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仲明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想追上去,从身后抱着他,但别都说算了,吕仲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去。
秦琼不,罗士信也不,尉迟恭说“算了”,家里空空荡荡的,吕仲明躺地上,滚来滚去,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吕仲明心里憋着一口气,郁闷极了,又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感觉来了一次间,碰上的麻烦实太多了。吕仲明忍不住心想,自己如果是个凡就好了,会受伤,会老死,也可以去谈一场凡的恋爱。哎,做什么都好生不自。
夜风穿堂而过,吕仲明大字型躺厅里,郁闷地睡着了。
一连许多天过去,尉迟恭一直没来,他一不理吕仲明,吕仲明反而有点受不了了,去了几次军营,都是练兵,他一直没说自己去尉迟恭军中当参军的事。现也有点不想去了。
李世民来了几次,不久后,大家就要出征,第一个目标就是河东的霍邑,吕仲明寻思良久,还是决定跟着去。而李渊最后把元吉换成了建成,由李建成与李世民分别统领左右三军。
事重新进行了调整,李靖跑路了,于是秦琼、柴绍跟李世民。尉迟恭与罗士信跟李建成。
月光菩萨与韦护都被打跑了,现总该忙点李家的事了,然而吕仲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静不下心来。直到数日后的某天,他正坐院子里发呆,准备给吕布写封信,罗士信却一肚子火回来,把头盔朝案上一扔。
“怎么啦?”吕仲明道。
“这仗没法打了。”罗士信道:“兵员素质太差,将领无法调和,行军路线一团乱,趁早收拾东西走罢,把李家赏的东西都还回去,走了。”
吕仲明大吃一惊,忙道:“别!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能不打?”
罗士信把头盔一扔,满肚子气没地方发,坐厅里,咕噜噜地灌水。
吕仲明:“和尉迟恭吵架了?”
罗士信:“没有,李建成那小子带兵不行,得把他换下去,李家就没有会带兵的,连柴绍也不行。尉迟恭去调解了。”
吕仲明道:“世民呢?”
“世民将就。”罗士信道:“去找唐王一趟,让左三军右三军统帅调换。否则出阵必输!”
“不行。”吕仲明道:“他就仨儿子,要换谁?现已经算好了,先前跟们的可是元吉。”
罗士信叹了口气,吕仲明问道:“建成说什么?”
罗士信道:“他要训练攻城,老子说,这点攻不了城,他不信,两万去攻霍邑这种大城,怎么攻得下来?咱们这边打输了顶多罚一顿,敌要是打输了,就得掉脑袋。宋老生必定会死守。”
“对的。”吕仲明点头道:“得先想办法劝降。”
罗士信抽了一张纸,写写画画,让吕仲明参详,吕仲明知道了罗士信的大概意思,须得激战,又或是设计先瓦解对方士气。两参详片刻,只见尉迟恭来了。
将近十天里,这是尉迟恭第一次来,他进了长香苑,却不进屋里来,不悦道:“罗将军,怎可这般对世子?”
罗士信把笔一摔,溅了吕仲明一脸墨,要过去揍尉迟恭,吕仲明忙揽着罗士信,说:“别冲动!”
尉迟恭眉头深锁,眼里充满戾气,看着罗士信。
吕仲明有点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尉迟恭,那种感觉就是不怕,只是让着,要是真敢放肆,别怪不客气了。
罗士信被吕仲明拉着,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不能跟尉迟恭动手,说:“回去告诉他,老子什么麾下都是这样,嫌说话难听,就别让带兵。”
尉迟恭道:“为将之谁不想打胜仗?难道世子就想打败仗么?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罗士信要吼,后面又来了个,正是李建成。
李建成一来,吕仲明便心道聪明,罗士信这吃软不吃硬,肯定解决了。果然李建成朝罗士信行礼,说:“将军莫生气,是建成不对。政务繁杂,这几次实是被乱了心绪,将军请不要朝心里去。”
李建成这么说,罗士信反倒是平气了,倚着门柱,说:“世子,现将军们的声音比大,但一旦上了战场,就是声音比将军们的大。别怪老罗不会说话,这都是实打实的命。不信,把这两万兵马全耗光,都死城墙下,也是这么个结果,大不了再把与尉迟将军两条命搭上去,输就输了。”
“是。”李建成认真道:“将军教训得是,将军请。”
李建成那口气,礼貌得罗士信都不好再骂他了,只得又跟着他走,吕仲明便也跟着去了,四一路聊了会,吕仲明才知道,现唐军的局势非常不容乐观,大部分都是些外地流民组成的杂牌军。
李建成礼贤下士是出了名的,见谁都客客气气,大家就觉得,打仗也是一定赢的,都是抱着加官进爵的思想来参军,这样非常可怕。只要第一仗死了,士兵们的心理预期一被击破,就会惧战,甚至当逃兵。
罗士信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训练一年才可上战场的新兵,最后当与李建成有意见冲突时,终于爆发了。
“其实不建议一开始就攻城战。”吕仲明道。
秦琼答道:“也不想,理想状态下,是骤袭会战。”
第一次实战,居然会是攻坚战,这对己方的将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技术上,都是极大的一个挑战。吕仲明来军营以后不去干涉李建成那队,而是找到了秦琼,秦琼对罗士信发火之事,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上下不齐心,主帅犹豫不决,军容松散。”秦琼点评道:“犯了三处兵家大忌,还记得,李建成第一次请咱们吃饭时是怎么说的么?”
“嗯。”吕仲明点头,那个时候,李建成的态度明显有区别。
“不过他还是比较虚心的。”吕仲明道:“至少表面上会听意见。”
秦琼摇头道:“他们都没打过仗,而且有时候想的事,都不点子上,世民比他大哥好很多,武功是柴绍教的,但要带兵,看也玄。不过世民也学。”
吕仲明本想不跟着去了,趁大家出征的时候,偷偷溜去扬州一趟,但这么看来,还是得去。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到得集合练兵时,大家城外,马上一眼就看得出区别了。
罗士信的兵素质相对来说是最高的,秦琼居次,尉迟恭再次,最后是柴绍。李建成与李世民带的中军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连吕仲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但李渊却像是非常满意,裴寂还一旁道:“行军从伍带出来的兵,果然不一样。除了段将军外,首推罗将军了。”
李渊点头唏嘘道:“有诸君,何愁事不成!”
最后半个月过去,天气已入夏,尉迟恭始终没有和吕仲明说一句话,院子里的蝉开始叫了,发兵前那天晚上,吕仲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上一头毛躁地起来。
“去哪里报道?”吕仲明拿着腰牌王府外问,那名武官正关仓,居然认得他,还叫得出他名字。
“吕大?”那满脸堆笑道:“下官武士彟!”
吕仲明:“……”
武则天的老爸……吕仲明登时就有点悚了,然而正经事要紧,忙问道:“是左三军前军骁卫营参军,去哪儿报道?”
武士彟傻眼了,说:“怎么这个时候才去报道?大军都走了!”
吕仲明道:“怎么没告诉!”
武士彟道:“吕大不是与尉迟将军要好的么?也不知道……兴许是大家都觉得……呃,那个……就没去特意说一声罢。”
吕仲明惨叫道:“早就感情破裂了!去了!”
武士彟忙笑着说:“得胜归来!”
“生了个好女儿。”吕仲明拍拍他的肩,说:“走了!”继而奔向城门去。
大军已城门外集合并开走了,场面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找的,全是“张校尉呢!”“糟了这边名单还没给他!上哪去了!”“唐王呢!有条子请唐王盖印!”“晚了!回去找刘司马吧!”吕仲明还没睡醒,到城外来,满地百姓欢呼后的杂乱垃圾,辎重落下来的乱草,城外还看得见最后一队兵马。
吕仲明心想真是没救了,这到底干嘛,去春游吗?
“骁卫营呢?”吕仲明拉着个问,恰好正是刘政会。
“吕大?”刘政会道:“也找他们呢,骁卫营的名单忘拿了……不是已经跟着部队走了吗?”
吕仲明让他下马,拿了令牌,快马加鞭,跟上队伍,跑到中午,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尉迟恭,尉迟恭正与侯君集吵架。
“名单什么地方?!”尉迟恭自从与吕仲明“算了”之后,就极其暴躁,每次看见他都是凶。侯君集一脸苦大仇深,生怕随时被尉迟恭的熊掌拍成肉饼,叫苦道:“尉迟将军,当真不知道,只是一个点校,是刘司马最后定的名单……”
“点校奶奶的!给派的参军到现还没来!后勤名单也没有!这仗还打不打了!”尉迟恭咆哮道:“参军迟到,按律当斩!信不信他一来就斩了他!”
吕仲明拿着名单,看着尉迟恭,嘴角抽搐。
尉迟恭:“……”
“睡过头了……”吕仲明战战兢兢道:“喏,的名单。”
尉迟恭没说什么,接过名单,吕仲明道:“是的参军,尉迟将军,多多照顾了。”
尉迟恭看着吕仲明,最后只得认输,把名单朝怀里一塞。满脸郁闷,拇指指指身后,示意他跟着队伍就行了。
行军是个苦差事,既累又无聊,吕仲明从前常常听到的故事是十万大军如何如何围城,一群小兵站城外看主将意气风发,杀出杀进带着敌将头犹如探囊取物。然而当自己有一天真正进入了军队中,便觉得当兵实是太无聊的事了。
大家都赶路,骑兵骑马,步兵用两条腿跑,不能聊天说话,没有音乐听,全部都两眼呆滞地这么跑。
吕仲明行军不到两个时辰便彻底蔫了,整个趴马上,像个松散的米袋,半死不活地被马带着跑,心想怎么还不吃饭。
太阳下山时,前方终于传来消息,全军就地扎营,于是士兵们便开始扎帐篷,埋灶做饭。吕仲明挣扎着爬到锅边,但是想起自己没带碗,傻眼了。尉迟恭扔给他一个碗,自己起身去巡视了。
夜,一切终于收拾停当后,繁星漫天,平原上满是篝火。
尉迟恭吃着碗里剩下的冷饭,瞥了吕仲明一眼,吕仲明茫然道:“怎么了?”
“帐篷呢?”尉迟恭道:“是不是真的以为不会罚?玩忽职守,不怕被打二十军棍,赶回晋阳去?”
吕仲明这才想起自己吃饭的碗筷,换洗衣服,帐篷,被褥都没带,就这么急急忙忙地出来了,晚上只好与尉迟恭住一个帐篷里。
银河横亘而过,吕仲明试着开口道:“敬德。”
“脸黑,别理。”尉迟恭答道。
吕仲明笑了起来,说:“嘿哥,听说脸黑的运气不好。”
“脸黑,倒霉,没爱,做什么什么衰。”尉迟恭吃过饭,把饭碗随手一扔,吕仲明却捡起来,到河边去洗碗。
星光下,尉迟恭远远地看着吕仲明,河水粼粼,带着繁星的倒影,河边萦绕着无数光点,萤火虫草丛里飞舞,就像天上,地下,都各有一条银河。
“不去办的事了?”尉迟恭冷冷道:“前天不是还忙着踢馆的么?现又有时间来参军?”
“调整了一下战斗策略!”吕仲明甩干碗,笑吟吟地走回来,说:“现发现,只要自己坐着不动,对手就会找上门来了!”
尉迟恭:“……”
“所以呢,只要们身边等着。”吕仲明道:“再挨个收拾上门来找茬的家伙,就可以啦,现发现,比起怕他们,他们更怕,一定会想办法把赶回去。而且只要能确保世民的军队节节胜利,他们自然就坐不住了,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的好办法。”
“以静制动。”尉迟恭嘴角奇怪地抽了抽,不知道是嘲笑吕仲明,还是嘲笑他自己。
“喏。”吕仲明把碗递给尉迟恭,尉迟恭却不收,转身走了。
“晚上自己睡野外。”尉迟恭冷冷道。
“哦。”吕仲明笑道:“天为被来地为床……”
“车遥遥,马憧憧……”吕仲明站河边,只觉心情爽朗,甩干碗里的水,沿着溪流慢慢地走,尉迟恭停下脚步,似乎有所触动,却不转过身来。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好湿好湿!”罗士信对岸大赞:“贤弟,今夜星光灿烂,横竖大老爷们行军无趣,不如来帐中,共襄摔跤盛举何如……”
吕仲明把碗一收,瞬间跑了。
这天晚上,吕仲明就真的躺帐篷外睡了,然而蚊子飞来飞去,叮得他满身包,最后趁着尉迟恭睡着的时候,摸进帐篷里去,角落里躺着,早上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尉迟恭的披风,已经不知去哪了。
行军的日子当真苦不堪言,从晋阳到河东,足足要五天路程,吕仲明说是参军,尉迟恭却什么事也不问他意见,他只得揣着个碗,一脸茫然地跟着大部队走。
进入河东,抵达霍邑外的那一天下起了暴雨,所有都被淋得狼狈不堪,这事入夏的第一场雨,道路泥泞无法向前,军队更是一片混乱,守城官兵已将百姓撤回城内。唐军只得城下寻找高地扎营。
天色昏暗,大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奔马穿梭来去,哪像一队远征军?简直就是一群杂牌兵!柴绍的部队还下坡时被陷住了,尉迟恭带着去援护,吕仲明只得喊道:“跟着走!都跟走!”
士兵们跟着吕仲明,吕仲明小心避开泥地,整个平原成了黄汤一般的沼泽,足足折腾了一整天,霍邑城墙上远远地朝下看,想是正讥笑狼狈的唐军。
罗士信吼道:“吕仲明!给到上面去!”
吕仲明抹了把脸上的水,被罗士信赶鸭子般赶到高地,落汤鸡般的一过来道:“想个办法!”
天空中一道雷鸣,吕仲明大喊道:“什么?!”
树叶风里摇曳,天空一片黑暗,吕仲明认出那是一身金铠的李世民,李世民道:“有没有办法,能让雨停下来?!”
“没有办法!”吕仲明并非不能干涉天气,但必须要靠法宝,天地的力量不管是凡还是神仙,都无法干涉,即使勉强把云层拨开,现出一时半刻的太阳,也无法持久,况且现还不知道敌底细,法力必须用最关键的时刻。
李世民只得转头再去调集兵力,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雨,沿途还有不少步兵掉队,罗士信与秦琼已派出去找,足足两万多,全部陷这滩巨大的烂泥里,所有都无计可施。
雨越下越大,士兵们动手扎营,布拒马桩,雨中淋了将近七个时辰,夜晚一来,所有都冷得直哆嗦。还不能生火,只能吃干粮。吕仲明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干的地方,连内裤都湿透了。
尉迟恭阴沉着脸,回帐篷里来,一看就是又不知道和谁吵架了,三五下动手,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吕仲明忙侧过身去,尉迟恭却道:“脱。”
吕仲明:“……”
尉迟恭道:“当心风寒!脱不脱?不脱帮脱。”
吕仲明忙道:“自己来。”
吕仲明磨磨蹭蹭地脱了外袍,内衣裤湿得贴身上,像是透明一般,最后想想,反正也被看光了,便把心一横,索性全脱了,两光溜溜地坐帐篷里,尉迟恭眉头深锁道:“出师不利。”
他起身去把吕仲明的衣服晾上,吕仲明问:“什么时候攻城?”
“得等雨停,至少有两千掉队,得去找回来。”尉迟恭道:“先睡罢,明天再说。”
翌日清早,吕仲明醒来的时候,尉迟恭还熟睡,衣服已经干了,尉迟恭晨勃时那玩意直挺挺地立着,吕仲明张着嘴,战战兢兢用手指去比划,发现尉迟恭巅峰状态时,绝对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尉迟恭的呼吸一停,吕仲明马上就知道他醒了,赶紧去穿衣服。
一夜受寒,士兵有不少都生起了病,严重的甚至发着烧,营地前起了大锅,熬祛寒药分给众,一一碗,这哪是军队?简直就是一群难民。吕仲明都不忍心看,配了药方,让军医打发去采药。