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是个守约的人, 若非当真遇上了棘手的事, 他不会违背自己定下的约。
冷血虽与西门吹雪交情不深,但也了解他的为人, 如今见他久久不归,碧色眼中不免聚起了沉云,他问风秋:“我们动吗?”
风秋看着天,她说:“星星是不是还没升起来?”
她想着西门吹雪白日里才说过的“松江府除了薛衣人没人能从他手里抢夺东西”, 想着还是再等一等。风秋总觉得像西门吹雪这样在原著里仿佛有“遇强愈强”buff的剑客,只是在松江府这样的地方, 也不至于真的会出事。
所以风秋对冷血道:“我们再等等。”
冷血道:“松江府的水很深,若是失了时机——”
风秋知道冷血在担心什么,无外是这是无情失踪的地方, 而他们来了快有三天, 却依然没能查出个结果。
松江府的水太深了。
可风秋莫名就觉得,西门吹雪不会失约。他是个颇为孤高的剑客不错,却也懂得事分轻重。他既然说了是去处理“私事”, 便表明了他认为这件事不需要风秋或冷血的插手, 这是他能够处理的事情。风秋和冷血若是贸然插手了,搞不好还会打乱他的计划。
但这一切都是风秋的猜测,西门吹雪眼见着失约是事实, 她也没有别的证据能够佐证她的想法。从这方面来说, 冷血的考量才是最合理的。风秋思索了片刻,做了个折中的打算:“不然这样——”
她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鼻尖先闻到了血味。
客栈的老板知道她是少东家, 每日里都将这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要点上最好的香。别说是写污秽气息,便是偶尔该有的油烟也闻不见。所以这突然出现的血腥味实在是太过鲜明,鲜明的风秋和冷血同时停下了对话,皆向院门看去。
西门吹雪仍是一身白衣。
他在夜幕全然降临、仍留着一丝缝隙时回来了。
见着风秋和冷血两人站在院子里直直地盯着他,西门吹雪略挑了眉,说道:“怎么,都在等我?”
风秋没好气道:“可不是,西门庄主,你看看这天,是谁说要日落会和?”她指着冷血道:“冷四爷都回来了,您老倒好,一件私事处理上一天。”
西门吹雪半天没有将风秋的嘲讽放在心上,他的右手擦过左手手背上的一道细微血痕,顺口道:“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风秋:“你这还讹上我了?”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你回来的太早,我也不至于碰上花金弓。”
风秋闻言诧异道:“你今日碰见了花金弓?”
“不对,你不是说要去处理‘私事’吗?怎么会见到花金弓?”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正要将今日所得告诉这两人,风秋却突然抬了手。
风秋道:“你等一下。”
西门吹雪:“……?”
风秋回屋拿了纱布伤药,西门吹雪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小伤,若是搁在风秋自己身上,风秋大概根本不会在意。但西门吹雪不是,这三日相处,风秋已经认识到了西门吹雪在生活上是个多么吹毛求疵的人,他对自己这双执剑的手,又有多重视。如今眼瞅着手受了伤,若是真因为和他们说事而耽误了,留个疤什么的——风秋觉得日后也许有可能就被报复了。
西门吹雪看见她这么贴心地连祛疤的膏药都一并拿了,免不得微微眯起眼。
他侧头看了风秋一眼,似乎在说:你个骗子还挺细心。
西门吹雪递出了他的手,他的手就像他的剑一样漂亮。风秋瞧着这首,发自内心觉得,这手如果真添了疤痕,也的确是挺可惜的。
风秋正要替他上药,冷血却将活计接了过来。
他对风秋说:“我来吧。”
风秋心想,冷血出生入死比她多得多了,处理这种小伤肯定是经验十足。他出手更能让西门吹雪体会他们金风细雨楼(神侯府)春风一样的温暖,能在未来不明朗的日子里,更加地将这名暂时没有立场的剑客往他们的方向拉一拉,便也极其信任的将工作郑重交接。
风秋:“冷四爷,麻烦你了。”
冷血低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师兄妹,这点事我也该做。”
风秋是第一次从神侯府的人口中听到对她将来身份的认可,她不免也弯起了眼睛,偏又忍不住打趣一句:“可是按着现在我们的身份,算也该是师姐弟。”
风秋:我知道我比你小一个月,但现在我们是“堂姐弟”,所以口头上的便宜我能占一会儿都是好的嘿。
冷血闻言抿紧了唇,瞧着十分严肃,但却已经吓不住风秋了。
风秋:别看你面上又严肃又吓人,其实我心里知道你是窘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冷血这样的人在风秋的交友圈里也是独一份。她认识的人里,要不然是大李那种笑面佛,要不然就是燕南天这类硬汉。像冷血这种明明不知道走过多少刀山血海却还纯质如初的人,真是一个都没有。因为太罕见了,以至于风秋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捉弄他。
风秋:不好,我似乎能体会到大李捉弄我时的心理了。
西门吹雪一直没有说话,他观察了片刻,突兀道:“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结盟了。看来你寻我决斗不是为了‘名’,而是为了‘神侯府’。”
打都打完了,风秋也不在意被西门吹雪看透,她笑道:“西门庄主太高看我了,我当然只是为了名。”
她笑眯眯的,继续张口胡话:“河北的剑客都知道,赢过您是成名最快的办法。”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
他的伤口很简单,冷血要给他上药时却被他拒绝了,西门吹雪自己处理了自己的手,顺便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必了,我会告诉你们。”
他说着,眼中燃起了焰火。从风秋硬拉着他加入调查起,他对这件事的兴致一直平平,直到今夜,他终于生出了万分兴趣来。或者说,他从这件事里,看见了薛衣人将出的那把利剑。
西门吹雪道:“如果这件事真是我所想的那样,江枫,你得感谢我来了这里。”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然你要请谁来帮你对付薛衣人?”
风秋面上不显,心中却骇。
她预想中可能的、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正如西门吹雪是河北一带声名最响的剑客,在松江府方圆百里薛衣人则是“第一”。
他的实力正如同他的诨号“血衣人”一般,不用再多做追述。他再早几年的时候,因为行事手段过于狠厉,是个比西门吹雪名头还要广的剑客,也是这几年方才回到松江府修身养性起来。但他的修身养性不代表他的剑也就真吃了素,甚至可以说,在这松江府里,薛衣人才是风秋唯一真正忌惮的存在。
他是个高手,绝世的高手。如果是他突然动手,无情会被擒住也在情理之中。但若真是他动手——风秋没有能必胜的把握。
她比薛衣人差了整整十多年,十多年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靠“出奇制胜”就能弥补的。
西门吹雪今日的确是去办私事的。
他去见薛衣人。
薛衣人拒绝了他的请战,理由是他的弟弟病了,他已决心淡出江湖,再不问江湖之事。就算西门吹雪拿剑抵着他,他也不会拔剑。西门吹雪觉得遗憾,但他出于对薛衣人的尊重,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是已经答应了薛衣人回去的,如今却因为风秋的缘故无故又要在松江府逗留,西门吹雪只能再去一次薛家庄,一方面是告诉对方自己走不了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件事试探薛衣人的态度。
无情的能耐江湖人尽皆知,这松江府里能让他失踪的悄无声息的势力,也就只有那么几户。
如今冷血守着掷杯山庄,风秋去探了施家庄。西门吹雪不是个喜欢被动等待的人,他干脆便去试探了薛衣人。
但薛衣人没有给出任何不对的回应。
他非常看好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暂时不走,薛衣人甚至还有些高兴。西门吹雪从他的眼里能看见他对这江湖的眷恋,对过往荣光的眷恋,但这些眷恋都被他对病重胞弟的责任尽数压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直到西门吹雪喝上了一杯茶。
由薛家庄的侍女呈上,那是一杯白水。
西门吹雪顿时便觉得有意思极了。他看了一眼那名婢女,说是婢女或许不大妥当。那女人的眼睛可半点也不像个婢女能拥有的。
而这婢女被西门吹雪看见了,竟也不慌不躲,她甚至还微微弯了眼,向西门吹雪大方笑了笑方才退下,这样的行为几乎是立刻让西门吹雪想到了另一个人。
但这其中又有点不太一样。
就比如,江枫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去查探西门吹雪的生活习性,江枫的性格也不是当真温婉大方。
西门吹雪难得良心大发,他对风秋道:“江枫,你最好仔细想想,你身边有没有对你仇恨至极的人。我现在认为,无情失踪可能才是无妄之灾,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人里,一定有你。”
风秋:“……那这范围可广了去了,你知道的,我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光一个六分半堂,想要我命的人就数不胜数了。”
风秋实诚道:“太多了,想不出来。”
冷血有些紧张,他低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来松江府,搞不好才是他们想要的!若是你也在松江府失踪,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指尖必生龃龉——”
“不行,你得离开。”
冷血这句话几乎是让风秋即刻想到了在保定试图连她一起杀的断魂谷。
她神色微凛,慢声道:“如果这真是一个局,从保定李园就已经开始的话,那我怕是想走也走不成的。”
“我若是走了,抛下失窃的赈灾银和盛大人,他们只需将你再困死于此处,神侯府一样要同金风细雨楼翻脸。”
“敌人真的很了解我,或者说,很了解金风细雨楼。所以他们才敢把赈灾银失窃的事情闹的这么大——我得了信来,他们可以离间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我得了信不来,他们一样可以借此生事甚至就此了解你和盛大人。”
“总归,李无忌希望看见的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携手,都不会成功了。”
冷血惊道:“你是说,这整件事,所有的事情背后很可能是——”
李琦说过李无忌在做很大的事情。而风秋自从离了京后,遇到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大。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她在京中最大的保护伞其实是李无忌,她这次出行遇上那么多怪事金风细雨楼本身却没受到太大的冲击,想想也该能知道,一定是李无忌出事了。
风秋下定了决心,她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一定要把事情给解决了。你没事、我没事,无情和赈灾银都没事。只有这样,李无忌才能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下去。”
“他是因为信任我,所以才让我去了李园。因为我只有远离京城,才能被卷进事件中去。我被卷进去了,才能帮他破局。”
“他把胜负转折都交托给我了。”
西门吹雪赞赏道:“不错,反应的不算慢。那剩下的部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
似乎是觉得风秋受的刺激还不够多,西门吹雪继续道:“我因为好奇,所以离开后又折回了薛家庄。”
“折回之后,我看见了花金弓。”
“她是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去的,在角门与另一个男人在低声争执。我的手背就是那时候受的伤。”
风秋问:“那男人是谁?”
西门吹雪道:“不认识,蒙着面。”
“他们在争执什么?”
西门吹雪心情不错,有问有答:“争执你是不是来救无情的,争执要不要杀你。”
风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你的手背——”
西门吹雪道:“我拔了剑。”
风秋:“…………”
风秋看着他手背上的那道血痕,艰难道:“人还活着吗?”
西门吹雪非常干脆:“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太久不写了,真的手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