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烟临走前, 取了一笔钱,可以看出来她没有打算立刻就采取什么极端措施, 而是遵循了那张留言写着的“生死有命”, 她似乎想要等着病情自然恶化到药石罔效的地步。
事实上如果现在能找到人并加以治疗,还是很有希望的——潘烟的胃癌是早期,对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早期的胃癌还不是那么可怕,但但凡是病都拖不得, 必须及时治疗。
问题是找不到人。
种种排查之后,初步确定潘烟出了城市, 再往下追,就失去了线索——城里不说处处都有监控,但至少只要这个人在这里生活着,无论怎样, 都会留下些许踪迹,而不那么发达的小乡村就不一样了——
随便找一个慢节奏、人烟不多的小地方, 租一间房子一匿,日常开销带了足够的现金, 也不出去乱跑, 用不到任何需要身份信息的操作。
这种情况,除非知道她在这个区域,地毯式一点一点慢慢找,否则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大海捞针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也许, 她连一张新手机卡也不会办,因为她不需要联系任何人。
顾非也想:那她会上网吗?会用以前的社交软件吗?如果不会的话,她会申请各种社交账号的小号吗?
她真的,完全不在意不关注自己这边的任何情况了吗?
至少,她会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崩溃,有没有服软吧?
以重病相逼的人,不仅是在逼迫在乎自己的对方,同时也是一种自我逼迫。
近乎双输——知道自己的痛苦能够惩罚到对方而愈发想要自己痛苦,当看到对方为此而承受的痛苦时,不自觉会产生一种病态的痛快。
悄悄的,颤栗的,报复的快感。
这么想着,顾非也把朋友圈之类的权限全部放开,谁都可以访问的那种。
他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应该发些什么,来单方面告诉潘烟某些信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非也不怕这是潘烟逼迫自己的手段,但凡是使手段就必有所求,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管这结果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归会出现。
他只怕潘烟是真的生无可恋,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咬着牙一直等到病入膏肓。
从早期恶化到晚期时间不确定,体质心态不同,小几个月到一年都有。
但谁又能准确估算出病情恶化的快慢呢?顾非也内心焦急——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告诉顾舟了,他会用最快的航班赶回来。”顾灵说,而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他来接你了,非非,听我一句,今天回去好好调整休息,你需要放松。”
“嗯,我知道。”顾非也偏头看过去,聂细卿停好车,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下雨了,就需要把伞,遮风挡雨;孤独或者快乐了,就需要一个伴,共苦或者同甘;饿了,需要一碗小馄饨;渴了,需要一杯橘子汁。
他看着聂细卿,似乎眼睛里就只能装下这么一个人,忽然,眼眶一热。
彼此的伞,彼此的伴。
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我先回去了,姐,你也好好休息。”
“路上小心。”
“嗯。”
顾非也踏着冬天冷硬的地面,迎着聂细卿走过去,紧绷了一天的肩膀有些松垮。
“怎么样?你这边有消息吗?”
“没有。”
“先上车。”
顾非也爬上车,车内温度刚刚好,他给自己戴上u型枕,本准备系好安全带,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顾非也转头:“聂哥。”
“嗯?”聂细卿询问地看向他。
有个人的眼睛,挺亮的,有点像渴望罐头的猫。
没等顾非也继续说,聂细卿大概就知道了他想干嘛。
只见聂细卿伸手,拉住u型枕上一个小揪揪轻轻一勾,将顾非也的身体向他这边带过来。
下一秒,顾非也被啃了两口,心底瞬间松了一大块。
还是挺默契的。
顾非也系上安全带,调整了一下u型枕的造型以及座椅后背,盖上毯子开始休息。
这天晚上,已然准备好好睡一觉的人一如既往地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阵,又毫无理由地醒过来更长时间。
身体很累,脑袋更累,身心都需要好好休息,但就是睡不着。
顾非也下意识地背对着聂细卿,紧紧贴着——这样的动作能让他感觉稍微安心一点。
被贴住的那一刻,聂细卿就知道这人又睡不着了。
最近顾非也的睡眠状况非常差,晚上睡觉永远状况百出,入睡很困难,即使成功入睡,也会经常突然惊醒,还会说些或杂乱无章或能够勉强听懂的梦话。
聂细卿已经从最开始的不适应迅速进化成了哄睡专业户,他从顾非也背后将人抱住,贴着顾非也的耳朵轻声说:“睡吧。”
“嗯。”顾非也稍微放松了点,在聂细卿哄小孩睡觉似的轻拍中,又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摒除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才勉勉强强入睡。
从接到消息到准备回国,顾舟算是动作很快的了。
当天没票,买了第二天的,第三天下午落地,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时差也没来得及倒就和顾非也约在了顾灵家。
上次见面这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通过顾灵认识的”朋友,这次却即将要以亲兄弟的关系见面。
顾非也等在顾灵家,一面如往常一样为潘烟的事焦躁着,一面又隐隐有些期待这次的见面。
奇怪得很,先前这人和顾灵说“不要让我哥知道”的话的时候,是真的怕打扰了他,此刻等着顾舟回来时的期待,也是真期待。
也许吧,血脉相连,除却那些烦心的事,顾非也自觉还是很愿意和顾舟相认相见的。
作为见面两次的普通朋友时,顾非也尚且很喜欢这个人,何况现在这个人成了他的哥哥。
时间转到了下午五点。
顾舟拖着大行李箱,摁响了顾灵家的门铃。
几乎立刻,听到声响的顾非也腾地一声站起来,快速跑去开门。
他的手心有点汗,冲到门口的时候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手已经先一步将门打开。
顾舟出现在了门前——和上次差不多,还是那样英俊帅气举止得体,只不过这一次由于赶得急,脸上带了薄薄一层倦色。
应该说什么呢?先叫一声哥?
一秒,两秒,三秒……
顾舟很耐心地站在门前,朝着他似乎愣神了的弟弟笑:“小帅哥,我可以进去吗?”
忽然变笨拙挡在门口的顾非也回过神来,有片刻的羞赧:“……噢,我……”
“那就来个拥抱吧。”顾舟不由分说一把薅住顾非也,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拥抱算是用力的那种,似乎一切想说的和没说的都包含在了里面,千言万语的简单。
顾非也忽然就放松了:“哥。”
顾舟声音里都是笑意:“再叫声听听。”
“……哥。”
顾灵准备了晚饭,温诺上大学不在家,温诺的爸爸正在外地出长差,于是姐弟三人第二次同一张桌子吃饭。
“先吃点饭,倒个时差吧。”顾灵这样建议——顾舟舟车劳顿的,看得出来的疲惫,需要好好休息。
“会的,待会我们想一想,根据她平时的喜好列几个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可能是借住在老朋友家,也有可能是她以前说过的想去的某个地方,还有可能……”顾舟说了好几个可能,说完顿了顿,“因为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可靠线索,也不能干等着线索出现,只能先按照这样的思路找……”
顾舟人还没到国内,已经拜托了好几个国内的朋友帮忙,现在人到了之后,更是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匆匆吃完一顿饭,不顾顾灵的劝阻,立刻开始准备。
关于潘烟曾经说过的想去的地方,顾非也最近倒是有罗列过,自己已经先总结出了两三处,剩下来的可以再进行补充;至于借助在老朋友家这个方向,顾非也由于年纪原因,对潘烟早年的朋友不是太清楚,但是没关系,这点顾舟知道。
纸笔,手机记事本,电脑备忘录。
三个人凑一张桌子上各种补充,各种冥思苦想,很快就列了十几处潘烟有可能落脚的地方。
顾非也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先前的自己似乎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他怕狠了潘烟,以己度人,以为顾舟面对潘烟也会很头疼,于是想要顾舟不卷进来。
其实想法还是挺幼稚的吧?
顾舟可是二十几年前伸头一刀过来的,面对潘烟,大体比顾非也自己要有经验得多。
当头一棒的懵逼与早有准备的游刃有余,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道理他之前怎么就没有弄明白呢?
再看看,最近每个人都在努力,不仅他和顾灵这边,聂细卿也在利用他在网络上的影响力,想方设法地网络寻人。
他有这么多人帮助,大家都在同心协力。
所以,会找到的吧?
都会好的吧?
这天晚上,顾非也翻看手机里记录的地名、地址、相关联系人,盘算着明天要去的地方,竟然很难得地,没有需要翻来覆去就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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