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身体还浸在水里, 灯烛熄灭,水中仍有余温。
商沉摸一把红润的脸, 心道口中的扣子真气充斥,绵延不尽,真叫人通身舒畅眷恋不。幻境里好眠,又有素容的幻象作伴, 出来之后自然是比不得了。素容也奇特得很,自己想不到的事, 他总能在他之前先替他做了。他近日来细想, 素容对自己的情意是从他在自己门外睡觉开始,而自己对他如此依恋……少不了要归功于这手中的青瓷扣子。
每次含着这扣子, 就像素容在他身边,叫他牵念惆怅, 割不断也放不下。
他从水中站起,湿透的衣服顺手拉下来。唇上、肩上微微刺痛, 他也没有多想什么,擦干净上了床, 心满意足地躺下, 一觉睡到天明。
清晨时分, 周氏竟有人来为他饯行。商沉心道他现在要是死了, 周痕就得一起死, 周氏和柳叶坞就算想对自己做什么也不敢,毕恭毕敬,之前背着他说过的话好似没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之前亲耳听到, 只怕他现在也以为周氏对他是出于真心。
商沉问扶铮:“听说你前几天削了一个周氏子弟的发髻,有这回事?”
扶铮面色不动:“嗯。”
“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别听那些人瞎说。”
“没事,我就想多听几次,免得又一不小心对这些突然对我挺好的表兄弟心软。”
“吃饭时一个子弟说,你怎么也是周氏的半个子孙,怎么放了御虚道的人却不放周氏家主,太不讲情面。另外一个说,说你是御虚道送去阴山的……娼|妓,别跟周氏攀亲,周家攀不起这样的亲戚。”
商沉面露尴尬之色,脸色微微变寒。
“怎么样?”
“不怎么样,早就知道没什么好话。” 商沉转过身看着他,“我与素容……扶铮,御虚道里对我最讲义气的就是你。”
“行了吧你,恶不恶心?有那嘴皮子跟你徒弟耍去,你是御虚道的人,御虚道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商沉爽朗一笑:“没错,御虚道再怎么不如别处,也是你我的家。”
清晨时带着周萱和几位道长上路,出了城镇,商隐带着甄敛和十几个道长已经在镇口的林子里等。谁都知道此次商隐和几位道长被放出来是商沉的功劳,可这事却不好提,说好听了那是素容看在师徒的情分上,可若真要如传闻所说,这不就是商沉跟他睡出来的么,要不怎么一连好几天不下山?这事只怕会触动商隐的痛处,因此二十几人如哑巴似的,路上半个字也不提,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路过周氏之际,商隐带着商沉和周萱去看了姨娘一眼。
姨娘仍旧没能睁眼,周萱在她床前立着,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眸中却水光隐现。商隐见她这副模样,终于下定决心同周氏要人,要带往御虚道照顾,那周氏的代家主寻思半日,这时候周氏群龙无首,与御虚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况且留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实在是累赘,于是允了。
商沉看过姨娘之后从屋里出来,奉商隐之命去置办马车,忽见周荷躲在角落里用手势招呼,于是抛下商隐走到他身边:“我爹怎么样?”
“关在水牢里,但是完好无损。”
周荷勉强笑道:“他行事偏激些,对素容下手也重,可却是为了周氏上百条性命着想,商道长不要怪他。”
“周氏如此穷凶极恶地追杀素容……本就是他的主意。”
周荷抹着眼泪:“他做事是赶尽杀绝些,却怎么都是我爹,且并没有真的杀死人,如今真的罪不至死。”
“……我不死,他便不死。我若死了,也难以说什么了。”
周荷的脸色半青半白:“周氏子弟中大都以为当年周氏受周衡迫害,最是无辜,因此但凡听到周衡两字便难以控制情绪。也不知是谁传开的,都说素容得了周衡的亲传,此次是要继承周衡死前的遗志,将周氏赶尽杀绝。这话传出来,子弟们就算不信也不会没有半点忌惮,商道长可怜他们,外面如虎似豹,其实心里怕得很。”
正因怕,便要在素容成气候之前将他废去修为,不管他是真是假。在他们眼里,废去修为不过是不能修炼而已,算不得杀人。素容若真是周衡的传人,此举能帮他们除掉心头大患,素容若不是,他们又不必受良心之谴责。反正只是没了修为,人又没死,这是素容的命运使然,他们何来的愧疚不安?
“整个周氏,惟有你在真正为他们操心。你知道当年木秋之事了?”
周荷抹着眼泪:“我查得了五六分,跑去质问我爹,我爹发怒时对我说了。”
商沉静默了许久:“这事难道不该对周氏子弟说?”
“说了有什么用,他们不想信,自然能找出千百个理由不信。况且我年纪轻,说话也没人听。” 周荷静了片刻,“此事关乎周氏声誉,当年多少门派对周衡血洗周氏义愤填膺,多少人为了周氏仗义赴死,这事真要传出去,周氏怕要变成众矢之的。长辈们根本不想同我谈这事,没人想承认真相。”
“……你可知,当年求周衡将周氏六个子弟放出来的正是木秋?” 商沉垂下眸,“结果他刚一转身,就被自己求着放出来的人捉住咬成了腐尸。”
周荷闻言眸色一动,半晌才道:“果真?”
“果真。”
周荷低着头不言语许久:“我……商道长,周氏的未来,只怕已经在我身上了吧?”
商沉看着他单薄不高的身子,眸子里带了些许微微的怜悯,握住他发抖的双肩:“如今周氏里清醒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这肩膀,得挑起千斤重的担子。”
周荷眼里含泪,咬牙道:“嗯。”
“今年多大了?”
“十、十七。”
“我十七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懂,素容十七的时候也在我身边安安逸逸……你比我们两个都有本事。”
周荷含着泪红了脸:“不敢。”
“如今不是谦虚的时候,该挑起大梁就得挑大梁。想想清楚,将来若是周氏出了事,你会不会后悔任凭这些人决定周氏的未来?”
周荷垂下头:“商道长的话我明白……周氏的存亡,但凡周氏子弟都当尽力。”
“不错。” 商沉仰天而望,“今后的命运如何,你我都看不清楚,今天你同我说着话,明日说不定便会看到我的尸身。我曾经答应过素容绝对不会死,可这种事有谁能说得准?”
“倘若你出事,便是我周氏的死期。” 周荷咬着牙,“商道长万万不能死。”
“若我真的死了,素容不知会怎么样……” 商沉笑了笑,“如果素容乱杀无辜,他杀人之时你对他说一句话。”
“……说什么?”
“你说,我说的,想要他心里想着我的好,不要只想着我的死。”
周荷红了脸,忍不住心中悸动,却硬生生地说:“恶心。”
一句“恶心”让商沉有些不好意思,老脸挂不住,自然便想抬腿跑:“不知不觉说多了,你小心点,我去了。”
“道长。”
“嗯?”
周荷红了脸:“我也曾经下过窑子。”
商沉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下过窑子,自己该怎么接他的话?
周荷慌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做,就是有子弟们过生日,拉着一起去的。我长得单薄,也不爱说话,根本没有姑娘能看上眼,就在旁边干坐着。”
“……嗯。”
周荷慌张地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就是想说,你和窑子里的那些姑娘不一样。”
“……………………”
“我是说,他们有些人说你跟窑子里的……” 周荷使劲皱着眉,“不是……我就是想说,你和他挺好。”
“……是么?”
“嗯,挺好。”
商沉一笑:“将来我和他成亲时,肯定请你去喝喜酒。”
周荷睁大眼:“你们要成亲?”
“嗯。事情完了就逼他进门。”
废话。喜欢的人不娶到手,留着摆摊儿么?
周荷面红耳赤:“商道长、道长……晚辈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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