烤翅要蜜汁的,然后再来个烤土豆和烤茄子。”
老板刷刷刷几下就在纸上记完了,然后抬头看着周逸凡,“你呢?”
周逸凡把菜单放下,说:“那就跟她一样吧。”
老板应了声好,又多看了周逸凡几眼,突然咝了一声,转向我道:“诶,他不是以前经常跟你来的那个吧?好久没看到你们一起来了啊,那个小伙子呢?”
我看着头顶上的一个路灯,假装没有听见。其实也是我当时脑子没转过来,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直接告诉他陈啸毕业了不就结了?但这小摊老板也特别执着地看着我,好像不等到我的答案他就不走了。静了几秒,对面的周逸凡突然把菜单摔在了桌面上:“你跟哪个小伙子经常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都敢给我戴绿帽子了?!”
我低下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周逸凡也在对面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僵持一阵,旁边的老板突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呀,好像是我认错了!不是你不是你,我说的那是一对小情侣,女的长得跟你挺像的,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唉,不好意思啊造成你们误会,给你们算便宜点,八折,八折!”然后老板就拿着菜单跑了,周逸凡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我说:“你干嘛呢?”
他说:“噢,我就是想试试这样他会不会算便宜点,结果真的给打折了。”
我抹了抹头上的汗:“噢,没事啊,这些不怎么贵的。你别想着帮我省钱了,也别跟我客气,点这么少你能吃饱么?”
周逸凡看了看四周,答非所问地道:“你以后要是想吃这些,跟我说,我在家里给你弄,这里的卫生实在太不能保证了。”
我心想,果然人家还是嫌弃这儿的,不过他也是为了孩子,无可厚非。就在这时,有人鬼鬼祟祟地转悠到我们座位旁边,用跟地下党接头一样的声音说:“二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