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做法律援助的, 所以他要有绝对正义的三观。要有冷静自持的心态。对受害者要能感同身受的同理感和共情能力, 还要有足够支持这一切的手腕让他可以和那些加害者博弈盘桓。
可一个活人,就算真的能做到这些, 他又是怎么可以保证像穆辞宿一样,不眠不休,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处在岗位上, 做同样的事儿?
他甚至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名利,就包括自己的命也都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在乎能不能为被害者求得一个公道公平。
师兄记得,穆辞宿之所以会监控自身的身体,只是为了确保上庭的时候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就连病了, 都是要案子结了之后才突然病倒。
这样的穆辞宿,可以说是他们所有人希望的最完美的存在。可真正的穆辞宿呢?
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变成这样吗?
师兄又回忆了一遍方才傅昭华和老师的争执,这一次他把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了去想, 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点恐怖。
“当初他爸妈的房子,到底是怎么要回来的?”
“你老师打的官司,难道你这个做学生的不是最清楚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拿到的证据?”
“……”证据,师兄慌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管不了别的直接上了内网,开启了自己的权限。
穆辞宿当年的案子并不是什么机密,所有人只要有心都可以查询。当然师兄也能轻易看到。可当他看见上面的描述内容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心里发凉。
因为所有的取证,都是由当初刚十岁的穆辞宿亲手取来。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 得有多大的能力才能亲手拿到大人的罪证?
“一条腿。”傅昭华直截了当的揭开了穆辞宿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你的老师,一共救了他两次。一次是他晕倒在法律援助中心,然后顺手指了条明路,告诉他可以打官司。可当时他没有收留哥哥,而是说完需要的证据就让哥哥回去了。但当时,哥哥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了才来到这里的。”
“第二次,是哥哥为了取证,被打断了一条腿,抱着房产证威胁他们在追就从楼上跳下去。你的老师出现,救了他。”
“是不是很有天神下凡的意思?可惜这个天神每次都等到他真正绝望了才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昭华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是国内很有名的一个心理医生。
“我之前很多次想劝哥哥去看看。但哥哥不会听我的。我想或许你可以见见这位医生,然后就能解开所有的疑惑了。”
“也顺便看清楚,老师,甚至是你我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师兄机械的点头,拿着名片转头走了。而傅昭华对着窗外发了会呆,然后也顺势躺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时间不合适。可有些话他憋了太久不得不说。总要清算的。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让穆辞宿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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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辞宿回来的时候,老师和师兄都走了。傅昭华背对着门,仿佛睡着了。
穆辞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看他是否发烧,却被拉住了手。
“怎么了?”
“以后我会好好守着哥哥的。”傅昭华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他接着又说出一句更没头没尾,却有点孩子气的话。
“哥哥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不理我都行,就是别压着,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穆辞宿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之前走廊里和他聊天的那个阿姨。她说起自己那帮不孝子的时候,未必就没有恨意,可归根究底,那些生活里的鸡毛蒜皮还是融化在割舍不开的感情里了。
为了财产。这四个字说起来轻松可真正想宣之于口却是另外一种难堪和尴尬。但即便如此,阿姨还是说出来,甚至释怀。
毕竟总不能真的等到人死了,阎王殿里问判官要一杆秤,在把众人的心肝肺全都掏出来秤一秤,然后在分个三六九等。
似乎是脑补了一下那个荒诞的场景,穆辞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又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头凑近傅昭华的耳朵说了一句十分不讲理的话,“我就要压着,就让你难受,你能拿我怎么办?”
傅昭华猛地转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穆辞宿。
然而这一次,穆辞宿的眼里却满是笑意,他低头快速的亲了傅昭华的侧脸,“没关系的,我愿意。”
就像那阿姨说的,日子怎么都要过。他既然喜欢傅昭华,就是交出了真心,那么到底这份情愫是否是傅昭华算计来的,就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要傅昭华愿意用自己的真心来换,就也没必要再这么端着。生活不易,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穆辞宿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不少,最终还是变回了之前温柔又惯要宠人的穆辞宿。
傅昭华眨了眨眼,伸手抱住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干嘛?又要哭啊!”穆辞宿故意臊着他。
可傅昭华却十分坦白的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亲了穆辞宿一下,“哥哥,我喜欢你。”
穆辞宿笑着回应,“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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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好不容易说开了,又有一个伤员。像穆辞宿这种性格温柔的十佳恋人必定要守着傅昭华。可惜身上背着案子,所以在确定了傅昭华没事儿之后,穆辞宿就有忙活开了。
当然,白天在外面跑,到了晚上他还是照常去医院看人。
小先生伤着了可是大事儿,再加上傅小少爷的名号,傅昭华的病房里络绎不绝,送来的鲜花都能堆到棚顶上了。
穆辞宿一进门,就正对上装睡逃避见人的傅昭华。
“睡着了?那我先出去了。”穆辞宿忍不住逗他一句,然后就被拉住了手。
“你故意的。”
穆辞宿坐在床边看着他笑,傅昭华乖乖坐起来拿起床头的保温杯给穆辞宿到了一碗汤。
穆辞宿尝了一口,“没你手艺好。”
“等回头我给哥哥做。”
两人先聊着,话题不由自主就回到了案子上。
穆辞宿这些天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他分别走访了陆家那个暴发户开的外包公司,也去了一趟民工旅馆。一切就像是片警和师兄他们给出的结果那样,和孟家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杨日昌在说瞎话。
至于司机小舅子那个案子,穆辞宿也往深里查了许多。同样的完美无瑕。
可这些完美对于穆辞宿来说,却像是一种对他的挑衅。毕竟同样的陷害方式,莫名其妙就病死的人,还有从天而降的广告牌。
穆辞宿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傅昭华哪天出来救他,恐怕他现在不是查不到,而是没命查。
显然傅昭华也是这种想法。但是他比穆辞宿想得更深。
他觉得孟家没有必须要弄死穆辞宿的理由。那天他去救人的时候,那广告牌是奔着要砸死穆辞宿的角度下来的。
可穆辞宿是圈子里有名的律师,还是做法律援助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如果不是有非常重要的理由,孟家人为什么铤而走险?
除非他们有必须弄死穆辞宿的理由,例如,他们怕穆辞宿顺藤摸瓜的查出什么,或者说穆辞宿已经拿到了什么。
“可如果他们是怕我查到什么,大可斩草除根。别忘了司机一家子。”穆辞宿明白傅昭华的意思。
“我问我哥哥要了人私下保护他们,没有动静。”
“那就只能是我手里的东西了。”
“什么?”
“罗茜,就是工地出事儿的那个人的闺女,她说他父亲藏在家里一样东西,之后第二天就出了意外。在小饭馆,她把东西交给我了。”
穆辞宿边说,边把那个烟盒给傅昭华看。
“你觉得这是什么?”
傅昭华没说话。穆辞宿既然发出疑问,证明普通的手段看不出任何残留信息。
“条形码呢?”
“都没有关联。我叫鉴证科的朋友验证过,上面有很多指纹,但是时间久远,大多数都已经无法鉴别了。”
“所以,你说罗茜的父亲为什么要把这个藏起来?而且……”穆辞宿迟疑了一下。
“而且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个烟盒看着有点眼熟?”其实这种眼熟的感觉从穆辞宿第一次接到证物就已经有所察觉。可只要仔细去抓这股子熟悉感,又会不由自主的烟消云散。
傅昭华听他这么说,也盯着烟盒看了一会,但并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烟可不是你们会抽的,没见过正常。”穆辞宿笑着说道。傅昭华本来年纪就小,等到他可以学抽烟那会,这烟都停产了。更何况,就算傅昭华叛逆,早早就会了吞云吐雾,也不可能接触到这种下九流的牌子。
等等,傅昭华接触不到?停产?这两个词在穆辞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烟厂,其实是在罗茜父亲出事儿后突然停产的。
当时的说法是经营不善。可穆辞宿还记得当时司机的那句感叹。劲儿大,适合醒神儿。
像这种价钱合适又效果显著的烟,怎么可能因为经营不当倒闭?
除非这里有什么能连得起来的蹊跷。
而半晌没说话的傅昭华也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上面画的是不是见古董?”
“什么?”
“这个瓶子我见过,在m国的拍卖行出现过,当时买了七千多万美金。”
“等等,这瓶子是什么出现在m国的拍卖行的?”
“前年的九月份吧。”
穆辞宿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起来,“罗茜的父亲,就是那时候出的意外。”
案子好像突然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