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突然觉得,自己好穷。
这么多兄弟当中, 胤禛原以为自己就算不是最富有的那个, 也比大多兄弟来得更有钱。是让他手上有着佟贵妃大半的产业收入, 又得了康熙不少赏赐?
然而不过一个托儿所而已, 他就突然发现, 自己也许很快就会变成所有兄弟当中最穷的那个。
他小心地咽了下口水,语气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沙哑:“你买这么多玻璃干什么?不过一栋房子而已,就算填充那么多玻璃, 不一样只是栋住人的房子吗?”
宝珠看着胤禛强撑的表情, 憋笑道:“四爷,可是之前妾身将图纸拿给您过目的时候, 您还说这个房子建造出来后肯定亮堂,小阿哥小格格们肯定会喜欢。您还说了,就算是阴雨天,孩子们也不至于上课时只能点着蜡烛上课……”
胤禛默了,这确实是他说的话。
因为以前上课的时候,一到阴雨天, 屋子里就暗得字都看不清,若不点蜡烛,除了背诵之前学习的内容, 完全不能上课。而且那黑沉沉的天空屋子,也给了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当宝珠将托儿所的设计图拿出来,他看到上面有很多玻璃,宝珠又特意说明了这些玻璃的作用后, 他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但胤禛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玻璃竟然会耗费这么多的银子。
不,应该说他在看到图纸的时候就猜到建造这个托儿所会花费许多银子,但当时他对府上财政估计不足,以为府上的银子不但足够将托儿所建造起来,而且还会剩下日常所需。
然而现实教他做了回人!
胤禛一向简朴,平日也没什么奢侈爱好,如今咋一看建造一栋房子而已就要耗费这么多银子,自然觉得有些受不住。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嘛。
这个托儿所可是为他的孩子们建造的,以后他的所有孩子都将在这个托儿所里度过最初的五年时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况且福晋也并未克扣隐瞒,所有银子都花在了刀刃儿上。
再者说,这个托儿所建造起来后,若是真的可以让他的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那他也大可以将这个托儿所禀报给父皇,然后推广全国。
胤禛舔了舔唇,忍着肉痛,正想开口将自己的私人产业又拿出许多来填补亏空。谁知福晋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四爷,妾身不得不提醒您一句,等府上这些小阿哥小格格们长大后,是要去上学的。而学校的选址,妾身也已经告诉了您并征得了您的同意。”
胤禛愣了愣,因为打击太大,暂时还没反应过来宝珠这话的深层意思。
过了一会儿,就在宝珠犹豫着是否要将话点名的时候,她就见胤禛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转头瞪了过来:“还要建学校?”
宝珠心里已经笑得直打滚儿了,然而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爷,妾身提过不止一次,您都同意了。”
胤禛:“……”
他已经不想再说话,拿着账本儿转身就要离开福晋这院子——
这一次次的,每次见到福晋都会损失不少产业和银子,胤禛现在见到宝珠都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惧意。
然而宝珠叫住了他:“四爷您走什么呀?妾身这不是已经想到了暂时解决的办法,所以才会想着封那些道士的口吗?”
胤禛眼神恍惚地回头,看着宝珠,有些不敢置信:“你想到解决办法了?”
除了从他口袋里面掏银子去添补亏空,福晋竟然还有其他办法?
宝珠笑着点点头:“前些日子乌喇那拉夫人过来探望妾身,无意间说了一个趣闻。说是额娘之前去道观里上香时,因一位道长讲道颇得她心意,所以想要赏赐那位道长。可惜当天额娘出门是不曾带什么贵重物品,又不想抱憾而归,于是干脆将自己平日使用的镜子赏给了那位道长。谁知那位道长却是个擅长炼丹的……”
“炼丹?”胤禛皱了皱眉。
宝珠看着胤禛表情,恍惚间想起这位未来的雍正大帝似乎对佛道一事颇为推崇,甚至许多野史还记载他是死于丹药,不由生出几分了然。
她点了点头:“确实。那位道长颇为擅长炼丹之术。”
胤禛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仔细打探一下这位道长的名号。转头,他又问起:“难道你还想让那位道长炼丹,然后售卖给权贵?”
虽然胤禛自己对神佛一道十分信服,但他也知道,相信丹药的人绝对是极少数,不可能有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丹药的。
宝珠笑了笑:“妾身自然不会产生这般荒谬的想法。”
胤禛皱眉,但迟疑片刻,到底不曾说什么。
宝珠继续说道,“这解决办法的点儿,也不在丹药之上。妾身说起那位道长擅长炼丹,却是因为这位道长对炼丹所需的材料十分熟悉,所以很轻易就认出了那镜子背面的那一层涂料,正是他日日都要打交道的水银。”
胤禛猛地一震:“水银?”
“正是。”宝珠点头,“那道长还说,那镜子也就是多加了一道涂抹水银的工序,实则本质仍旧是玻璃。只要参透如何将水银均匀涂抹在玻璃上,而不滑落,这玻璃轻易就能制成镜子。”
宝珠也不是随手拍了一下脑袋,就决定将这口锅扣在原主的娘家,以及娘家供奉的道观上。早在她决定将镜子之事交给道士研究的时候,她就特意找来了原主的母亲,与之串好了口供,就是为了防止被胤禛发现这个万一。
当然,她与原主母亲说话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东西是我发现的,但害怕被四爷忌惮,所以只能假托在母亲身上”的借口了。
而且将镜子一事与原主娘家扯上关系,不但以后卖镜子所得收益可以分给娘家一些,还能让胤禛领原主娘家的情——
也算是替原主尽了一点孝。
至于她为什么选择道士背锅,而不是其他什么人,自然也是这群道士真的日日与铅汞这些东西打交道,若有机会,认出制作镜子的关窍是水银也不稀奇。
这不,她说水银是道士发现的,胤禛就没有一点儿怀疑。
胤禛甚至觉得只是发现原材料还不够:“那他可参透了其中关键?”
宝珠无奈:“四爷,妾身都说了,额娘只当这是一桩趣闻,并未深究其中根由。”
当即,胤禛看向宝珠的眼神就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嫌弃。
可能是顾忌对方是福晋嫡亲额娘的身份,如今又是在宝珠面前,而且他还需要宝珠说出这所谓的关键,所以到底不曾真正口出恶言。
宝珠看着胤禛神态,打心里生出一股畅快。
她笑了笑,道:“虽然额娘不曾放在心上,但妾身却觉得其中大有可图,于是问明额娘究竟是哪位道长后,就让人与之联系上了,然后托请对方帮忙研究如何将玻璃变成镜子。”
“喏,这不是最近有了些许眉目,所以妾身就想着给道观一些分红,让他们帮忙制作镜子的同时,还能保守玻璃变镜子的秘密。”
胤禛皱眉:“财帛动人心,福晋如何保证那些道士一定不会泄密?”
宝珠一愣,心里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妾身打算以后由四爷府供应制作镜子的原料,玻璃,然后让他们加工成镜子。只要他们也可能从中获得利益……”
“福晋准备给他们多少分红?”胤禛有些急切地打断宝珠的话。
宝珠下意识拧眉:“百分之一。”
“太多了!”胤禛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宝珠的提议,“不如直接杀了那群道士!”
宝珠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她笑得有些勉强:“四爷说笑了,不过一些财物而已,何至于要了道长的性命?”
宝珠这时突然生出几分后悔,她千算万算,竟没有算透胤禛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保密。她表情有些不好看,想着那位道长很可能因为自己的随口之言没了性命,赶紧开口:“而且四爷,那位道长虽然知道了制作镜子需要水银,却还没有找到得用的方法。若是等到道长找到法子,您为了保密就将人杀了,不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有些不厚道吧?”
胤禛转头看着宝珠,似乎不太理解她的话:“这天下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人也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杀个把奴才而已,哪儿就算的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况且镜子一事兹事体大,其中涉及利益何止千万?若是找到这个秘密,整个大清都不必再拿着大把银子往那些洋人手里送,这又岂是区区几条性命可以相提并论的。”
“您打算将镜子告诉皇上?那托儿所的亏空,爷准备自己填吗?”
“爷又不傻!”胤禛笑了笑,“当然要等赚够了银子,然后才会将这个法子交给父皇。这段日子爷风头正盛,并不适合再闹出大动静。”
这一句一句的,完全能看出胤禛的决心。
宝珠有些慌了:“可妾身娘家也知道镜子的秘密,您难道也准备杀了他们?”
胤禛又是另一个回答:“当然不会,他们可是爷的岳父岳母,那些奴才怎么比得上他们尊贵?但乌喇那拉家知道内情的下人,却也该一并抹杀了事!”
宝珠陷入了自责,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只是表情变得冷漠许多:“四爷,若真是这样,您不如自己找人研究其中关窍吧,还请一定要找您完全信赖的人。相信妾身娘家的下人人,以及那位道观里的道长只是知道一个水银,而没有真正制作出镜子,他们必然也和妾身额娘一般,只会将其当做一个趣闻,而万万不敢相信玻璃真的只需要涂上水银就可以做成镜子的,也就无所谓告密了。若您还不放心,不如直接派人看管起来。只要不让那位道长触碰玻璃和水银,想必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想通其中关窍。”
看着福晋的表情,胤禛这才意识到,福晋并不赞成他直接将人抹杀的想法。
他开始迟疑起来。
胤禛不在意那些道士,也不在意乌喇那拉家的下人,甚至于连乌喇那拉家……他都不如何放在心上。但福晋,他却是在意的。
福晋是真的为他着想,嫁给他后、尤其是这段时间,更是帮他良多。
为了一个于民生无太多用处、只能赚钱的镜子与福晋生份,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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