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藏在回忆里的风景 > 64.第六十四章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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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为了准备材料,他忙到夜里十二点。回家的时候却碰上倾盆大雨,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 碰巧手机从手里滑落, 掉到了路边的草丛中, 于是一向注意形象的谢平川, 只能摸黑淋雨蹲在路边掏手机。

等他找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

深夜天寒, 他独自顶风走回家,家中也没有一个人。父母都在外地忙于工作,每周给他打一次电话, 因为熟知他的独立, 所以对他格外放心。

于是此时此刻,正在敲他卧室门的人, 除了徐白,不作他想。

谢平川披了一件衣服,起身去给徐白开门。

门外的徐白抱着一个饭盒,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姨给我们家打电话了, 她说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让我来看看你怎么了。”

徐白口中所说的“阿姨”, 指的是谢平川的母亲。

谢平川还没有回答, 徐白就踮起脚尖, 伸出右手,摸到了他的额头。

“你感冒发烧了吗?”徐白问道。

谢平川反问道:“今天礼拜六,你不去上补习班么?”

“今天老师有事,给我们放假,”徐白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敲了一下他的房门,“我妈妈去办画展了,我爸爸出去钓鱼了,我们家也只有我一个人。”

徐白的母亲是职业画家,由于近期承办画展,所以工作也变得繁忙。但她昨天出门之前,包了两抽屉的饺子,冻好以后塞进了冰箱,全当做徐白的口粮。

徐白早餐就煮了水饺,她还没有来得及吃,家里的固定电话就响了。接到谢平川母亲的电话之后,徐白把饺子装进了饭盒,打算带过来送给谢平川。

谢平川拉开卧室的木门,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他背对着徐白,掏出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母亲的未接电话,还有几条来自季衡的短信。季衡问了一些怎么备课的问题,还提到了儿童教育心理学,一副勤勉认真的样子。

谢平川首先回复了季衡,然后才给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几秒,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的面试在后天,别忘了。”

谢平川“嗯”了一声。

母亲接着问:“早上有事吗,没接电话。”

谢平川找到了感冒药,却在电话里回答:“没事,我睡过头了。”

“我让徐白去找你了,”母亲话里有话道,“打扰了她,我挺不好意思。”

被打扰的徐白却毫无顾念。

趁着谢平川打电话的时间,她从家里带来了体温计,谢平川刚刚挂断电话,徐白就把体温计递给他,然后又催促道:“你真的发烧了,看看有多少度。”

量出来的结果是三十八度二。

谢平川把体温计还给她:“低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徐白坐在他的床边,双手搭在膝头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方才打电话的时候,谢平川坐到了床上。等徐白拿着体温计回来,她就很自然地给他盖上了被子,仿佛在照顾一个病号。

而当下的这一刻,谢平川伸直了一双长腿,背靠着他自己的枕头,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道:“小白,你十四岁了,马上就十五岁了。”

徐白还在等待谢平川回答“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乍一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徐白脱口而出道:“哥哥,你叫我是什么意思,我问你想吃什么呀。”

谢平川的耳根一下就红了。

为了缓解气氛,他打开电视,继续挑明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进我的房间 。”

徐白没有听懂,她抱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沏好的感冒药。于是她端稳了杯子,轻声安慰谢平川:“为什么不能进你的房间,今天你感冒发烧了,我会照顾你的,你不要怕。”

她感觉玻璃杯不烫手了,就把感冒药递给谢平川:“你喝一点,应该不烫了。”

谢平川接过杯子。

果然不烫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心中酝酿着措辞。徐白年纪虽小,待人却不设防,他有必要教会她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区别,否则等她班上的男生想入非非时,徐白就像羊入虎口一样。

是的,他知道那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谢平川决定从宇宙的发源讲起,从生物进化的角度引出性别的不同,当然这方面存在很多假说,他应该转述一些公认的……

他的思维被此时的电视声音打断。

谢平川的床正对着电视,而徐白又恰好坐在他的床边。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屏幕里冰雪消融,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旁白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

“配”字还没有说完,谢平川及时按下静音键。

然后他关掉了电视。

他以为自己反应敏捷,却听见徐白出声问道:“为什么你不继续看了?”

谢平川欲盖弥彰道:“我准备睡觉了。”

他披着一件外衣,只扣了两颗扣子,头发也有一点乱,与平时衣着整齐的风貌大不相同,颇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徐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他才好,她就点了一下头,然后给他掖好了被子。

“你有事就叫我,”徐白道,“我的手机是响铃模式。”

谢平川想起他的正事,在徐白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拉住了她的手。

谢平川的卧室极其整洁,实木地板纤尘不染——甚至干净到有些打滑,徐白被他这么一拉,脚底当即“呲溜”一声,整个人前倾着摔在了床上。

他的床单和被罩都是木棉质地,被子里夹着分外柔软的鹅绒,摔上去应该不会硌得慌。但是谢平川偏偏躺在床边,徐白栽倒的那一刻,刚好砸在了他的腿上。

一霎寂静。

直到她懵懂地抬起头,不明所以看着他。

“哥哥,你心情不好吗?”徐白试探地问道。

谢平川沉默不语,徐白就自问自答:“也难怪,你生病了,怎么会开心呢。”她重新爬起来,身影消失在门外:“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煮粥。”

雨后初晴,清晨天光灿好,院中一片草木浓绿,未因初秋霜降而凋零,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见清脆的鸟啼。

但是谢平川没有闲情逸致。他走神望着外面的景色,因为感冒药带来的困乏,不久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再醒来时,将近中午。

徐白并不知道他醒了。她在自家厨房里熬粥——每当徐白感冒的时候,母亲就会给她煮粥,喝完了很快就好了。

她拿着一把刀,剃掉了红枣核,看着燕麦和小米相融,蒸腾出谷物的清香。

这是徐白第一次亲手熬粥,但她着实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就连火候都掌握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在于,她可能煮多了一点,砂锅里装满了米粥,分量实在有些大。

几分钟以后,当谢平川衣着整齐地坐在客厅,思考中午要吃什么的时候,徐白端着一个砂锅出现了。

“给你的。”徐白欢快道。

砂锅太重,她快要端不动了。好在谢平川及时赶到,从徐白手里接了过来。

他把这口锅放在了客厅的木桌上。

“都是给我的?”谢平川问。

看着那整整一满锅、分量足以喂猪的粥,谢平川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不禁想到,难道在徐白的心里,他就是这么的能吃。

徐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踮起脚尖,再一次伸手摸他的额头。

“太好了,你退烧了。”徐白道。

谢平川抓住了她的手,从他自己的额头上拿开。他搬来一把椅子,示意徐白坐下,而他坐在她的对面,像是要和她促膝长谈。

徐白却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这样的粥吗?”她双手搭着椅子,自然而然道:“你不想吃的话,我把它端回去吧。”

徐白的母亲教会她一个道理——当你想对别人好的时候,要以对方接受为前提,否则好心容易办坏事,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性格和兴趣喜好也不相同。

谢平川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起身去了一趟厨房。

等他再回来,手上多了两个碗,以及两把银勺子。

谢平川亲手给她盛粥,仿佛在尽地主之谊。这让徐白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两个都还小的时候,徐白就是谢平川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从那时起,他就经常照顾她。无论是在学业,亦或别的方面。

今天她终于稍微报答了一下。但是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光是煮出一锅粥,好像还远远不够。

谢平川见她低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徐白捧起了瓷碗,开门见山地问:“我在想,你觉得粥好喝吗?”

咸淡适中,滑而不腻,明明很合他的口味,谢平川却回答道:“一般。”

客厅的木桌正对着一扇格子窗,落在深色桌面的光影被切分成块状。桌上的水晶花瓶里只有水,没有花,徐白轻轻推了一下花瓶,使得水纹抖出潋滟的波浪。

而她趴在桌边,看起来萎靡不振,像泄了气的皮球。

谢平川立刻改口道:“火候正好,选材恰当,不稠不淡……”他端着碗和她说:“谢谢你给我做饭。”

徐白以十五岁的年龄,思考着想不通的事情,身边又无人帮她答疑解惑。加上初三学业越发繁忙,她也没空缠着谢平川,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五月份。

绿草如茵,杂花生树,天气变得更暖和。

徐白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写作业,透过蓝色的百叶窗缝隙,她看到谢平川从院中经过,手上提了一大包的东西——他好像刚从超市回来。

但是谢平川没有立刻回家。他把塑料袋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弯腰拎起了什么……他拎起了徐白家的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