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时候,整座栎阳城都沉浸在庆贺新年的喜悦气氛之中,没有人盘炕,樊伉也清闲了下来,整天在家里不是捣鼓吃的就是守着他的红薯藤。
闳翁赶在春节前将樊府最偏远的那个过道封了起来,建了六间圈舍,十四头猪养在猪圈里,大约是还不习惯被圈养,成天哼哼唧唧的。
樊伉穿着皮裘,站在猪圈边上,看着里面正拱吃猪食的大大小小的十几头猪就像看一坨发光的金子一般,两眼熠熠发光。
有这么多头猪,就意味着明年一整年都有肉吃了。
有畜力磨,磨麦子糜子多出来的麸皮糠壳可以用来喂猪,可惜这边不产大米,要不然米糠养猪最好了。
红薯藤其实也可以养猪的,不过到现在他一共都才种了十几棵红薯,要等到红薯藤多到可以养猪的地步,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但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你做得很好。”樊伉点了点头,说,“修圈舍的人每人奖励一条肉,闳翁奖励两条。”
其他人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跟着阿琅下去领肉了。
闳翁没跟着那些小年轻中年汉子一起走,反而站在原地,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有什么事?”樊伉有些奇怪。
闳翁和樊伉打过的交道比较多,如今面对他的时候要比面对樊府其他的人自在得多。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抹讨好谄媚的笑容。
“郎君,老奴有个儿子,现在也有十二岁了,老奴想带着他一起学这盘火榻的手艺……”
原来是这事!
看闳翁为难成那副模样,樊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想学就学吧。”樊伉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个事,事实上自己家里的匠奴再多几个技术层次的人员,他觉得是好事。
唯一让他有点犯尴尬的就是那孩子才十二岁!
十二岁啊!
放在现代才刚刚小学毕业,要是调皮的差生,留上一级什么的,小学还毕不了业。
想到自己现在居然用一个小学生童工,樊伉的心情十分复杂。
樊伉内心正因为剥削童工奴隶而天人交战,突然识海深处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电流击过一般,他顿时警觉起来,以为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好,坑爹的系统又要用电刑,就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冷的金属音。
“叮个咚,宿主主动修建圈舍,触发了养殖支线,奖励三十点经验值,五个庄园币。”
“奖励宿主抽奖一次。”
“请宿主再接再励,积极努力庄园系统。”
随着金属提示音的响起,樊伉眼前又出现一个偌大的色子。
坑爹的!
完成任务没有奖励,他无意中让人建一个猪圈,居然让他抽奖了。
樊伉内心深处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又欢喜地伸手准备去戳色子。
手快要伸到光幕面板的时候,樊伉想到了什么,趿着木屐“哒哒哒”地跑回去,让人打了一盆温水过来,认认真真地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怀着无比郑重的心情伸手一戳。
“叮个咚,恭喜宿主,获得新的配方造纸术。”
“叮个咚,开启新的支线任务:推广改进造纸术,推进社会教育。”
樊伉:“……”
他前几天还在心里默默抱怨没有纸张,今天就抽到了造纸术的配方,果然抽奖要洗手啊!
樊伉乐得笑眯了眼。
看着代表系统包裹的方格中安安静静地躺着包包,樊伉内心不那么真诚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蔡伦老兄,看来要把你的功劳抢了。
樊伉把阿琅和无名都赶了出去,一个人窝在炕上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造纸术,就听外面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
“郎君,主母唤你。”
吕叫他?
樊伉赶紧将造纸术又塞回到方格里,翻身从炕上跳了下来,道:“我这就去。”
从到栎阳起,吕一直在忙着管教府中的奴役,清点府中财物,忙着给各家送节礼,很少叫他。
樊伉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阿母叫我有什么事么?”
阿偌满脸严肃的表情:“阿偌不知道,不过方才宫里来人,许是跟这个有关。”
宫里头来人?那不是吕雉就是刘邦了。
樊伉心里更加忐忑了。
若是吕雉还好,毕竟这位历史上大一统王朝中首位临朝称制的女性,有能力有魄力胆识智慧样样不缺,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对诸吕宠信太过。
但樊伉作为吕的儿子,诸吕中的一员,吕雉看在吕的面子上都不会对他太差。
若是刘邦那个听风就是雨喜欢抽疯的流氓皇帝就难说了,就连素来忠心耿耿的他老子樊哙,刘邦都能听信馋言,认为樊哙有谋逆之心,欲要斩立决。
樊伉对他那是半点信心也无。
“伉儿来了,快进来。”吕正盘坐在炕上和樊哙商议事情,看见他进来,朝他招了招手。
“见过阿翁阿母。”樊伉进屋,先规规矩矩地朝二人行了一礼。
樊哙正在看竹简,闻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不必多礼。”
吕笑着道:“快到火榻上来坐着,别着凉了。”
樊伉依然脱了鞋爬上炕,还自发地把边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被子拿了一床来裹着。
樊哙看着他的举动,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樊伉仿佛没有看到樊哙不悦的脸色,脸上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问:“阿母唤我何事?”
“今日宫中来了使者,陛下在宫设筵宴客诸侯,吕皇后也在后宫设宴,邀请你和你阿母二人入宫赴宴。”
“……”他一点都不想进宫跟刘邦的那一票后宫妃子打交道。
吕倒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伉儿的衣裳是不是太黯淡了?得赶在入宫前给他再裁两身漂亮贵气的衣裳才是。”
“阿母,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不用再裁了吧?陛下和姨母不是都推崇节俭么?咱们跟着做总没错。”樊伉满头黑线。
他娘看着挺精明的,但有时候又无知得有些可怕。
全大汉国都在穷哈哈地过日子,你一个皇亲国戚那么高调显摆,这是要找死啊还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你一个小孩子,成天穿得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吕不以为然地道。
樊哙抬头看了樊伉一眼,倒是频频点头:“伉儿说的是,小孩子长得快,做那么多新衣裳很快就穿不了,也是浪费。”
见樊哙和樊伉父子俩都反对,吕瞪了樊伉一眼,道:“好好好,阿母听你的,以后我们都不做新衣裳了,穿得像个要饭的去见你姨母和表兄吧。”
樊伉:“……”
总觉得跟吕说话好累!
从吕那里回来,樊伉就打起精神,准备赴吕雉宫宴的事情,连造纸术都顾不上。
想到很有可能和刘邦还是刘邦那一堆厉害的大小老婆见面,樊伉就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个时候汉朝还秉承先秦时的做法,儒学不兴,董仲舒那个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家伙还没有出生,妇女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比如先前张良萧何他们来访的时候,吕身为女主人,能和樊哙一样出门见客,跟男客窝在一个火炕上吃火锅也没人会有异议。
这要放在明清时期,只怕吕要被别人的吐沫淹死了。
女人的地位高,所以汉朝的女人性格大多彪悍,就没一个简单的!
麻烦啊!
樊伉还在头疼着宫宴的事情,没过两天,闳翁就带了一个黑瘦黑瘦的豆芽菜来给樊伉磕头。
樊伉看着那孩子瘦巴巴的模样,好几次都想开口,让闳翁把他带回家去养几年后再带出来做事,但看闳翁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时代不同,观念也不同啊!
既然穿到了这个年代,还是照这个年代的规矩行事比较好。
历史告诉他,太过标新立异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哪怕当了皇帝也一样,比如那个据称史上最有可能是穿越人士的皇帝王莽。
“以后你就好好带着他在家里做事吧。”樊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闳翁领着自家的豆芽菜黑小子又给樊伉磕了一个头,这才走了。
阿琅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愉的表情,纳闷地道:“郎君若是不愿意,直接回绝闳翁就是了。”
“没事,就是天气太冷了,我只是忧心种下的大芋会不会冻死。”樊伉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多说。
“郎君放心,大芋现在长得可好了。”阿琅立刻道,“种大芋的屋子一直烧着火榻,不会冻死的,每天都有人照看。”阿琅立刻道。
这话说出来,樊伉立刻觉得有点愧疚。
眼瞅着进了腊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没事他几乎都懒得出门,去看望红薯藤的频率也从以前的一天几次到现在的几天一次。
“不过――”阿琅的脸色有些纠结,“郎君那真的是大芋么?”
真的是越来越不像了啊。
樊伉瞪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地道:“不是大芋是什么?难道是小芋么?”
阿琅被他瞪了一眼,立刻垂下头喏喏应是,不敢再说什么。
挥手赶走了阿琅,樊伉刚把写着造纸术的册子拿出来,还没翻开封页,大黑跟着无名从外面跳了进来,甩了甩身上的雪水,走到水盆边嗅了嗅。
樊伉刚才在水盆里洗了手,水还是温的。
大黑伸头把盆里的布巾叼了出来,小步跑到炕上,嘴里的布巾朝樊伉腿上一扔。
“……”樊伉顿时炸毛了,“你这死狗不要随便把湿布巾往人身上扔好不好?!”
大黑“汪”了两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樊伉无法,拿起布巾胡乱给它擦了擦爪子。每只爪子都擦了一遍,大黑这才满意地跳上炕,在炕尾的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下了。
看着炕上滴的一串水渍,樊伉两眼一翻,只当没看见。
反正是暖炕,一会儿就烘干了。
无名拿眼扫了炕上一人一狗一眼,抽了条干布巾将炕上滴的水渍擦了擦,然后把布巾一扔,状似无意地道:“陛下的宫宴,不知道都邀请了哪些权贵朝臣。”
“不知道,多半都是这些年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的旧臣吧。”樊伉没打听,樊哙也没告诉他。
“我听说几位诸侯王都会来,不知楚王韩信是否也在邀请之列。”无名一脸的若有所思。
提到韩信,樊伉眉头一皱。
对于这个注定要死的战神,樊伉心里其实挺为他抱屈的。
韩信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智商和军事太高,而情商又太低,所以才不得好死,而且还是死在他那个便宜姨母手上。
想到这个樊伉就无比惆怅。
难得的一个军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